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1.0)

 

將被蠱惑的心拋開,

 

接受原原本本的自己。

 

第二十一章(21.1)

 

就算是歷經許多波濤起伏、就算是歷經各種大風大浪的晴明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感到如此地無能為力。

                

晴明剛剛結束透過水鏡與遠在出雲大地的道反巫女的談話。

 

道反巫女剛聽聞前一晚在都城所發生事情的一切,立刻掩面哭泣,好久不能自己。

 

但道反巫女似乎並不感到驚訝,只是喃喃自語著,「就算是神祇,也無法和命運對抗啊。。。」語氣中帶了深深的懊悔。

 

和道反巫女對談著的晴明從年輕時候,在那片出雲大地上,自己提供了道反協助,再加上最近因為風音的緣故,使得黃泉的瘴穴被打開,然後救出被困在冰中的道反巫女之後,可以說自己和道反巫女成了某一種程度的莫逆之交。

 

也可以說是因為道反巫女認為道反虧欠了自己、昌浩和神將們許多,所以對自己特別寬容吧?

 

也所以才會如此的紓尊降貴的以高高在上的直接服侍著神祇的巫女的姿態,和做為人與妖之子的自己交往。

 

也或許是因為自己所率領的十二神將之中,有一個與道反的公主有特別的因緣,所以才會如此信賴著自己。

 

但這一切,現在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與其以自己多慮的角度來探究這個道反巫女與自己交好的原因,不如煩惱眼前的事情應該要如何解決才是更為重要與最重要的。

 

從道反巫女的口中聽聞那年的事情,就連自己也不免慨歎,就算是純潔無瑕的巫女與性格直率的神祇,這麼做也太過了。

 

昨夜聽見的事情一切都是真實的。

 

道反在多年以前,甚至那是自己還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刻,確確實實的做了那件不可挽回的恐怖事情。

 

扭曲星辰的軌跡,甚至是不惜折斷屬於別的存在的命運,也那麼想要得到的珍貴寶物,是屬於神與人的血脈。

 

但,也實在是太過於魯莽與不加以考慮可能會產生的後果了。

 

只為了要追求個人的私欲,只因為想要自己的幸福,卻無視於別人的苦痛嗎?

 

就連晴明自己也覺得這樣的行為並不值得自己伸出援手。

 

第二十一章(21.2)

 

然而,那年帶來的影響甚鉅,不只是道反,恐怕就連這片土地、這個人類所居住的葦原中國也無法逃脫了吧。

 

那個決定所開啟的道路也已經無法回頭了。

 

晴明看著窗外的日光閃耀嘆息。

 

就算自己不想幫忙,但也被迫必須要伸出援手了。

 

昨夜的騷動過後,空氣中的風已經完全止息了,雖然不清楚究竟是甚麼妖異造成的影響,不過一定是當時煒彤手上持有的那個神器解決了吧?

 

自己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這點。

 

會讓總是隱藏的自己行蹤的煒彤現身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那個赤狼所被奪走、所丟失的東西。

 

那麼,昨夜的樂音響起之際,除了風音受到影響之外,那個造成騷動的妖異也被消滅了嗎?

 

這是自己的推論。

 

因為造成都城如此混亂的源頭,在樂音響起之後,也消失不見了。

 

但是卻沒有高興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好的預感。

 

這個預感,就像是甚麼禁忌被一一解開、就像是甚麼術法被一一施行的感覺。

 

雖然現在還不清楚究竟是怎麼樣的術法,但一定和煒彤所持有的兩樣神器息息相關,但一定和這片土地的存續息息相關,自己的預感從來沒有欺騙過自己。

 

而道反巫女似乎在等待著自己和他互通消息,在自己想要聯絡的時候,就已經坐在道反聖域內的水鏡前等待,彷彿早就知道自己會這麼做一樣。

 

是因為那個樂音的緣故嗎?

 

當自己問起那兩樣神器究竟是甚麼的時候,道反巫女的表情就好像是在告訴自己,是因為聽見了那陣樂音,所以才會還沒有收到通知就在水鏡前等待著自己直接和他聯繫了。

 

那陣樂音居然可以有如此強大的穿透力與傳播力嗎?

