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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0)

 

人往往都是這樣的。

 

雖然明白已經失去了,卻還是不肯放手。

 

第二章(2.1)

 

「那麼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紅袖對著樂俊說。「我和青衣要去把這兩匹吉量交給他的主人了。」

 

三個人在幾天的旅程之後到達了關弓。

 

原本的速度應該更快些的,不過因為吉量還沒有被完全馴化,所以速度上還無法完全的掌控與命令。

 

不過比起用腳徒步行走還是快了許多,因此樂俊比預定的時間還要提早回到關弓城來。

 

紅袖、青衣和樂俊在離關弓城門不遠的地方下了吉量,相互道別著。

 

「多謝了。」樂俊感謝青衣還一路控制著未馴化的吉量一起載著他。

 

馴化後的妖獸主人要讓他載人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是還沒馴化的妖獸就非常的難以控制,也就因為如此,樂俊打從心底佩服青衣。

 

但青衣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低著頭喃喃地在說些甚麼。

 

一路上樂俊就發現到了,越靠近關弓,青衣的話似乎就說得越少。

 

而沿路上,只有自己會偶爾進城吃些東西,紅袖和青衣在這段時間裡面就會在城外休息。

 

雖然不應該抱怨,畢竟紅袖和青衣是將自己的糧食分給自己吃,但是那用五穀雜糧做成的硬餅真的非常難以下嚥。

 

就連自己這樣曾經以粗餅為食的人都覺得難以下嚥了,可見得那個硬餅有多麼難吃。

 

自己原本也沒有打算要進城吃些東西,是紅袖看見自己似乎有些難以忍受,於是就這樣建議自己。

 

原本還打算婉拒的,不過紅袖卻說他要告訴青衣沿路的風景,所以不要緊的,而且一直騎乘著吉量,負責控制的兩個人體力上也會負荷不了,適度的休息是必要的。

 

無法拒絕,所以就按照紅袖的建議去做了。

 

「關弓終於到了呢。」青衣那無神的褐色雙瞳,看向人聲最雜沓的城門口,就好像沒有聽到樂俊的道謝一樣。

 

紅袖向樂俊做了一個請原諒的手勢,伸手拍拍青衣的頭像是在安慰一樣,「嗯,終於到了。」也跟著青衣的目光看向城門口。

 

不明所以的樂俊也沒有追問,或許有甚麼回憶吧?樂俊這樣推論。

 

第二章(2.2)

 

「這一段路走了好久呢,實在太遙遠了。」青衣的語氣帶了哽咽,「關弓城看起來怎麼樣呢?」

 

「現在已經過了中午了,所以關弓城被凌雲山遮蓋住了光線,看起來有些黑暗,就像是其他國家的王都一樣,在午後會被凌雲山的高度遮擋住光線。整體看來是個非常繁華熱鬧的城市。和奏國的隆洽所表現的安定沉靜比較起來,關弓城所顯現的是熱鬧與活潑,是個非常有活力的城市。」紅袖描繪著眼前的景象,「雖然都是國祚綿長的國家,不過因為君王的領導方式不同,所以呈現出來的景象也不同。」做了結語。

 

青衣看不見東西的眼睛閉上,像是在忍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又像是在心中描繪著紅袖所述說的景像一樣,沒有開口。

 

紅袖有些無奈,但礙於樂俊在場也不好多說些甚麼。

 

樂俊知道現在不是開口的好時機,保持沉默或許是上策吧。

 

「你們終於也到了關弓啊。」一個爽朗的男聲響起。

 

「看來控制騎獸的能力還要多多訓練才行呢,」清脆的女聲跟著響起。

 

「師傅。」紅袖和青衣同時往聲音來源看去並叫出聲。

 

在這尷尬萬分的時刻,有兩個聲音響起,樂俊隨著目光看向來人,來者是一男一女。

 

男子的模樣約二十五歲左右,身材與延王尚隆比較起來矮小、瘦弱許多,看得出來是常年歷經風霜的辛苦人。

 

女子的模樣看上去約二十二歲左右,和一般的女子比較起來並沒有甚麼特異之處,也和男子一樣,手腳滿布了風霜。

 

兩個人的裝束和紅袖、青衣非常的相似。

 

簡單款式的男裝的袍,布料看得出來並不昂貴,而是最普通、質樸的衣料、腰際上繫了一根短杖和一根笛子。

 

除了青衣的短杖長度比較長用來拄地與探路之外,其他三人都是掛在腰際長度較短的竹杖。

 

背上都各自背著自己的小小行囊。

 

而頭髮都是繫成一束,不管是紅袖的青金石色的髮、青衣白色的髮,或是眼前這一男一女的黑色的髮。

 

第二章(2.3)

 

「這兩個孩子承蒙照顧了。」被稱為師傅的兩個男女向樂俊作了揖。

 

「不、不,」樂俊慌忙的否認並回禮,「是我受照顧了。」

 

兩匹吉量的嘶鳴聲打斷了彼此的寒喧。

 

「很不乖呢,」有著清脆女聲的女子說,邊將手撫上焦躁不安的吉量的頭。

 

說也奇怪,隨著手的撫摸,吉量也安份了下來,眼底不馴的野性似乎也被暫時抹去。

 

「我們就先告辭了,這兩匹吉量還是快快交出去才是。」有著爽朗男聲的男子說。

 

四個人就向樂俊告辭,進入了關弓城。

 

樂俊目送著四人消失在關弓城裡,又抬頭看了一會凌雲山,也跟著走進關弓城裡。

 

明明不遠吧?

