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6.0)

 

初次見面時你所彈奏的旋律,

 

流淌的樂聲仿佛是你下了動人的咒語。

 

你突然之間的離去,誰來為我把迴盪的樂曲繼續下去?

 

我輕輕哼著無聲的旋律,只願有誰能夠來撫平我心中躁動的情緒。

 

我願捨棄所有的一切,只願有誰能夠把我從這無盡的惡夢中喚醒。

 

討厭那庸人自擾的自己、討厭那懦弱無能的自己,

 

最終,清醒過來的勇氣,還是得靠自己獨自去找尋。

 

第十六章(16.1)

 

慶國。瑛州。堯天。金波宮。政務廳

 

「這麼說紅袖的話是正確的嗎?」陽子問在眼前正在和自己議事的冢宰浩瀚。

 

自己把紅袖和青衣寫的藥單交給了冢宰,並且要求私下調查,同時也讓浩瀚從冬官府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之下,取得現在在慶國用來治療疫病的藥單。

 

和紅袖所開國府現在正在使用的藥單兩相核對之下,完全一模一樣,不管是藥材或是劑量。

 

真的好厲害。

 

光憑在疫病治療處處理藥材就可以輕易掌握藥方的所有細節了嗎?

 

「是,主上交給我的藥單,我用私人的身分分別詢問了雁國與奏國這兩個對於疫病的處理有長年經驗的國家,兩個國家的回覆都是一樣的。」浩瀚回答,「那張由冬官府的瘍醫所開出的藥單確實是有問題的,不僅藥材昂貴,甚至是在慢性的下毒。至於主上另外交給我的治療用的藥單,也確實是針對疫病與解毒所開出,而且據聞,非常地有效。」

 

浩瀚用著一貫的平靜態度陳述著結果。

 

「這樣啊,那麼就儘快處理這部分,讓舊的治療方法停止,並且儘速啟用新的藥單吧。」陽子兩手交握靠在桌上這麼說。

 

「是,我會儘快讓人處理。另外,雁國與奏國兩方都對是誰開出這麼有效的治療藥方非常的有興趣。」浩瀚接著說,「由這點來看,紅袖與青衣應該在疫病治療這方面是非常可信的人。」

 

「浩瀚覺得紅袖和青衣是可資信任的人嗎?不管是在疫病治療或是在其他方面。」陽子問。

 

依照自己對浩瀚的了解,浩瀚看人的眼光是比自己還要準確的,如果浩瀚也覺得如此的話,那麼自己是不是能夠完全信任紅袖與青衣呢?

 

因為這件事情不僅止於與自己有關,更是牽涉到慶國眾多百姓的性命。

 

就算自己這幾天和紅袖、和青衣的相處,自己都告訴自己,兩人是值得信任的,就連負責替自己觀察裡兩人在太師府情況的小鈴與祥瓊都是這麼說的。

 

「是。」浩瀚只是簡短地回答。

 

陽子和浩瀚又針對後續的處理做了一番討論後,浩瀚便告退出來,準備回冢宰府。

 

浩瀚看著在迴廊之上的藍天白雲,想起因為考慮到能夠隨時諮詢以及顧慮到兩人的安全而暫時入住到太師府的紅袖與青衣。

 

原本是想要讓他們居住到掌客殿的,不過遠甫卻說,就讓他們住到他那裡就好,還對他們兩人做了背書。

 

第十六章(16.2)

 

自己在這之前就已經私下先詢問過桓魋,因為自己聽說那天紅袖和青衣兩人之所以得以見到太師遠甫,是因為桓魋代為傳話的緣故。

 

映落的袁玵與甘蒼。

 

話只傳了地名與人名,就讓遠甫從金波宮匆匆地往雉門而去,甚至是無條件地為他們兩人背書。

 

若是按照紅袖與青衣所攜帶的、能夠證明身分的旌券來看,兩人只不過是普通的浮民、朱旌罷了。

 

為了甚麼原因可以讓遠甫這樣無條件的信任?