 

就算不告訴自己那兩個神器的來由,從這點來看,也確實是不容小覷的存在。

 

昨夜自己聽見的那兩樣神器的名稱,分別是曦馭和桂魄。

 

第二十一章(21.3)

 

而道反巫女是這麼告訴自己的,「曦馭是日之光所構成的神器,桂魄是月之光所構成的神器。所吹奏出來的神之曲分別稱之為生者之音與亡者之音。據說不僅可以破壞生與死的規則讓人起死回生,甚至是長生不死,也可讓人不照常規死去,是掌握著生與死的鑰匙,也因為如此,兩樣神器合併被稱為『黃昏之鑰』。而如果以適當的方式與正確的奏曲吹演,更是擁有強大力量,可以改變命運、星辰的軌跡的兩樣神器。

 

道反巫女還說,「曦馭是日光,桂魄是月光,日與月合為明,也就是光明的意思。而赤狼是火,燃起的、擁有的火光帶來了無限的光明。赤狼是與宇宙的第一道光降臨時同時降生的火,也就是光,那是比起天照大神的日與月夜見尊的月存在更久的光明。

 

對於兩樣神器的來由,道反巫女更進一步說明,「而曦馭和桂魄也是和赤狼一族一樣,是在宇宙的第一道光降臨的時候,就產生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是由赤狼一族所持有,而持有神器的赤狼,同時也是與神器能夠產生共鳴的共鳴者。大概是因為赤狼一族的火所能散發出來的光和兩樣神器可以說是不相上下的緣故吧。

 

除此之外,道反巫女也說出有關曦馭和桂魄、赤狼和天津神族之間的關係,曦馭和桂魄是在這個世界被創立之前就已經存在的神器。在天鈿女命為天照大神獻上美麗的舞姿的時候,也就是在天照大神躲在天戶岩的時候,敬獻歌舞,讓大地重現光明時曾經吹奏過,是可以將天照大御神與月夜見尊所擁有的神氣具現化的神器。不過更正確的來說,是擁有比兩位大神所擁有的神氣更為強大的力量。

 

而與天津神族的嫌隙,道反巫女是這麼說的,「據說在天津神與國津神之間的戰爭展開之前,天照大神曾經要求赤狼獻出這兩樣神器的樂音做為天津神與國津神開戰的戰樂,不過卻被赤狼所拒絕。而拒絕的理由,是因為赤狼認為不管是天津神或是國津神統治這片和他們都沒有關係。

 

這團糾結不清的死結,應該要快刀斬亂麻?還是應該要靜觀其變?

 

晴明思量著。

 

第二十一章(21.4)

 

遠處聳立的貴船山的高淤之神被煒彤限制住了行動,恐怕也不能夠提供自己甚麼額外的協助。

 

而道反似乎也快不能夠自保。

 

道反巫女說起,因為黃泉的力量蠢蠢欲動,大神必須要用盡全力阻擋,所以不能夠現身。而似乎也有甚麼東西在破壞著道反的清淨結界,恐怕這一陣子會有很多的紛擾,所以不僅是道反的守護妖也隨時提高警覺,就連他自己也全心全意地將所有力量放在結界的維護之上,必要的時候,會將道反聖域完全封鎖,所有的存在都將不得進出。

 

考慮到道反大神所守護的,是人界與黃泉的重要分界,這樣做確實比較恰當。

 

但當自己問起,那麼風音是否應該要送回道反靜養會比較好呢?

 

自己的考量是人界的氣息太過於汙濁,不適合養傷,但十二神將所在的異界並不適合人類居住,所以還是送回道反去比較好。

 

雖然風音現在的情形並不適合長途旅行,但若考慮到長遠的計畫,至少,道反聖域之中是非常清淨的地方,能夠讓風音好好的休養,而且自己對於風音身上所沾染的汙穢沒有任何的辦法。

 

但道反巫女卻說,「這段時間,風音就請您代為好好照顧了。」這麼說的時候,臉上仍舊帶著清晰可見的未乾淚痕。

 

「那是因為唯一可以徹底解決這件事情的,只有赤狼身上所擁有的兩樣神器而已。就連風音身上的汙穢,也只有赤狼才能夠完全去除。」道反巫女眼中的憂心忡忡未減反增。

 

是啊,在這種情況之下,煒彤是不會幫忙的。

 

誰能夠如此輕易地原諒那個折斷了己身的命運,同時占為己有的存在呢?