 

從令艮門附近,自己遇到紅袖和青衣兩人的縣城起算,因為吉量的關係才走了短短幾天就到了,若是靠自己步行,最快恐怕還得走上一兩個月。

 

為什麼青衣就好像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不明白呢,樂俊習慣性的搔搔頭,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們兩個在關弓城裡待一陣子吧。」蔚軒坐在桌子旁,對著正在吃飯的兩個徒弟這樣說。

 

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餐的紅袖和青衣,正在享用一頓美味的餐食。

 

所謂美味的餐食,不過是幾樣的剛炒好的菜、熱騰騰的湯和飯,並不是甚麼奢華的料理。

 

但是對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樣的飯菜,總是吃著用五穀雜糧做成的硬餅的紅袖和青衣來說,這些東西是無上的美味。

 

而且,對於自己和青衣來說,比起這些餐食,更重要的是,和師傅們一起這樣吃飯已經距離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了。

 

師傅們,以這個土地上的話語來說,是飛仙。

 

雖然總是以浮民、以朱氏、以朱旌的樣子在十二國、在黃海四處雲遊,不過事實上也是有洞府的。

 

自己和青衣,是因為師傅們的關係所以才得以入了仙籍。

 

聽到這句話的青衣停下了手上的筷子,微偏過頭看向坐在窗台上看著月亮的茈玗,「不是才剛剛見面嗎?」有些任性的話語。

 

第二章(2.4)

 

茈玗從窗台上下來,走到青衣的身旁,像是在安慰小孩一樣,揉揉青衣的頭,「我們兩個要去戴國一趟。」

 

太過幼小的年紀,遇見太過痛苦的事情。

 

不應該那麼早熟的,卻又偏偏躲不過命運的捉弄,所以當那年在那條因為連日豪雨而氾濫的漉水中救回青衣開始,自己其實有些溺愛眼前這個實際年紀已經不小的孩子。

 

「怎麼了嗎?」首先查覺到不對的是紅袖,也跟著停下筷子。

 

和往常不同,以往師傅們並不會這樣頻繁地離開自己又和自己會合,就算離開的時間有時候會久一些,但很少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頻繁的離開與會合。

 

在黃海的時候自己就發現了,才剛剛回到黃海沒多久的時間吧?為什麼會又匆匆的抓了吉量又離開?

 

「有幾條虺不知所蹤。」茈玗清脆的聲音中帶了一些煩憂。

 

所謂的虺是指一種外貌很像蛟的妖魔,潛藏於氣脈之中,會散播疫病,只會出現在君王開始失道並開始荒廢的國家。

 

虺的出現是國家開始衰亡的預兆,應該說是妖魔之中最先到達開始衰亡國家,同時也是最慢離開衰亡國家的妖魔,會在新的君王在蓬山登基後就會陸續退出回到黃海。

 

不過虺會散播疫病僅限於在十二國之中,在黃海的時候必須要非常近距離的靠近與接觸才會讓接近的人得到疫病,並不具威脅性。

 

而且因為潛藏於氣脈之中,所以就算是去到十二國或是即便在黃海,都是幾乎沒人見過的妖魔。

 

而應該要從戴國回到黃海的虺卻失蹤了。

 

戴國的情形在君王和麒麟回來之後,總算開始安定。照理來說,虺應該要回到黃海才對,難道又流竄到哪一個國家了嗎?

 

是君王和麒麟已經死去的柳國?還是還沒有找到君王的巧國?抑或是麒麟的卵果被蝕帶走至今還不見蹤跡的芳國?

 

不過這三個國家都不可能。

 

因為虺有很強烈的族群和地域性,某一族群的虺在進入一個國家後,其他族群的虺就無法進入,這是妖魔的天性。

 

抑或者是哪一個國家又開始荒廢了嗎?

 

但如果是這樣,自己和蔚軒是不會不知道的。

 

第二章(2.5)

 

妖魔的管理者,自己和蔚軒的職責總括來說大概可以用這幾個字形容吧。

 

自己和蔚軒實際上住在這個常世國位於黃海中央的霍山,也就是傳說中神仙居住的地方。所以與其說自己入了仙籍,正確的來說現在的自己是入了神籍。

 

自己被稱呼為無極玄君,而蔚軒則是被稱為太陰真君,但實際上會這樣稱呼自己的存在,只有極少數。

 

而自己和蔚軒大半的時間也都不是待在洞府裡面,而是變成普通人類的外貌,在這個常世國四處飄流。

 

沒錯,就是變成普通人類的外貌。

 

正確的來說,是變得比較不那麼醒目,變得和一般的黃朱、朱氏一致的外貌。

 

因為想要看見的,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伸手無法觸及的廟堂,想要看見的,是人民生活真正的樣貌。

 

「不知所蹤?」連青衣都感受到了違和感。

 

「嗯。沒有回黃海去,但是有君王在位、治理正常的國家,虺是不會靠近的。」蔚軒接著說。

 

「那會不會。。。?」青衣扯住了茈玗的衣袖。

 

「不,」像是安撫似的,摸摸青衣的頭,「並不在雁國。你們沿路走來也沒有發現野木有甚麼異狀,不是嗎?而且里木的情形也很安定,並沒有妖魔經過的痕跡。」

 

里木和野木都是建立在氣脈之上的,而通過氣脈行動的妖魔或多或少會經過里木或是野木,並且對經過的里木或是野木產生影響。

 

這些建立在錯綜複雜氣脈上的里木和野木,會將這些影響散發出去,然後從單獨的一棵迅速遍及到全國,而這個影響就是氣脈會散發出氣息吸引更多的妖魔來。

 

如果君王能夠及時導正,那麼相對地,也會將這個吸引妖魔的影響降到最低,終至消失。

 

不過如果君王無法導正,妖魔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這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我和你師傅已經確認過了,不用太擔心。」蔚軒也安慰著一臉擔心的青衣。

 

「嗯。」青衣總算放鬆下來。

 

就算被這個國家拋棄,自己仍舊無法忘懷這個國家。

 

一直放在心裡的傷害,甚麼時候自己才能完全忘記?又或者,那是再也無法原諒的傷害?而不想原諒的究竟是這個國家還是當時的自己?