 

而映落,就自己的印象而言,現在的慶國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的地名是這個名字。

 

遠甫的說詞是,他和兩人的師傅是故舊,而他們的師傅是和慶國淵源深厚的人。

 

再加上,桓魋說就是紅袖與青衣在這之前救了他。

 

自己就想到了。

 

那座位於瑛州的凌雲山-玄趾山。

 

玄趾山山腳有一個面積不小的湖,而湖旁邊,現在是荒林的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前,現在雖然已經不存在,甚至是已經幾乎無人記得,曾經有過一座城鎮。

 

那座已經消失的城鎮的名字,就叫做映落。

 

所以紅袖和青衣兩人是來自於那座凌雲山嗎?

 

向遠甫做確認的時候,遠甫雖然沒有正面回應,只說,那兩人的師傅並不喜歡雲海之上的宮殿,所以要自己也保守這個秘密,直到時機來臨之前。

 

不過自己的懷疑已經得到了證實。

 

所以自己同意了。

 

這就是為什麼先前遠甫遲疑不說出自己認識他們的原因嗎?

 

後來自己查閱國府裡,關於那座映落城為何會消失的原因的時候,自己也似乎能夠明白遠甫的意思。

 

太過於悲淒的過去,所以才會對這些雲海之上的宮殿敬而遠之嗎?所以才會只有指派徒弟們前來嗎?

 

而那個叫做紅袖的女孩子,自己也曾去到太師府親眼見過。

 

對政務異常地熟悉,而且氣質、氣度像極了現在住在太師府,身分慶國的女史,而過去是公主的祥瓊。

 

應該說比祥瓊更多了一些甚麼吧。

 

相當的精明、幹練。

 

另外那個叫做青衣的小男孩,雖然年紀幼小,卻懂得許多就連冬官府所屬的玄官都不懂得的東西。

 

甚至兩人的醫術都是好得令人瞠目結舌。

 

第十六章(16.3)

 

浩瀚想到自己從雁國與奏國收到的回答中,有一半都是對開出那些藥方的人的好奇。

 

如果真的是那座被朱旌所傳頌的玄趾山主人的徒弟,那麼好奇是理所當然的,而這樣的人才就算要在國家裡任職,也理應留在慶國才對。

 

不過這也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若是對方無意留在慶國,那麼,自己也無計可施。

 

而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處理才行。

 

 

慶國。瑛州。堯天。金波宮。琉璃宮

 

「放開那個孩子。」陽子厲聲地對著周圍手持武器的官吏這麼說。「你們是絕對無法逃出去的。」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個孩子是主人的絆腳石,絕對不可能放開他的。」一個身著官服的人這麼回答,右手上的短刀緊貼著青衣的頸項不放,左手則是緊緊抓著青衣不讓他亂動。

 

「還有一個女孩子吧?把他交出來,否則這個孩子的性命我可無法保證。」另外一個身著官服的人拿著武器,站在緊抓著青衣的人身邊,這麼大聲咆哮著。

 

「就是他。」第三個身著官服的人揮舞著手上的武器,指著站在陽子身後的紅袖。

 

紅袖拍拍陽子的肩,「不要緊的。」眼神裡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動搖,反而是在鼓舞陽子,要陽子信任他。

 

陽子微瞇細了眼睛,「小心點。」說的時候音量微弱,只有紅袖與陽子兩人聽見。

 

「在囉嗦甚麼!快過來。」第四個一樣身著官服的人大喊著,「再怎麼掙扎也無法贏得了主人的。」

 

紅袖不再猶豫,往前踏去,沒有開口,只是把目光放在青衣的身上。

 

「把你手上的劍丟掉。」第五個身穿官服的人這樣說,「不要想搞鬼!」

 

紅袖沒有反駁甚麼,只是順從地把墨陽劍從腰間卸下,然後靜靜地放在地上後又緩緩站起,手中似乎捏了甚麼東西,以不著痕跡的方式握在手心之中。

 