 

誰能夠如此輕易地對這樣的存在無條件的伸出援手呢?

 

就算是能納百河的江海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寬容之心。

 

即便如此,自己還是接下了道反巫女的請求。

 

不是因為自己對於自己的能力過於自信,而是自己相信自己的孫子或許能夠做得到說服煒彤的這件事情。

 

第二十一章(21.5)

 

沒有把名字告訴自己,卻把自己的名字的珍貴言靈送給了昌浩,讓昌浩可以呼喚的原因,雖然到現在自己還不明白,但一定是因為某種原因才是這樣的吧?

 

晴明站起身看著已經去了陰陽寮的末孫的屋舍,帶著期待卻也有無限的擔憂。

 

另外一邊在陰陽寮努力工作著的昌浩,正偷著空和已經變回白色小妖怪模樣的騰蛇竊竊私語著。

 

「不知道煒彤要不要緊呢?」昌浩用著只有自己和小怪能夠聽見的小小音量,一邊偷覷著自己身後看似空無一人的空間說著。

 

昨天的騷動止於煒彤的離去,在那之後,原本一直困擾著都城百姓的風也止息了。

 

但是,煒彤離去的時候,額頭所受的傷還沒有治療,也一直有血從傷口之中冒出、滑落。

 

而且那麼重的靈壓一直存在著,想必也非常痛苦吧?

 

「不知道呢,」小怪以同樣的小小的音量、一邊觀察著那看似無人的空間這麼回答。

 

除了要考量煒彤之外,風音的狀況也非常的不好,而六合也一直非常擔心。

 

但,今天昌浩得上陰陽寮,早就被晴明命令為護衛的六合卻也跟著出來了,而不是待在安倍邸裡面照看風音。

 

雖然昌浩告訴六合,不要緊的,但六合卻說這是他應該做的事情,就一如往常地悄悄隱身、跟隨著昌浩一起到陰陽寮來了。

 

只是,昨天的騷動雖然止息了,卻不是這連串事件的終點。

 

就連一向遲鈍的昌浩都知道不會那麼簡單與輕易就能夠解決,代表未來恐怕棘手的事情只會一樁接著一樁來。

 

小怪看著還在擔心煒彤的昌浩嘆了一口氣。

 

據說赤狼是非常衝動的異獸,雖然自己除了煒彤之外,並沒有親眼見過其他的赤狼。

 

不過昨晚的煒彤,即便是在被某個不知名的聲音佔據的時候,可以說是仍舊冷靜自持的吧。

 

赤之猼,小怪的腦海中閃過的是曾經聽過的話語。

 

赤,應該是指赤狼的意思吧?

 

那麼猼呢?又是代表了甚麼意義?

 

未來會怎樣發展呢?

 

想到此的小怪只有催促著昌浩做著手中的事情,沒有再多說其他的。

 

果然還是只能夠靜觀其變了啊。

 

第二十一章(21.6)

 

而在異界中的天空卻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安倍邸。

 

昨夜在異界的自己也聽見了那陣樂音,在那一瞬間感覺似曾相識,卻又點陌生。

 

於是當時自己往事情所發生的地點的異界趕去。

 

異界是非常遼闊的,雖然多半的時間都是停留在安倍邸的附近,但這片土地的其他地方在這個異界之中都有其相對的位置。

 

自己也聽見了那個好似搶奪了煒彤身體主導權的聲音,那是比起樂音而言更加熟悉的聲音。

 

但自己上次聽見那個聲音的時候,聲音並沒有如此的嚴厲。

 

自己所記得的那個聲音雖然也是如水般清澈,反而總是非常的溫柔與溫和,並不是如此的嚴厲。

 

是相似的聲音而已嗎?還是其實根本就是同一個聲音呢?

 

自己不敢肯定。

 

如果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同一個聲音的話,那麼就代表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死亡。

 

赤狼並不是輕易死去的異獸,發生了甚麼異變了嗎?

 

就算如此,自己也無法輕易的從這裡離開,從自己決定讓十二神將追隨於安倍晴明的同時,這也代表了過去的自由自在再也不存在了。

 

現在的自己,如果晴明向自己提出必須要殺掉煒彤的請求,自己也已經是無法拒絕的。

 

雖然晴明提出這樣的請求的機會並不高。

 

如果昨夜所聽見的聲音,就是自己曾經聽見過的那個聲音的話,那麼就代表煒彤是他的女兒的意思嗎?