 

隨著時光的流逝,自己已經越來越能夠冷靜下來看待這個問題。

 

第二章(2.6)

 

「所以我們兩個要去戴國看看,究竟虺到哪裡去了,或許在戴國會留下一點線索。」蔚軒說。

 

希望不會是茈玗所設想的那樣。

 

「你們兩個就趁這段時間在關弓待上一段時間吧。玈和玄的腳程很快,用不到太長的時間的。」茈玗不容反駁的說,「青衣,你就趁著好好地看看這個國家。這裡是君王的腳下,也是受君王影響最深的首都,或許你可以在這裡找到你心中的答案。」

 

【玈,音ㄌㄨˊ,和玄一樣都有黑色的意思。】

 

一直沒有揭開那個心中的傷口,是因為知道貿然揭開後會造成更大無法彌補的傷害,所以就算會經過雁國,也一定是挑不一樣的路途前進。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的雁國君王延王治理有方,在短時間內,應該不至於將雁國毀滅吧。

 

對青衣來說是還有機會可以彌補的傷害。

 

「我們已經和這家茶棧的老闆說好了,他會供應餐食和住宿。在我們去戴國的這段時間,你們兩個就在這裡表演和打打雜。在表演和打雜以外的其他時間,就好好地看看這座城市的真實面貌吧。」蔚軒交代著紅袖和青衣。

 

「就麻煩你多多費心了,」茈玗向紅袖說,同時對著青衣示意。

 

「師傅放心。我會照顧青衣的。」紅袖回答。

 

青衣卻是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其餘的三人看見青衣的表情同時笑了出來。

 

擁有十三歲孩童外貌的青衣,是因為那年為了要拯救他的性命,所以才不得以讓他在這個年歲時就入了仙籍。

 

那是沒有其他的選擇下的選擇。

 

 

「風漢大爺,您有沒有聽說,最近城東的一家茶館來了一對吹笛吹得很好的姐弟。聽來這裡的大師說,那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啊,就連現在玄英宮裡的樂師都沒有一個能夠比的上的。若不是那對姐弟是朱旌,在薦舉任用上比較麻煩,他早就向上面的人推薦了。」關弓城裡一個酒樓裡的歌姬妖媚地趴伏在一個手中把酒杯轉啊轉的巍峨男子的身上說著。

 

【大師:掌管宮廷樂隊的管理者。見風之海。迷宮之岸(下)。】

 

「是這樣嗎?那還真該找時間去聽聽呢。」男子笑意滿盈的說著。「不過這樣你不會覺得寂寞嗎?如果我被吸引了而跑去那裡喝茶,不來這裡喝酒該怎麼辦?」

 

第二章(2.7)

 

「大爺真愛開玩笑。聽說較為年長的那位姊姊也是頗有姿色,您去了,可也別忘記我啊。」

 

「呵呵,」男子摟過臉帶了愁容的女子,像是在安慰似的。

 

比玄英宮裡所有的樂師都還要高明的笛手嗎?真是罕見呢。

 

說不準可以替家裡那三個老是愛找自己麻煩的人,找些事情做做。

 

或許還可以仿效戴國前任君王驕王建立一個龐大的宮廷樂隊,讓玄英宮裡處處充滿樂音,這樣或許那三個老是限制自己行動的人會把苗頭轉向別處。

 

被稱為風漢的男子,是現在雁國的君王-延王尚隆,當然身旁的歌姬是不知道自己真正身分的,只認定自己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僅此而已。

 

 

樂音婉轉。

 

獨奏的時候,就像是一陣薰風徐過,為冬日的凜冽帶來溫暖,也像是在冬日裡在太陽底下曬著暖暖的日光。

 

重奏的時候,更像是春日已經來到,寒冷的季節已過一樣,百鳥鳴叫、繁花盛開的景象就仿若在眼前。

 

可以聽得出笛手的造詣非凡,也可以感受到兩名笛手之間的和諧與默契。

 

就算是只是幾個簡單的音色,也讓聽者通體舒暢、心情暢快。

 

果真不僅止於傳聞而已。

 

難怪這座小小的茶館生意會如此的熱絡,人潮絡繹不絕,自己也是等候了許久才勉強搭上一個位子。

 

不過雖然人多雜沓、人聲鼎沸,但是當兩名笛手上台就定位的時候,全場頓時鴉雀無聲,不用誰多說,就自動自發地沒人多說一句話、沒人多發出一個聲響。

 

不過這樣的樂音,若不是親眼見到,還真是不敢相信,竟然是如此年輕的兩個人所吹奏出來的。

 

那位姑娘的年紀,大概只有十八歲左右吧,而另外那個男孩就更小了,大概只有十三歲左右。

 

不過那個男孩是怎麼回事?

 

眼睛看不見嗎?否則怎麼總是用一根竹杖在探路呢?

 

聽說拿的是朱旌的旌券,還真是可惜呢,如果這樣的人才可以是雁國百姓該有多好呢。

 

說不定拔擢任用之後還能夠替雁國好好的培養新的樂師,就不需要再仰賴其他國家培養了。

 

說到雁國,還是做些大型的建設比較在行,像這種細微的事項就得倚賴像是範國這樣的國家了。

 

第二章(2.8)

 

風漢突然一併想起範國那對主從,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那還真是自己應付不來的類型。

 

風漢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眼角餘光卻突然看見那對姐弟似乎正在被甚麼小混混騷擾著。

 

正想上前救助,畢竟就像是那位歌姬說的,那位姊姊如果把身上簡樸的男裝的袍換掉,好好裝扮一番的話,想必就算不能傾國傾城,也是一代佳人。

 

不過比自己手腳還快的,是茶館的店主已經出面擋下,那位姊姊似乎很照顧那個眼睛看不見的弟弟呢。

 

遠遠看去,擋在小混混們前的是店主,而那位姊姊就把弟弟護在自己的身後。

 

不久,無法得逞的小混混們也只好悻悻然的離去,不過真的有這麼簡單就放棄嗎?

 

就在自己看著的期間,那兩個姐弟似乎向店主告辭要先行離開,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亂。

 

自己還是跟在後面看看吧,這裡雖是王都,不過雁國昇平的年代已經太長久,人心似乎有腐化的危機,還是照看著,以免出了甚麼意外,自己可還沒聽夠那個透入心扉的美妙樂音。

 

這麼想著,風漢遠遠跟在兩姐弟的後面走。

 

 

「紅袖,」青衣像是感覺到甚麼低聲叫喚著身旁的人。

 

紅袖沒有多作回應,只是把和笛子一併繫在腰上的短杖解了下來。

 

這麼多年相處的默契,就算不多作說明,彼此也可以了解彼此的心意。

 

有人跟蹤。

 

而且是從茶館出來後就一直跟著的。

 

不止一人。

 

除了剛剛的小混混們之外,還有一個陌生的人跟著。

 

應該要怎麼辦才好呢?