只有青衣察覺到甚麼,把眼睛微闔,就好像是在告訴紅袖他已經知道了一樣。

 

「你們其他的人都退出去!」以刀緊抵著青衣脖子的人,手上的刀又更緊貼了,隱隱約約已經可以看見血絲。

 

第十六章(16.4)

 

除了紅袖之外的其他人,陽子、虎嘯、匆匆趕來的桓魋以及守衛們,面面相覷了一陣,退出了琉璃宮的範圍之外。

 

退出琉璃宮範圍之外的眾人,非常擔心琉璃宮內的情形,雖然已經事先獲得了共識,但仍舊令人擔憂。

 

而琉璃宮之內,紅袖與為數不少的穿著官服的人對峙著。

 

這就是全部了吧?

 

作為金波宮內所有的被控制的、沒有被控制的同謀者。

 

紅袖環視著散落在琉璃宮裡的這些持著武器的人。

 

沒有主導的術者的氣息,充其量只是同謀。

 

被控制的,眼底深處有著吶喊、不甘心與恐懼。

 

沒被控制的,眼底深處有著同歸於盡的打算。

 

想要徹底去除自己和青衣這兩個絆腳石嗎?

 

這是甚麼樣的貪婪與自私啊?

 

君王對於生活在國家中的百姓而言,擁有著無可取代的重要性,然而,這些人卻想要消滅安穩坐在王座上的君王,企圖用這樣兩敗俱傷的方式發動政變?

 

愚蠢至極。

 

紅袖的嘴角微勾,像是在嘲笑似的。

 

那年也是這樣,只是那年的政變僅限於那座雲海上的宮殿,沒有波及其他的無辜百姓。

 

「你在笑甚麼!」將刀抵著青衣的男子猛地用力一劃,青衣的脖子上鮮紅色的血隨著男子的動作緩緩流出。

 

男子同時鬆開對青衣的限制,然後衝向紅袖,其他人也隨著男子的動作往前衝向紅袖。

 

沒有動搖,就算是看著青衣的血流出的那一刻,紅袖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神色,只是原本平靜的冬日湖面般的眼瞳更加平靜了,平靜到令人感覺到詭異的地步。

 

紅袖的腳輕輕一挑,墨陽劍就像是呼應著紅袖的動作一樣,隨即回到了紅袖的手上。

 

「真是笑死人了,連劍鞘都沒有拔,也想跟我們打嗎?」男子嘲笑著。

 

紅袖沒有回答。

 

墨陽劍,從那時被折斷之後,後來經過茈師傅重新鑄造,就沒有劍鞘。

 

劍鋒就是劍鞘、劍鞘就是劍鋒。

 

算算從茈師傅重新鑄造後,幾乎是一直維持著封住劍身的狀態,實際使用劍鋒來砍殺人,次數用一隻手的手指頭就算得出來。

 

因為再也沒有那個必要,但那並不代表,墨陽劍的鋒利與力量就可以讓人小覷。

 

第十六章(16.5)

 

刀光劍影。

 

紅袖手腳俐落地閃過猛烈的攻擊,然後一一擊破來襲者的攻擊。

 

就算是為數眾多的人,也無法勝過紅袖一個。

 

眾不敵寡。

 

然而,這些人卻沒有後退的打算。

 

就在眾人意圖又要再次發動攻勢,紅袖高舉起手上所持著、擁有黑色劍身的墨陽劍,然後往下用力一揮。

 

鳴動之聲驟然響起,就連琉璃宮的琉璃瓦也隨之震動,就好像要垮下來一樣劇烈晃動著。

 

鳴動之聲很快就停止了,就好像是有甚麼猛獸大吼一聲後就保持靜默一樣。

 

鳴動之聲停止後,紅袖的四周除了紅袖本人、還有先前已經倒下的人之外,已經沒有人是站著的了,就好像是被鳴動之聲擊倒了一樣。

 