 

又或者,只是因為太漫長的歲月之中,都沒有再能夠與之聚首,所以其實自己只是聽見了很相識的聲音而已呢?

 

就連天空自己也不敢肯定。

 

所掌握有關赤狼的訊息實在太少了,而高淤之神又被限制住不能夠提供協助。

 

而事態究竟會怎麼樣發展呢?

 

會往恐怖的地步而去?還是能夠找到重新的契機?

 

天空罕見的輕嘆了一口氣。

 

第二十一章(21.7)

 

昨夜獨自一人離去的煒彤正待在自己事先就找好的躲藏處藏匿。

 

保持著狼的外貌的煒彤前腳掌下有一把已經斷成兩截的陳舊鐮刀。

 

這把已經毀壞的鐮刀是附喪神的鎌鼬。

 

所謂的附喪神是古老的器物所變化的妖怪,這把因為進獻給神祇而安放在祭壇之中的古老鐮刀,長期被供奉在祭壇上敬仰著。

 

但如此長期被奉養著的附喪神卻被人們將他從祭壇上撤收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把從某處得來據說更為古老的鐮刀。

 

不過這把更為古老的鐮刀也只是據說罷了,是新造不久,被人用相當的手法仿舊過的,然而,人們卻輕易的捨棄了原本的舊鐮刀。

 

是為了能夠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好讓供奉他的人們可以知道真相為何,這一絲絲的妖異的貪念,被利用也被擴大了。

 

與其他的存在合謀奪取『絳赩』,是因為受了蠱惑,然而這並不足以構成能夠偷盜『絳赩』的理由。

 

為了增強自己的力量,所以就可以謀奪別的存在的珍貴物品嗎?

 

不值得原諒,就如同那個奪走自己所有一切的道反一樣。

 

想到此的煒彤也不禁苦笑。

 

是啊,這個想法是非常可怕的。

 

因為一旦有了不原諒的念頭,想要再回到原來不輕易憎恨別人的狀態,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只是,自己卻找不到必須要原諒、又或者可以原諒的理由。

 

曦馭的強大威力也在這個附喪神的身上得到了印證。

 

因為在為數不少的、可以操縱風的妖異之中,附喪神的鎌鼬可也不是能夠輕鬆應對的對象。

 

但,昨夜卻輕輕鬆鬆,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變成現在的樣子,絳赩』也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只是這麼一來,第一個屬於風的封印就完全解除了。

 

封印的解除於焉開始,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對於封印的解除這件事情,煒彤並不感到快樂。

 

自己並不想毀壞誰的東西才能夠找到『絳赩』,但如果這是唯一的道路的話,自己雖然義無反顧,但就僅止於這是自己想要找回『絳赩』所必經的過程而已。

 

第二十一章(21.8)

 

因為『絳赩』原本就是屬於赤狼一族的東西,原本就應該要回到赤狼的手上,而不是被誰所利用。

 

但,這麼一來,也讓自己陷入很為難的境地之中。

 

只是自己仍舊不明白,為什麼人類會如此地憎恨自己所居住的世界?為什麼人類會如此地不愛惜自己所居住的世界?

 

把這個人所居住的世界破壞之後,究竟對於人類有甚麼好處呢?

 

真是讓人不明白。

 

而未來又會怎麼發展呢?

 

恐怕已經完全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了。

 

 

六月初經過風的騷動與止息後,才剛剛平靜沒有多久的都城,又起了不平靜的騷動。

 

晴明看著桌上才剛解決卻又重新堆疊起的委託信函,沒有一絲的喜悅。

 

是啊,就算安倍一族是以協助各種疑難的解決來增加外快,但這樣的情形卻不是自己所樂見的。

 

感覺像是被逼迫著前進的感覺一樣,讓人有著應接不暇的厭惡感。

 

怎麼回事呢?

 

這回和上次的情形又不太一樣了。

 

上回是風的無情肆虐,與風的完全禁止,這次卻是致人於死地的詛咒。

 

從都城的東邊而起的騷動。

 

方位西屬於白虎,也就是風,方位東屬於青龍,也就是水。

 

那麼這次的妖異是和水有關的存在嗎?