 

自己現在的身分是朱旌,就算是要尋求官府庇護,恐怕也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這就是身為浮民的悲哀。

 

不需要負擔課稅、繇役等義務,但卻也得不到任何的保障。

 

之前救了樂俊的時候,當自己去向官府請求協助,還遭到刁難。

 

所幸因為受害的樂俊拿的旌券似乎除了原本的身份之外,還有甚麼有力的人士背書,所以當官吏弄清事主與原委後,就提供了協助。

 

如果今天是身為朱旌的自己遭遇危難,那麼官府也不會如此積極的協助的。

 

這一點自己在了解不過了。

 

所以,該怎樣才能在不給茶館店主惹麻煩的情形下,順利將這些小混混們解決呢?

 

紅袖在心中思量。

 

第二章(2.9)

 

「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時候乖乖地跟我們走不就好了嗎?」

 

小混混們分成兩部分,從前後包夾了紅袖和青衣兩個人。

 

紅袖就像是把青衣護在自己的身後一樣,讓青衣待在自己的身後。

 

青衣也像是躲在紅袖背後一樣,只是卻是和紅袖背對背。

 

紅袖和青衣都沒有搭理問話,也沒有多說甚麼,沒有呼救,更是將視線看向小混混的腳邊,而不是和小混混視線相交。

 

還有一個人沒有現身,再等等。

 

紅袖沒有放開青衣沒有拄杖的那隻手的衣袖這麼暗示著。

 

「唷,不理人呢。」小混混眼看就要上前。

 

「這樣欺負人不好吧。」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出現,聲音渾厚,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隨著聲音,出現的是一直尾隨在後的風漢。

 

「別多管閒事!」小混混厭煩於總是有人出來打斷自己。

 

「大家上!」一陣呼喝,小混混們仗著自己這邊人多勢眾,想以人海戰術打贏。

 

小混混隨即亮出手中所攜帶著的具有殺傷性的武器。

 

這下可不好,風漢在心中想著。

 

眼前的小混混們當然不足以為懼,但是人數這麼多,那位姑娘和那個孩子要怎麼辦?

 

看似非常的柔弱,又不像是陽子有使令冗祐護身,只能拼看看了,總不能玷汙了常世第一劍客的封號。

 

就連小混混們都看出這個弱點,反正原本的目的就是那位姑娘,就纏住礙事的人,其他的人就趁隙把那個姑娘帶走吧。

 

出乎意料的,卻遭到了反抗。

 

不過是簡單的竹杖,為什麼手上的兵器砍不斷?似乎還隱隱散發的光芒?

 

一陣混亂之後,除了倒在地上無法動彈的小混混們之外,其餘的小混混做鳥獸散都逃走了。

 

「功夫不錯嘛!」風漢將手上的劍收起,笑看著紅袖。

 

還真是肖似呢。

 

就像是自己第一次見到景王陽子時一樣,場景、裝束都那麼地像。

 

只是擁有不同的髮色與不同的眼眸顏色。

 

有一瞬間閃神了。

 

「小心!」動手阻攔的是青衣。

 

一個倒在地上假裝昏厥的小混混,從懷裡拿出一把匕首往風漢的身上刺去。

 

可以閃過的,卻因為那一瞬間的閃神而躲避不及。

 

第二章(2.10)

 

青衣雖然試圖攔阻,不過還是慢了一步,匕首深深地劃過風漢的腳,血就這樣流了出來。

 

青衣則是迅速的再度確實打暈對方,並且勉強承接住風漢倒下的身形,不過兩個人的體型相差太多,青衣差點被壓在下面,所幸紅袖也隨之上前,兩人勉強撐住風漢不倒下。

 

這下可是糗大了,風漢-延王尚隆在心中苦笑。

 

不過為什麼只是被劃了一刀就感到全身麻痺?無法動彈?

 

「刀上有毒。」紅袖一邊撐住風漢的身形,一邊將手伸長撿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檢視著,對著等待解釋的青衣說。

 

這把匕首同時是冬器,就算是不會變老、不會生病、不太容易受傷、也不太容易死去的仙人,也無法抵擋,如果是普通人就更加棘手了。

 

這是風漢在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後面的話就聽不清了。

 

難道會因為這樣而死去嗎?

 

真是可笑的毀滅方式。

 

才閃過這兩句話,風漢就完全失去了意識。

 

 

這裡是甚麼地方?

 

風漢清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仍舊一片模糊,不過身體卻感到非常沉重幾乎無法移動。

 

自己死了嗎?

 

這裡就是亡者的世界嗎?

 

那還真是不舒適。

 

躺的地方硬梆梆的,光線昏暗。

 

「醒了嗎?」一個孩童的聲音傳來,然後是竹杖撞擊地板的規律響聲。

 

風漢試圖轉動頭,好讓自己的視線能夠看向聲音來的來源。

 

沒有點燈,所以黝黑的天色讓能見度也受到了影響,只能隱約看見一個孩童樣的人走近自己。

 

青衣坐在床沿,伸出手探著風漢的額頭,又拿起風漢的手像是在瘍醫診脈一樣,查探著。

 

對了,自己出手幫了那對遇到小混混的姐弟,然後當自己驚嘆於如此肖似陽子的時候,冷不防被砍了一刀,然後就沒有記憶了。

 

難怪自己從剛剛就一直覺得右腳怎麼有一陣劇痛感,原來自己沒死嗎?

 

呵。

 

風漢突然覺得好笑,大概是因為沒有燈光,天色又昏暗,才會讓自己產生了這樣的錯覺吧。

 

「沒醒嗎?」青衣見對方沒有反應,又詢問了一次。

 

「醒了。」像是很艱難似的,風漢這才發覺,就連開口說話也很費力。

 

「對了,沒燈很不方便吧,我都忘了。你等等。」又拄起竹杖站起身,離開床鋪在桌上摸索些甚麼。

 

第二章(2.11)

 

啪擦,那是用點火石點燈的聲音。

 

聲響過後,室內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隱約的人形一下子清晰了許多。

 

風漢也趁此機會打量了一下室內的擺設。

 

簡樸,應該可以說是簡陋吧,應該是像倉庫之類的房間臨時改建而成的。

 

而拿著燭臺往自己而來的孩童,是剛才那個自己出面拯救的姐弟中的弟弟。

 

看不見嗎?