而站在琉璃宮外的陽子等人,聽見這個不知道從哪來的巨響,匆匆地衝入琉璃宮內,只看見正在檢查青衣傷勢的紅袖。

 

「這是怎麼回事?」虎嘯低聲說著。

 

眼前放眼望去只有紅袖還站著,其他的人或躺或臥,就像是屍橫遍野在各處,眾人不覺驚嘆。

 

紅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替青衣止了血,然後把墨陽劍繫回腰間後,抱起青衣,準備替青衣做進一步的治療。

 

「真是好厲害,」就連桓魋也禁不住對迎面而來的紅袖這麼說。

 

原本以為這個計畫會很危險,至少自己認為單憑紅袖一個人,又沒有像陽子一樣有使令的幫忙,要在短時間內想要打倒全部的叛亂者是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就算是劍術再厲害,但猛虎難擋群猴,然而紅袖卻說,聽見鳴動之音後就可以進來了。

 

當時自己還弄不懂這是甚麼意思,不過剛剛的聲音是怎麼回事?又是怎樣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打倒所有的人?

 

用了甚麼特殊的方法嗎?

 

「您謬贊了。」紅袖這麼回答。

 

這時桓魋才注意到,比起眼前這些才沒一會功夫就被紅袖解決的人,紅袖感覺上與平常異樣地不同。

 

像冬日湖面的眼瞳看上去和平日沒有甚麼兩樣,但眼底隱約透露著的卻是刮起冰暴風般的寒冷,散發著的肅殺氣息,讓人無法親近,就連一向溫潤可親的聲音,也帶了刺骨的冰冷感。

 

和平常的紅袖判若兩人,但又是如此的協調,就彷彿原本就是這個樣子一樣。

 

無法理解呢。

 

「我來幫你。」虎嘯快步走到紅袖的身旁,想抱過青衣,幫紅袖帶青衣回到太師府去。

 

雖然紅袖可以抱得起來,不過畢竟青衣的體型並不是稚齡的孩子,以紅袖的身形來說,有些勉強的感覺。

 

第十六章(16.6)

 

「那就麻煩了,」紅袖沒有猶豫,將青衣放在虎嘯伸出來的臂膀上,正想和虎嘯一起回到太師府。

 

這裡已經沒有自己的事情了,剩下的後續處理,早就已經協議好,和自己無關。

 

「可惡,」不知道甚麼時候,一個已經被士兵抓住的人突然掙脫,抄起地上的武器往虎嘯的方向攻擊而去。

 

桓魋的距離太遠來不及救援,虎嘯手上抱著青衣沒有辦法回擊。

 

就在轉瞬之間虎嘯被紅袖推到一旁,避開了突擊的劍鋒,不過自己卻首當其衝。

 

「紅袖!」虎嘯和桓魋不免大驚出聲。

 

紅袖沒有試圖閃避,那個掙脫的人見到這個情景,臉上則是露出了得逞了的笑意,總算這樣可以向主人交代了。

 

鏘鐺的聲音卻在離紅袖一個手掌的距離響起。

 

那是金屬相撞的撞擊聲音。

 

然而,除了抱著青衣的虎嘯之外,紅袖的身邊並沒有其他人,是誰擋住了攻擊?

 

「不自量力。」紅袖甩了一下左手,襲擊者的武器應聲而斷,然後人也隨之倒下。

 

「甚麼?」虎嘯有點驚駭地往四周東張西望,然而卻看不到甚麼人也看不見甚麼武器。

 

「是這個,」紅袖攤開左手,展示給虎嘯看。

 

透明幾近無色,像是線一樣細細長長的,只有很短的一小截,連手掌的長度都不到。

 

不過,如果仔細看的話,應該是黑色的物體吧?還會像是活的蟲一樣輕輕地左右動著,但就算是紅袖把手掌傾斜,也不會落下,就像是吸附在紅袖的手上一樣。

 