 

晴明坐在式盤之前思量著所有的可能性。

 

據說都城的東邊,最近在街道上出現了一個從來沒有看見過,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孩童。

 

這個孩童總是在接近傍晚的時候出現,獨自一人走著,像是迷路了一樣。

 

因為他都會突然拉著路過的人的衣袖,以著童稚的聲調問,「你要去哪裡?」

 

突然被拉住的人都會愣了一下,然後或傻傻地直接回答目標地,或反問孩童是誰。

 

接著,得到回答的孩童就會露出詭譎的笑意,說,「抓到你了。」

 

說完之後這個孩童就消失不見,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原本這些曾被拉住的人也不以為意,但回到家中之後就都病倒了,也都從此病情益發深沉,然後就此一病不起。

 

第二十一章(21.9)

 

受害的人不單只是在街道上走著的人而已,有在自家庭院之中被拉住袖子的,也有在馬車上被拉住袖子的。

 

一旁的人也偶爾可以看見這個會拉人袖子的孩童,不過大半時間都是突如其來地出現,無法預防。

 

而被問問題的人必定都會反射性的回答或是說話,無一例外。

 

是甚麼妖異呢?

 

晴明暗自思量與猜測。

 

因為就算從自己還在自己的師傅底下學習的時候起算,也沒有看見過或聽聞過這樣的妖異。

 

出現的地點只侷限在都城的東邊,受害的人也是。

 

就像之前一樣,每次變故發生的時候,只出現在某一個特定的地方一樣。

 

那麼這一次可以再見到煒彤嗎?

 

自己也不敢肯定。

 

但又在心中這麼確認了。

 

 

今晚又是月圓之夜了。

 

六月的月圓之夜。

 

這已經是第幾個自己在人界看到的月圓了呢?

 

距離赤狼異界通道打開的夜晚,時間上又更加接近了一點,只是自己卻總有這樣的感覺,還可以再見到那個他嗎?

 

即便現在的情況是如此的窘迫,自己仍舊不願意放棄任何的微小希望。

 

因為月圓的緣故,所以感到力量被稍微增強的煒彤看著如圓盤狀的明亮月色。

 

這樣的夜晚,比起前回的獵捕行動而言,對自己是更加有利的。

 

只是這樣仍舊不足以讓自己能夠全身而退。

 

神器的靈壓過大,而且只有曦馭,沒有桂魄,就如天秤的兩邊,一邊的力量強壓,另外一邊卻是空蕩蕩的,讓自己更加地沒有辦法可以保持自己所擁有的靈力的平衡。

 

為了維持平衡,考慮到自己被削弱著的靈力,再加上神器帶來的負擔太大,這麼一來為了避免過多的消耗,可能會導致自己無法使用人類的咒法來增幅攻擊強度與範圍,唯一的選擇就只能以獸的方式戰鬥了。

 

是啊,也只能夠回歸於最原始的方式了吧。

 

煒彤苦笑著,接著強撐著有些搖搖欲墜、蹣跚的步伐往目標所在的方向邁開腳步走著。

 

目標是掌握著水的封印的袖衣神。

 

第二十一章(21.10)

 

拉住對方的袖子,然後施予言靈,只要得到回應就會被詛咒,然後除非到死,也無法解除這個詛咒。

 

袖衣神是透過這樣的方式獲得對方生命力量的妖異。

 

不過自己記得袖衣神並不是存在於都城的妖異。

 

煒彤邊走邊思索著同伴們曾經說過的話語。

 

自己還在赤狼異界的時候,總會聆聽許多同伴們所述說關於屬於人界的事情。

 

就自己印象所及,袖衣神是來自於這個都城的更為東邊,屬於四國的妖怪。

 

這樣不在這片土地上的妖異,為什麼會入侵這片土地?

 

是被自己收回的『絳赩』吸引而來的嗎?

 

煒彤的眼神一沉。

 

只是眼前就算有月圓夜晚的力量協助,就算袖衣神並不是具備有強大戰鬥力的妖異,但屬性卻是與自己的火相反的水,從這點來說,恐怕也不是那麼輕易可以解決的。

 

想到此的煒彤忍不住地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同時間,與煒彤同樣往都城東方移動的,還有接受晴明的指派前往探查情況的昌浩。

 

雖然晴明沒有明說,但就連昌浩也忍不住猜測著和晴明相同的事情,「今晚會不會見到煒彤呢?」

 

昌浩詢問的對象是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怪。

 

「大概會吧。」小怪眼中有著罕見的嚴肅與戒慎。

 

按照晴明的描述,那應該是被稱之為袖衣神的妖異。

 

只不過,袖衣神並不是都城這個區域所擁有的妖異。

 

袖衣神所存在的地方是在比這個都城更為東方的四國地區的妖異。

 

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地方呢?