 

風漢看著青衣一手拿著燭臺,一手拄著竹杖探路,走到床鋪的附近,伸手探著能夠置放燭臺的小桌,把手中的燭臺放下。

 

因為看不見所以不需要點燈,不過還真是能幹,在看不見的情形之下,還可以那麼迅速確實的點起燈。

 

青衣把燭臺放下後,跟剛才一樣坐在床沿,探問著,「再等會,紅袖去抓藥,一會兒就回來了。那把匕首有毒,已經做了緊急的處理,然後再搭配喝藥與換藥,觀察幾天應該就不要緊了。」

 

見風漢一直不說話,青衣又說,「抱歉,我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做青衣,另外那位是我的師姐,叫做紅袖。」

 

「風漢。」風漢勉強地簡短吐出兩個字。

 

查覺到風漢的異樣,青衣說著,「那個匕首上的毒性很強,會讓人在瞬間全身麻痺,如果沒有解毒劑是沒有辦法完全恢復的。紅袖已經去抓藥,很快就不要緊的,風漢。」孩童的稚嫩聲音安撫著。

 

風漢趁這個機會仔細觀察坐在自己眼前的孩子,質樸、簡陋的衣服看得出來並不富裕,手上拄著的竹杖用一條陳舊的皮繩繫在左手上,應該是怕掉了,所以才會這樣繫在手腕上的吧。

 

那雙無神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不過卻可以從說話的語氣中感覺得出來,稚嫩的孩童聲音中帶有異樣的成熟與老成。

 

看起來不過就是和自家那個任性的麒麟一樣的年紀,眼前這個孩子卻穩重成熟太多。

 

「真是抱歉,讓風漢你也捲進這樣的風波來,」青衣道著歉。

 

風漢因為毒性還沒有完全解開,要說話仍舊有些勉強,所以一直沒有搭話,只見青衣繼續自顧自地說,「紅袖不知道甚麼時候才會找齊藥材,在這之前,你先吃點這個暫時壓制毒性,順便喝點水。」

 

第二章(2.12)

 

說著青衣又站起身往桌邊去倒水,又走回來,把水先放在燭臺旁後,獨自費力地把風漢扶了起來,半靠在床沿,風漢自己也盡力出力協助,好讓青衣不需要那麼費力。

 

接著青衣從風漢躺的枕頭附近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袱,從包袱裡拿出一個看上去破舊不起眼的木盒。

 

木盒看得出來已經使用了相當長久的時間,外面的花紋都已經磨損,也看得出來原來就不是甚麼精緻的木盒。

 

然而,當青衣放在膝上打開的時候,卻出乎風漢的意料之外,原來是個設計精巧的多寶格嗎?

 

還在心中讚嘆設計的巧妙,就連範國那對主從曾經送給自己的盒子設計都沒有這麼精細的時候,青衣已經從其中一格裡拿出一顆像是藥丸的東西。

 

要自己吃的就是這個嗎?

 

「這邊有水。」

 

青衣摸索著剛剛端過來的碗,邊將碗湊近風漢的臉附近,邊探著正確的位置。

 

好不容易終於讓風漢把藥吞下,青衣又摸上風漢的手,像剛剛一樣再探查著脈象一樣停留了好一會,才終於像是鬆了口氣一般,把風漢的手放下。

 

吃下藥的風漢也感覺到身體比剛才還要輕鬆許多,也終於能夠像青衣一樣安下心。

 

「紅袖回來了。」

 

就在這個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甚麼才好的沉默之中,青衣突然這麼說。

 

回來了?

 

不過自己並沒有聽到任何人的腳步聲,或是有人接近的聲響。

 

就在風漢這麼想的時候,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女子的身影,就是那個叫做紅袖的姑娘嗎?

 

「醒了嗎?」紅袖一進門就這樣問,然後隨手從藥鋪中拿回來的藥放在桌子上,跟著走近床邊。

 

「嗯。我讓風漢吃了寧神丸,暫時壓制毒性,否則光靠百扶散的解毒功能似乎還跟不上毒性蔓延的速度。」青衣邊站起身走向桌子,邊這麼說。

 

「抱歉,讓我看一下你的腳傷,可能會有點痛,風漢。」紅袖用著從青衣那邊聽來的人名,這麼叫喚著風漢。

 

「嗯,麻煩了。」風漢有趣的看著眼前相貌不俗的紅袖替自己診治腳傷。

 

聲音溫潤,有如珠玉一般,舉措不像是一般的朱旌,更像是受過良好教養的女子。

 

第二章(2.13)

 

目光又轉到掛在腰間的短杖。

 

在不甚明亮的燈光掩映下,短杖似乎隱隱透著白色的光,就好像是里木或是野木的光芒一樣,不過乍看下又像是不起眼的、已經使用許久、有些陳舊的普通竹杖。

 

但剛剛在打退那些小混混的時候,自己就注意到了,那根竹杖就好像是比刀劍還要堅硬一樣,小混混的刀劍並沒有辦法砍斷,那時候,似乎也有閃耀著光芒,難道不是因為燈光的緣故嗎?

 

一想到那些小混混,風漢的表情就凝重了起來,甚麼時候雁國已經成了這樣沒有法治的國家了?

 

看來得好好整頓一番了。

 

「傷口上的毒素都已經不要緊了,不過還是得好好服藥、換藥,再觀察個幾天比較妥當。」紅袖手腳俐落的重新上藥,包紮,就像是已經非常熟練一樣。

 

「今天就不要用這些白束草了吧,藥性會妨礙寧神丸的吸收。等明天再用。」青衣的聲音傳來。

 

從剛剛就一直在忙著打開紅袖帶回來的藥包,裡面的藥材分門別類地包在一個又一個的紙包中。

 

「嗯。」紅袖正忙著將風漢腳上的傷重新包紮,聽到青衣的聲音只回頭看了一眼,就好像非常信任他一樣。

 

不僅止於是個好笛手,還會替人看診嗎?

 

而那個眼睛看不見的青衣,似乎也會看診?