「快走吧。是墨陽的另一半。」紅袖邊催促著虎嘯邊說著。

 

「墨陽劍的另外一半?」虎嘯搔搔頭,摸不著頭緒,但也知道青衣的傷勢需要進一步的醫療,所以也隨之快步前進著。

 

和紅袖、青衣一起住在太師府裡的虎嘯,是見過紅袖身上的墨陽劍的。

 

全然漆黑的劍鞘,就連劍把也是漆黑的。

 

自己沒有看見過紅袖把劍拔出來,不過光就劍鞘細薄輕巧的外型來看,刀刃的本身應該也是一樣的輕薄細膩,那並不是常世常見的劍的樣式。

 

第十六章(16.7)

 

陽子說他在虛海那邊的時候,曾經見過類似的劍,據說,那是蓬萊傳統的、古老的劍的樣式。

 

日本刀,陽子是這麼說的。

 

而在紅袖手上那個又為什麼會是墨陽劍的一部分呢?

 

實在超出了自己可以理解的範圍呢。

 

虎嘯一邊快步走著,一邊用眼角餘光偷覷著與平常的感覺有著很大不同的紅袖。

 

 

慶國。瑛州。堯天。金波宮。太師府。騷動發生數天前

 

「治療疫病的新藥方會在幾天後就可以開始施行了。」陽子的語氣就像是鬆了一口氣,但又掛記著甚麼一樣。

 

「是嗎?那麼那些人,陽子打算要怎麼處理呢?」紅袖問。

 

「浩瀚做了相關的調查,不過沒有足夠的實質證據很難將他們定罪,也不能夠以無名的藉口處置,這樣無法服眾,所以很為難呢。」陽子記掛的事情就是這個。

 

「不如設置誘餌吧?雖然手段會有些粗暴,不過時間非常地緊迫,也沒有辦法考慮到那麼多了。」紅袖提議。

 

「誘餌?」

 

「是的,以我和青衣作為誘餌。」紅袖平靜地說,「那個幕後的主使者,如果知道我和青衣是妨礙他的人,一定會很想要抓到我們兩個的。」

 

那天在下界跟蹤青衣和小鈴的那些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這樣不太妥當吧?」陽子看看紅袖又看看坐在不遠處沉默地聽自己和紅袖對話的青衣。「青衣的年紀那麼小,讓他涉險這個主意並不好,還是用我當誘餌吧。紅袖和青衣為了慶國付出了這麼多的努力,我做為慶國的君王,怎麼可以袖手旁觀,讓妳們兩個獨自涉險?若要說誘餌的話,那個幕後的主使者,對我也會很有興致才對。」

 

陽子立刻拒絕紅袖的提議。

 

一開始自己決定留在這邊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不管是甚麼事情,就算是必須要讓自己的雙手染上鮮血也好,又或者是必須要讓自己非常辛勞也好,只要自己能夠做到的任何一件事情,自己都不會逃避。

 

這是自己對自己的承諾,從一開始自己就決定了。

 

紅袖看著認真回絕自己的陽子,溫潤的聲音也帶著不容陽子反對的堅決,「君王有君王該做的事情,而讓自己涉險絕對不在君王該做的事情裡面。」

 

第十六章(16.8)

 

君王該做的事情嗎?

 

陽子有些訝異地看著紅袖,好熟悉的一段話,那個在建州與和州交界的城市,所遇見的叫做茈玗的女子也是這樣對自己說的,無法反駁的陽子,只有靜默地看著紅袖繼續往下說。

 

注意到陽子的詫異的紅袖,也裝作沒有看見,只在心中這麼想,陽子,景王陛下一定是曾經遇見過師傅們,繼續說著,「君王應該做的事情,是想辦法讓自己盡可能地坐在王座之上,這樣才是對百姓好。」

 

這些話延王在自己登基的時候,也對自己說過。

 