 

雖然不清楚這個原因,不過如果真的是袖衣神的話,那可是比想像中更難以對付的妖異啊。

 

雖然在妖異之中,袖衣神並不是甚麼特別強大的妖怪,但有一點非常難纏,那就是袖衣神非常擅長下詛咒。

 

被他的言靈捕捉到的對象,是絕對無法輕易地從中逃脫的。

 

只要陷入陷阱之中,就會受到詛咒,直到生命力與所擁有的靈力完全被吸收殆盡為止都無法擺脫。

 

第二十一章(21.11)

 

袖衣神之所以被稱做袖衣神的原因,是因為他的詛咒方式被侷限於必須要拉著對方的衣袖才能夠下咒,一旦被下咒,就無法擺脫。

 

再加上袖衣神本身神出鬼沒的程度不會亞於赤狼,只要稍一不慎,只要稍不小心被捕捉到,那就再也無法脫逃。

 

也因此自己格外的擔心。

 

昌浩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同時使用術法的技術也越來越精良,但有一點在面對袖衣神的時候非常容易吃虧。

 

那就是昌浩很容易被對方吸引而分心了。

 

即便自己已經對他耳提面命,但到時候恐怕又是會在不謹慎之間被吸引的吧。

 

小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若是就連昌浩也被詛咒的話,那可就不妙了。

 

而且都這種需要小心謹慎的時候,還在擔心煒彤的安危,完全沒有把自己的提醒放在心中。

 

這讓自己更加地擔心了。

 

就在各自的思緒中,煒彤、昌浩、小怪、六合,還有難得跟隨著昌浩一起夜巡的勾陣都到達了都城的東邊。

 

「是這裡嗎?」昌浩看著因為風聲鶴唳,所以雖然月亮已經升起,但夕陽卻還沒有完全西下,街道上卻已經沒有任何來往的人煙,就連各家的門窗也是緊緊地封閉著。

 

昌浩和神將們就在已經沒有人煙的街道張望著。

 

「嗯,」小怪也從昌浩的肩膀上輕巧地落地,在眨眼之間就變成了原本真身的模樣。

 

昌浩感到有些訝異,畢竟妖異不是還沒有出現嗎?

 

為什麼小怪,不,這個模樣的時候自己會稱呼他為紅蓮,會這麼快恢復原本的樣子呢?

 

已經恢復成原本模樣的騰蛇示意,「是煒彤。」

 

站在昌浩肩膀上的小怪在四處張望著的時候,看見了在不遠處的一個偏僻角落,有一個獸的身影靜靜地站著,像是在偷覷著甚麼一樣。

 

應該是擔心有誰可以看見他,所以躲在那裡的嗎?

 

不過,感覺到的氣息比起那一晚最後削減不少,靈壓也幾乎感受不到了,為什麼呢?

 

還有,如此輕易地就被發現,是因為就連隱藏自己的力量也沒有了嗎?

 

因為這麼輕率的舉動真不像煒彤。

 

第二十一章(21.12)

 

「真的耶,」經過騰蛇的提醒也發現煒彤蹤跡的昌浩,低呼出聲,飛快地將腳步往煒彤的方向而去。

 

不過越靠近卻越感到奇怪。

 

煒彤不只是站著、隱藏在街道的陰影之中而已,更像是在等待著甚麼感覺。

 

應該說整個的模樣就像是蓄勢待發吧。

 

難道。。。?