 

有趣。

 

「好了,先休息一下,我去熬藥。」紅袖邊對風漢這麼說,邊對青衣說,「青衣來幫忙。」

 

說著就和青衣兩個人拿著藥走到門外去了。

 

 

夜色朦朧,風更是呼呼地吹著。

 

「裡面升起火盆了嗎?」紅袖問著青衣,邊把藥材倒進藥壺裡,並往裡添水。

 

剛剛自己去拿熬藥的藥壺來之前,已經告訴青衣要在屋裡升起火盆,否則天氣太冷了。

 

「嗯。」青衣坐在離門不遠的階梯上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

 

「雁國的冬天相較於黃海冷多了。」紅袖似乎看穿青衣的心情。

 

「因為冬天會受到東北方的乾冷季節風肆虐,那是來自戴國乾冽而具震撼性的冷空氣。」青衣像是在喃喃自語一樣說著,「夏天是來自黑海的冷風,涼爽、無雨。秋天很長,秋末的時候會下長達一個月的雨,漉水。。。。」停頓了一下,「會氾濫。」

 

那年在自己眼前氾濫著的漉水,還有那一夜所發生的事情,至今仍舊無法忘懷,也無法原諒。

 

第二章(2.14)

 

紅袖把準備好的藥壺放在火爐上,也坐到青衣的旁邊,「還是忘不了嗎?師傅們聽見會不高興的。」像似安慰一樣揉揉青衣的頭。

 

一直在屋裡側耳傾聽的風漢覺得有些好奇。

 

昨天休息一整天已經覺得精神好多了,本想離開,卻被紅袖和青衣慰留下來。

 

由於昨天的事情,茶館老闆也同意紅袖和青衣休息幾天比較好。

 

就這樣待了下來。

 

雖然已經好多了,不過頭還是有些暈,所以自己仍舊躺在床上休息。

 

和自己待在一起的紅袖和青衣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熬藥,而且不僅止於一壺,忙進忙出的。

 

自己只有乖乖接受照顧的份。

 

「師傅們嗎?」風漢覺得有點疑惑,不過卻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呢,師傅們指的是誰?

 

頭一回聽過朱旌還有師傅呢。

 

於是繼續聽著紅袖和青衣的對話,試圖釐清、找出蛛絲馬跡。

 

「師傅們甚麼時候才會回來?」稚嫩的聲音又說著。

 

「不知道呢,你也知道師傅們的習慣,沒把事情辦完是不會回來的,耐心等待吧。」溫潤的聲音回答他。

 

原來如此,是離開辦事情去了,難怪沒見到。

 

但是,究竟是忘不了甚麼事情?

 

「凌雲山,」紅袖看著眼前的凌雲山,也想起了往事,那時候還是梟王在位的時候吧。

 

「比雲海還高的山峰,像是一根針一樣穿過雲海,那雲海上面是怎樣的世界呢?」帶著疑惑的童音。

 

紅袖沒有直接回答,苦笑了一聲,「那是非常深邃的地方,青衣。」帶著複雜的情感,「就和凌雲山的高度一樣。」

 

紅袖繼續說,「從山腳下開始,皋門、國府、中門、外朝,到這裡為止,是一般官吏會進出的正門。然後在往上就是君王和高級官吏進出的地方。禁門則是只有君王、台輔,還有被賜與可以使用禁門特權的人才可以進出的地方,也是能夠直接進出漂浮在雲海之上的宮殿的地方。」

 

「然後雲海之上有路門、禁門、內朝和燕朝。」青衣接著紅袖的話。

 

「嗯,記得真清楚,」紅袖像是稱讚似的,摸摸青衣的頭,「內朝是高級官員的官邸,像是三公。燕朝則是君王的住所。簡單兩分的話,可以分為外宮和內宮。掌客殿、外殿、內殿,屬於路寢的仁重殿、正寢,屬於燕寢的東宮、西宮,屬於後宮的北宮、小寢,整座凌雲山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還真是清楚呢,風漢不禁這樣想,這兩個姊弟,絕對不僅止於普通的朱旌。

 

而兩人語氣中帶著不同情緒,是否也代表了背後的不同故事呢?

 

第二章(2.15)

 

「不過,紅袖,雁國的治安應該算不上好吧?」青衣似乎有些氣憤,「在路上遇見樂俊的時候是這樣,現在在關弓遇到風漢的時候又是這樣。」

 

「噗,」紅袖不合時宜的笑了出來,「再怎樣繁榮興盛的國家,或多或少都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的,只是不湊巧讓我們遇上了。別繃著一張臉,嗯?」像是在哄著孩子一樣。

 

青衣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解下腰間的短笛開始吹奏,那是和在茶館時聽見溫柔、和煦的樂音完全不同,仿若在配合冬風的凜冽一樣,冰冷而無情。

 

紅袖見狀也不再多說甚麼,也默默地看著聳立著的關弓山和掛在天空上的月。

 

對了,風漢突然想起,那個現在還在雁國服務的有著半獸模樣的青年男子。

 

原本說要請假兩個月的時間到令艮門去看看門開的情景,卻提前回來了。

 

當他說起在路上的遭遇的時候,提到了兩個姊弟,一個就叫做紅袖、一個就叫做

青衣。

 

能夠駕馭還沒有完全馴化的吉量的剛從黃海出來的兩姊弟。

 

那個弟弟的眼睛看不見,卻幾乎像是平常人一樣活動。

 

還有種種的事蹟,讓樂俊津津樂道不已。

 

原來就是這兩個姊弟嗎?

 

難怪自己總有個熟悉感呢。

 

笛聲驟停。

 

像是想起甚麼似的,青衣停下手上的笛,「那麼過幾天得到藥鋪去幫忙看診嗎?」

 

給風漢使用的藥,雖然並不名貴,不過卻不是自己身上的銀兩可以付得起的。

 

賣掉吉量的錢已經存入了界身在關弓的座,化作一塊和旌券放在一起,由界身所發出的木牌。

 

那是要到舜的時候採買新藥泉研究的金錢,雖然師傅們交給自己保管的時候並沒有說自己不能動用,也說如果需要可以拿去使用,但其實自己和青衣都不想使用。

 

雖然師傅們和自己實際上並不缺金銀財寶,不過與其倚靠那些,能夠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實際接觸需要診治的病人,不是更加地好嗎?