但要用紅袖和青衣兩人的性命去冒險,陽子無法立刻同意,「那麼如果也讓景麒的使令幫忙呢?」

 

「最好不要這樣做。」青衣從旁突然插進話來。

 

「為什麼?」陽子看著走近紅袖身邊的青衣這麼問。

 

這個看似年幼的孩子,遠甫告訴自己,他懂得比冬官府的冬官還要多的東西,他的意見也是十分重要的,雖然不管是甚麼時候,他都非常地沉默。

 

「使令所染上的血腥之氣,會讓景台輔生病的。」青衣這麼回答。「這一陣子虺的亂竄已經讓慶國的氣脈非常紊亂了,台輔若是生病,那可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會讓麒麟罹患無法回頭的失道之病,除了君王的行為本身失當、君王的行為違反天綱之外,還有百姓們的無聲哀鳴以及國家氣脈的混亂。

 

最常見的因素,是前兩者,而當後兩者單獨發生,則可能會因為人為惡意的結果所造成。

 

只是想要單獨引發後兩者,那是需要帶有惡意的術者,使用了帶了惡意的術法、玄法導致。

 

而這樣的能力,就算是國家中的玄官、普通的玄人,是通常不具備的。

 

現在的慶國,卻陷入了後兩者的情況之中。

 

是誰對於慶國的惡意如此的深沉,就算把慶國的君王與百姓完全一起推向毀滅之途也完全不在乎?

 

第十六章(16.9)

 

「虺?」陽子又再一次想起那兩個自己在建州和和州交界遇見的人,他們也曾經對自己說過,肆虐於慶國的妖魔的名字就叫做虺。

 

紅袖和青衣其實是認識那兩個人的嗎?

 

陽子思考著。

 

現在的景麒的身體狀況尚佳,每天仍舊依照慣例在通往朝堂的那條長長的走道盡頭等著和自己一起進行早朝。

 

然而,和景麒相處這麼多年,自己近來這段時間也查覺到了景麒的變化。

 

原本是慣例比自己早到等候自己的人,自己也習慣每天早上還沒走上走道,就能遠遠地看見在走道的那一頭那個恭敬地佇立著、等候著自己的身影。

 

但是尤其是最近,自己總是望不見那個人影,所以走過過道的腳步也放慢了,然後才會看見那個挺拔的身形遲遲地出現。

 

自己曾為了這個改變而詢問過景麒的女怪芥瑚。

 

芥瑚的回答是,台輔雖沒罹病,但最近易感疲勞,或許是因為近來的政務過於繁重的緣故,要自己不要太過於擔心。

 

女怪不是妖魔,是界於人類與妖獸間的生物,也叫做人妖或妖人,而誕生於蓬山的特別被稱為女怪。

 

每一個麒麟在卵果結在位於蓬山的捨身木上的時候,在捨身木底下的洞穴裡也會同時誕生出一個照顧著麒麟的女怪。

 

麒麟的女怪是從麒麟還在卵果的時候,就一直照應著麒麟的妖人,最清楚景麒的身體狀況。

 

所以自己相信了芥瑚的話。

 

那麼這樣異樣的疲勞感,是失道之病的前兆嗎?

 

如果青衣所說的話是正確的,確實不能夠拿景麒來做為賭注。

 

第一次從延麒六太那邊知道麒麟的最終命運居然是被使令所吞噬,還有之後得知罹患了失道病的麒麟會有多麼的痛苦,自己就決定了,絕對不讓景麒失望。

 

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偏離了君王應該遵循的正道,那麼自己或許會像前景王予王一樣,上蓬山向天帝奉還自己的位置。

 

至少,不能連同景麒一起犧牲,這是自己暗暗在心中下的決心。

 

即便自己希望自己能夠在這條君王的道路上至少維持較為長久的治世繼續走下去。

 

第十六章(16.10)

 

不過也應該沒有任何一個君王會預期自己偏離正道吧?但那個走偏的瞬間,是誰都無法預料的。

 