 

昌浩倒是沒有莽撞地出聲叫喚,就擔心是不是會破壞煒彤精心設計的局面。

 

如同昌浩所想,也如同騰蛇所想,煒彤是故意曝露自己的行蹤的。

 

最近這一帶所發生的騷動,使得居住在這裡或是在這一帶走動的人們都提高了警覺。

 

大概是因為如此,所以沒有適當的時機可以讓袖衣神主動現身。

 

雖然力量已經逐漸衰微,但煒彤很清楚一點,那就是如果錯過今天的月圓時分,那麼下一次整個形勢可能會讓自己感到更加地為難的。

 

沒有其他的同伴可以幫助自己搜索這個區域,而且如果不管是袖衣神要逃走,或是要突襲自己,那麼,自己說不定會錯失攻擊的良機。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當做誘餌。

 

這樣才能夠有萬全的準備。

 

煒彤也很清楚昌浩與神將們正在接近自己,然而,袖衣神已經出現了,不容許自己有稍微的分心,所以煒彤沒有移動自己的腳步。

 

等待最佳的出手時機與出手角度,煒彤希望自己能夠用最小的力量,一口氣將袖衣神打敗。

 

袖衣神並不是攻擊性與攻擊力強的妖異,所以自己應該可以不需要花太多力量就可以打敗對方的。

 

只是,就算是這樣,如果太輕敵的話,可是會不小心造成不必要的失敗的。

 

煒彤把所有的專注力放在周遭環境的變化裡,等待著最佳的契機。

 

那是。。。

 

煒彤心中大驚。

 

袖衣神出現的地方。。。

 

這下可大大不妙了!

 

只是不管是距離或是方向,卻不是能夠讓自己出手的最佳位置。

 

就連出手的時機也必須加以考慮吧。。。

 

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

 

第二十一章(21.13)

 

弗諼獨自一個坐在船上,手裡拿著一根釣竿,釣魚的線垂到水裡,看上去和一個認真垂釣的漁夫沒有甚麼兩樣。

 

然而,弗諼所在的位置卻和一般的漁夫有很大的差異。

 

因為弗諼的漁船離岸邊有相當遠的距離,如果是普通人類的視線是連岸邊都看不到的地方。

 

而且漁船所在的位置也非常的危險。

 

雖然時序已經是六月的晴朗天氣,沒有飄著雪,但由於更加地靠近北方,所以仍舊有浮冰時不時的流過船邊。

 

一般的木造漁船是無法承受流冰的經常撞擊的,在這種狀態下的漁船通常也損壞的很快。

 

再加上波濤洶湧的海面,這裡並不是適合以如此悠閒的姿態垂釣的地方。

 

但對於是赤狼的弗諼而言,這裡卻是可以靜靜地思考、靜靜地獨處的最佳場所。

 

因為沒有任何的人類會靠近這個地方。

 

而妖異,除了原本就居住在這片冰洋中的以外,也不會接近這裡。

 

至於這裡的冰洋所持有的力量,還不足以讓自己的火熄滅,畢竟自己可是純粹的火,得要是純粹的水才能夠與自己相抗衡,所以自己一點也不擔心是否會被這裡的水所影響。

 

弗諼靜靜地看著海面漂過船邊的浮冰,想念著過去曾經擁有的快樂時光。

 

弗諼這個名字並不是自己的本名。

 

不僅僅是因為不需要洩漏出自己的真名,是因為當自己心愛的妻子死去的那個時刻,原來的那個自己也跟著死去了,所以原來的名字已經不需要了,能夠呼喚的存在也已經不存在了。

 

那是痛徹心扉的苦痛。

 

弗諼,這個名字的意思是不忘記,那樣的痛苦,怎麼也不會忘記。

 

弗諼的眼瞳透露著深沉的寂寞與不可收拾的悲傷。

 

是甚麼聲音?

 

陷入自己思緒中的弗諼猛地抬起頭四處張望著。

 

原本這裡應該是只有海浪互相拍擊的聲音、原本這裡應該是只有風呼嘯的聲音,原本這裡應該是只有魚跳躍的聲音,其他的聲音應該不存在才對。

 

四周望去,就只有自己所乘的這艘孤舟飄盪著,也只有自己一個存在而已,但現在自己聽見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那是非常熟悉的樂音,自己在很久以前曾經聽見過許多次,多半聽見這個樂音的時候是在赤狼的異界之中,還有幾次是在這個人類所在的葦原中國。

 

當時吹奏樂音的,是心愛的妻子,還有自己偶爾也會加入妻子的行列之中吹奏著那自宇宙洪荒初始之際就由赤狼一族所保管的神器。

 

那麼現在這個聲音是紺螭-淢靛所奏鳴的樂章嗎?

 

第二十一章(21.14)

 

可是,為什麼呢?