 

自己是這麼想的,青衣當然也知道,所以才會這樣問自己。

 

「嗯,」紅袖開玩笑似地說,像是為了要沖淡原本瀰漫的低沉氣壓,「那個藥鋪的老闆還是不死心呢,還是把那句說要薦舉我們兩個去當瘍醫的話掛在嘴邊。」

 

第二章(2.16)

 

「噗,我看他是比較想要薦舉師傅們去當瘍醫吧,」青衣也笑了,凝重的氣氛也一下被沖淡,帶著有些懷念的語氣,「第一次碰見他是在光州吧?」

 

「嗯。我還記得後來他說自己在靖州開有一家藥鋪,所以我才會去那裡的,否則這些藥材要怎樣取得可得大傷腦筋了。」

 

不受官府保護的朱旌,就算碰上這樣的事情也無處申訴,所以只好自己忍氣吞下。

 

唷。

 

浮民、朱氏、朱旌、會替人診治,甚至還對凌雲山的建築結構那麼熟悉。

 

有趣、有趣,這傷受的有價值。

 

風漢躺在床上讓思緒奔騰。

 

 

這幾天的相處下來,風漢並沒有覺得兩個姊弟有哪裡不像朱旌的地方。

 

就像從樂俊那裡聽來的一樣,是失去國家的浮民,後來因為遇見了現在的師傅們,所以就跟著師傅們學習醫術。

 

與此同時,大多數的時間也像朱旌一樣賣藝為生。

 

「雖然已經不要緊了,不過回去以後,請務必按照這張藥方再喝三天藥,另外這張是傷口的藥,雖然已經癒合,不過還是和這張藥方一樣再按時更換三天。」紅袖遞給風漢兩張寫著娟秀卻又帶著蒼勁力量字跡的紙,叮嚀著。

 

風漢接過後仔細看著,寫字和劍法其實是相同的道理,手勁的控制是最主要的關鍵。

 

紙上的字跡,也往往透露出執筆者的行事作風。

 

紙上的字透露著寫出藥單的人的個性是溫婉與剛毅兼具的人,也確實非常符合這幾天相處下來的印象。

 

「我知道了,這段時間也多謝照顧,」風漢向紅袖和青衣道著謝,接著便告辭離開小屋。

 

幾天沒有回去了,雖然無消無息是家常便飯,不過自己似乎曾經答應過某人隔天就會回去,想起回去之後又會有三個人圍繞著自己大發雷霆與嘆氣,就覺得有些無力。

 

 

夜色朦朧,大雪不停地下著,這個一天之中最寒冷的時刻,路上沒有任何的人。

 

所有的人都畏於寒冷而躲在里中或是廬裡。

 

這裡是戴國。

 

雖然君王和台輔都已經回到了鴻基,妖魔也漸漸地減少了,國家總算安定了下來,但戴國的冬天是非常嚴寒的,尤其是太陽下山後的夜晚更加嚴峻,任何人都知道這個時刻千萬不能出門,否則鐵定賠掉自己的小命。

 

也因為如此,所以沒有人看見。

 

那是兩匹黑騶虞,落在潔白雪地上的身形份外鮮明。

 

一般的騶虞是黑白毛髮相間,相當顯眼,雖然有些騶虞的顏色會偏白或是偏黑,但兩種顏色的毛髮都會有,至今仍沒有人抓到純色的騶虞。

 

第二章(2.17)

 

眼前的這兩匹黑騶虞的毛色卻是只有單一的黑,就連那騶虞所擁有的、獨特的、比黑珍珠還要更強、更顯眼的光芒的雙眸,也散發著比一般的騶虞更加的深邃、複雜的色澤。

 

還有那修長的尾巴,優雅的身形,可以知道這兩匹黑騶虞是非常上等的騎獸。

 

奇怪的是,黑騶虞的身上並沒有鞍座,難道是沒有主人的嗎?

 

眼中所透露出的不馴、強勢、猙獰也更加強了是無主妖獸這個推論。

 

但妖獸和妖魔不同,野生的妖獸並不會輕易離開黃海到十二國來。

 

究竟是?

 

往黑騶虞的四處找尋,在不遠處的大石頭上面有兩個人影。

 

銀白色的髮絲翩飛,若不是因為月色所掩映出的髮色是偏白,而非麒麟的偏金,會讓人有那是麒麟的錯覺。

 

面容姣好的女子,就坐在大石頭的上方,眉頭微皺,表情十分的嚴肅,所散發出的冷然氣息,令人肅然起敬同時讓人不敢靠近。

 

銀色的眼瞳仿佛是在映襯銀白色的髮一樣,閃爍著奇詭的光芒,看著已經進入夢鄉的城鎮。

 

飄落的雪也彷彿和他沒有關係,一點一點地自動在女子的身邊形成氣旋,沒有落到女子的身上。

 

另外一個是英姿勃發的男子,立在女子身後不遠處,和女子一樣,頭上淺藍色的髮也隨著風翩飛著。

 

金色的眼瞳像極了麒麟的所散發出的金光,卻又有些不同,比麒麟純淨的金色光芒相較,較為黯淡也較為深邃。

 

就好像在等待女子一樣,沉默地束手站著。

 

在這一片被冬雪幾乎快要掩蓋的白色大地,兩人兩獸沉默地等著甚麼。

 

「不在這裡,走吧。」女子打破這片沉默率先跳下原先坐著的大石,那是和四周的落雪一樣,非常冰冷又清脆的聲音。

 

「嗯。」男子隨後跟上女子的步伐,沒有多問其他的甚麼。

 

兩人坐上那兩匹黑騶虞很快地躍上雲海,離開這片土地。

 

黑騶虞飛起時,還隱約可以看見四隻腳似乎都被繫上了黑色的絲線。

 

 

雁國。關弓。玄英宮

 

「不是說隔天就會回來嗎?結果看看,又給我拖了幾天,真是不可靠的君王,」被稱為豬突的帷湍對著悠哉坐在椅子上的延王尚隆咆哮著。

 

正想開口辯解,一個童音插入,「就是嘛,就。。。」話沒有說完,外貌僅有十三歲的孩童,突然眉頭皺起,那是。。。「怎麼會有血腥味?」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退到房間外。

 

第二章(2.18)

 

「血腥味?」

 

帷湍還沒反應過來,坐在椅子上的延王就先拉起自己的外袍,有些可憐兮兮地說,「因為受了點傷,所以才來不及回來的。」

 

「受傷!?」帷湍的臉色驚訝,是被誰傷害的?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敢傷害雁國君王?不是被稱為常世第一的劍客嗎?就連去黃海抓騶虞的時候也不見受傷,才沒幾天就受傷了?