 

現在在自己耳邊所響起的聲音中的印記卻不是屬於碧螭一族的記號。

 

可是,為什麼呢?

 

現在在自己耳邊所迴盪的聲音中,裡面有著火的記號,那是屬於赤狼專屬的特殊聲音,若是異獸青瞳碧水螭,那麼聲音裡面會有水的記號才對。

 

可是為什麼呢?

 

這音調是如此的熟悉,這吹奏的手法如此的不陌生,彷彿自己已經聽過了無數次一樣。

 

乍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自己有那麼一轉瞬以為會響起這麼動聽聲音的神器,或許是因為選擇了其他族裔做為依附。

 

應該是落到了和妻子一樣同為擁有雙系存在的異獸青瞳碧水螭的手中。

 

自己的妻子是神器原本的擁有者,而當妻子死去、與自己和妻子血脈相繫那個孩子也死去的時候,神器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應該是去到了和赤狼一樣生存在和赤狼的異界相似的屬於異獸青瞳碧水螭的異界中,應該是落到了紺螭-淢靛的手中。

 

因為那是約定好的事情。

 

因為那是命定中的事情。

 

因為兩樣神器會選擇具備雙系能力的異獸做為依附者。

 

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自己所聽見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聲音中帶著的感覺是如此的熟捻,彷彿是心愛的妻子在吹奏一樣,彷彿就好像回到了從前,彷彿就好像曾經擁有過的幸福一樣。

 

然而,心愛的妻子確實已經死去了。

 

因為是自己親手把妻子的遺骸埋葬在這個地方,所以心愛的妻子已經不在了是一個再真切也不過的事實。

 

死去的存在、已經消滅的存在是不會再回來的。

 

這一點自己非常清楚。

 

那麼現在自己聽見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這不只是自己的幻聽而已。

 

這不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那麼剩下的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個。

 

那麼那個孩子沒有死去嗎?

 

那麼那個孩子是繼承者嗎?

 

難道那個孩子在那之後又重新活了過來?又繼續活了下來嗎?

 

弗諼的表情驟變。

 

第二十一章(21.15)

 

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那麼自己做了甚麼可怕的事?!

 

領悟到這點,一直保持著坐姿的弗諼突然站起。

 

自己居然拋下了那個還活著的孩子嗎?!

 

自己居然拋下了那個與心愛的人之間的唯一血脈嗎?!

 

可是。。。

 

可是。。。

 

那孩子,那孩子,那個可憐的孩子那時候確確實實已經死去了吧?!

 

弗諼努力的回想最後一次看見那個孩子的時候,那個孩子的模樣依舊與心愛的人一起刻劃在自己的心中。

 

弗諼無法遏抑自己心中的激動,連帶著所站在的小船也不停地晃動著,而以小船為中心,也揚起了重重的漣漪。

 

似乎察覺到這點,弗諼努力地將自己的氣息穩定下來,強迫自己思考著。

 

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的話,那麼自己做出了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而那個孩子已經到了可以來到人界的時刻了嗎?

 

弗諼把所有的感受力放在仍舊吹奏著的樂音之上。

 

不,不對。

 

樂音之上的印記是妻子的,雖然混雜了其他的印記,但主要的印記是妻子擁有的特殊記號。

 

想必是那個孩子身上帶著的妻子的『絳赩』的影響,因為那是自己帶走妻子的遺骸的時候,唯一留在那個孩子身上沒有帶走的東西。

 

而『絳赩』會在赤狼的幼狼力量成熟之後就會自動融入身體之中成為身體的一部分,並且繼承該力量,不會是以現在這樣自己所感受到的力量出現。

 

那麼如果那個孩子力量還不成熟的話,為什麼落到人界來?

 

赤狼族對於能否落到人界來的規範嚴謹,絕對不會輕易地讓力量不成熟的赤狼落到人界來的。

 

而且,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的話,又怎麼會經過了這麼長久的時間,力量卻還不成熟呢?

 

弗諼感到整件事情不對勁。

 

不該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弗諼沒有再多加考慮其他的,隨即動身離開。

 

就在弗諼決定動身的這個轉瞬間,原本飄盪在冰洋之中的小船就失去了保護。

 

也因為失去了主人的保護,空無一人的小船沒有多久的時間就被海浪撞擊成碎片,然後消失在汪洋的海中不見蹤影,一如消失無蹤的主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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