 

「不過已經不要緊了,。。。。」話還沒說完,就被帷湍大聲呼叫要人喚來瘍醫的聲音打斷。

 

「不是都說不要緊了嗎。」延王邊嘟囔邊看著剛從懷裡拿出的紙。

 

匆匆被喚來的瘍醫診治過後,正和帷湍報告著,「已經沒有大要了,不過那上面敷著的藥還真是罕見呢。而且雖然說仙人的傷口能夠很快就癒合,不過完全看不出來是幾天前才受的傷。可以看得見傷口不淺,卻復原得相當快也相當好。」看向延王。

 

「那麼這兩張藥方呢,一張是敷的,一張是喝的,」延王遞出手中的兩張紙,那是紅袖給的藥方。

 

瘍醫恭敬的接過紙,看著紙沉吟了一會,臉色突然大變,語音帶著微抖,「恕下官冒昧,這個藥方不知道是哪位開的呢?人在哪裡?」有些緊張感。

 

「怎麼了嗎?」帷湍也感到瘍醫的緊張。

 

延王則是沒有回答,靜待瘍醫把話說清楚。

 

「慶國的瑛州有一個被稱為水若祠的祠廟,據說管理著天下的玄術與醫術,」身為瘍醫在初學醫術時也曾經抱持著朝聖的心情前去過。瘍醫想起那座白色卻已經只剩下一片瓦礫的祠廟。

 

「這和這兩張紙有甚麼關係?」急性子的帷湍忍不住大聲的咆哮了!

 

「是,是,這兩張紙上的藥方,還有現在陛下腳上的敷料,應該都是出自那座祠廟的古老藥方。對於陛下所中的毒­、和所受的傷,非常非常的有效,」瘍醫跪在地上回話的身形幾乎顫抖了起來。

 

「不過因為流傳的古籍已經幾乎佚失,現在所流傳的典籍據說不過就是全部的萬分之一。如果不是真正曾經學習過、並且閱讀過完整古籍的人,是無法開出這麼精妙的藥方的。不僅不需要使用昂貴的藥材,只要使用最普通、常見的藥材加以巧妙組合就可以達到最好的功效。如果可以,真想和開出這個藥方的人見見面。」瘍醫滔滔不絕,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望都說了出來。

 

在場的人這才明白,瘍醫的顫抖不是因為被帷湍大聲咆哮感到畏懼的緣故,也不是因為兩張藥方有甚麼問題的緣故,而是因為非常興奮才會如此。

 

第二章(2.19)

 

「唷,」延王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見延王遲遲不開口,帷湍大力拍桌,「快說啊!」

 

笑了,「不過那兩個人是朱旌不要緊嗎?」延王又補充,「大概就是樂俊口中在回關弓時遇見的那兩個救了他的姊弟。」

 

「诶?!」其餘的人無不瞪大了眼睛。

 

十八歲和十三歲的姊弟嗎?而且還是朱旌?!

 

雖然也有這樣不喜歡住在同一個地方,選擇四處遊走的奇人,不過年紀會不會太小了點?!

 

 

雁國。關弓城

 

「已經走了?」一個官差模樣的人站在茶館門口問著茶館老闆。

 

「嗯。那兩個孩子的師傅們昨天回來了,似乎有甚麼要緊事要辦的樣子,匆匆忙忙地帶了那兩個孩子就離開了。」茶館老闆搓著手,「不過真是可惜呢,難得帶來那麼多的生意,看起來又要冷清了。」有些抱怨。

 

「這樣啊,辛苦了。」官差看起來有點沮喪。

 

「發生甚麼事情了嗎?」茶館老闆探問著。

 

不久前才發生小混混們來鬧事的事情,偏偏那兩個孩子又是朱旌,就算報上官府也很難會得到甚麼好的結果,所以才決定私了的。

 

現在官差卻看起來這麼沮喪,是發生甚麼事情了嗎?

 

「上面的要我來請他們去玄英宮作客,不過現在人都走了,要上哪去找人才好?」官差隨即垮著肩膀走開了。

 

自己本來就這樣覺得了,那麼好的笛手,要不是礙於是朱旌的身分,自己還真想把他們留下來呢。

 

茶館老闆看了一眼在眼前的凌雲山,搖搖頭走進店裡。

 

而在玄英宮裡,已經收到了官差的回報。

 

「應該還沒走遠,如果是昨天離開的話,派人去追啊,」帷湍有些氣憤。

 

不僅是茶館,就連藥坊也查過了,卻都沒有蹤跡。

 

藥坊老闆說,那年在光州因為旅途勞累而病倒,才會遇見那四個師徒。

 

只知道四個人的名字,只知道對方是朱旌,只知道對方原先是浮民,只知道對方喜歡研究醫術,其他的甚麼都不甚了解。

 

受過幫助,力邀師徒四人到自己的藥坊來,卻被婉拒了。

 

聽藥坊老闆說,紅袖與青衣的兩位師傅,醫術更為高超。

 

只有守城門的士兵有看見師徒四人的身影昨天離城,不過就此不知去向。

 

若是按照樂俊所說,習慣在野外留宿,就連城門也不進的話,那麼就更加難以追蹤了。

 

唯一的機會,大概只剩下當師徒四人越過邊界或是使用港口離開雁國的時候,才能找到了吧。

 

不能錯失人才。

 

就連延王的心中都有這樣的念頭。

 

本來是想自己親自下去找的,不過卻被其他四人,包括六太,強迫一定要留在玄英宮中好好養傷。

 

那也只好再想些甚麼藉口開溜了。

 

延王尚隆在心中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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