「那麼要怎麼做呢?」陽子總算結束長長的思考時間,這麼詢問紅袖。

 

與其說是思考,不如說是自己不知道應該要怎麼作才是最好的。

 

延王告訴自己,如果不知道怎麼做的時候,就說自己在思考。

 

這些年來,自己總是用著這個說法打發催促自己做決定的臣子。

 

然而,紅袖和青衣在這段時間內並沒有催促陽子,只是靜靜地等著,所以這個藉口只存在於陽子的想像之中,沒有說出口。

 

直到陽子再度開口詢問,紅袖慢慢地把自己和青衣商量的計劃詳細地告訴陽子。

 

先前與青衣討論的結果,青衣的看法是那些瘍醫只是被控制了,但真正的術者現在並不存在於金波宮之中,金波宮裡有的,不過就是術者的共謀者罷了。

 

因為青衣感受到的,是借力使力的術法,控制者並不在這裡。

 

而慶國現在的情形,也是需要那些瘍醫的協助的。

 

術者和同謀者或許也考慮到一旦事情東窗事發,那麼會受到處罰的也只是那些被控制的瘍醫而已,這樣就可以讓慶國陷入更危險的地步。

 

所以,自己設了一個局,請君入甕。

 

讓那些在金波宮上的同謀者與受控制的瘍醫同時能夠被一網打盡,同謀者應該要受到處罰,而瘍醫們解除控制之後,就用將功贖罪的方式來償還這一段時間所犯下的罪過。

 

不需要全部的人都殺死。

 

如果由自己和青衣動手,那麼可以透過事先的控制與安排,把傷害降到最低。

 

就算計畫沒有完全成功,至少不能連君王與台輔都一起賠了進去。

 

這是紅袖與青衣的共識。

 

第十六章(16.11)

 

慶國。瑛州。堯天。金波宮。太師府。現在

 

「這邊我一個人就行,虎嘯快點回去吧,那邊現在正需要人手呢。」紅袖等虎嘯替自己把青衣迅速地抱回太師府後,這麼對虎嘯說。

 

「真的不要緊嗎?」虎嘯非常擔心的側身站在床旁,一邊看著紅袖手腳俐落地替青衣治療,一邊不妨礙紅袖的工作這麼說。

 

青衣頸項上傷口很深,雖說血已經止住了,但是應該是很嚴重的吧?一般人這樣早就沒命了,怎麼還能夠活著呢?

 

「嗯,」紅袖一邊點頭一邊繼續忙碌著。

 

這樣的傷勢是無法傷害青衣的,尤其是在頸項上的傷口,用普通的冬器也無法真正傷害他。

 

青衣的頸項裡埋藏了師傅們的咒文,那是為了拯救當初落水又身受重傷的青衣所埋下的符咒。

 

自己和青衣從遇見師傅們、重新獲得新生命的那一刻起,就算比起一般的仙人,也再不是會輕易死去的人了。

 

自己就是考慮到這點,所以才會讓青衣這樣涉險,師傅們知道了,應該不至於怪罪自己才對。

 

雖然已經預見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但當自己真正親眼看見青衣的鮮血滴落的那一刻,內心深處有一個地方被動搖了。

 

那是已經深深埋藏起,卻沒有辦法遺忘的過往。

 

那是就算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也無法原諒自己的、自己所曾經犯下的、無法彌補的過失。

 

而這個自己與青衣商量出來的計畫,和那時的計畫,有一個異曲同工的地方,那就是,自己都選擇了保護君王,想盡辦法要讓君王在王位上坐得盡可能的長久。

 

紅袖手上的工作已經幾乎完成,原本被割開的傷口完整的縫起了,傷口附近的血跡也被紅袖用水擦乾淨,也上好了藥,只差在紮上布條而已。

 

一直在一旁擔心著的虎嘯卻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個傷痕是怎麼回事?」

 

虎嘯指的是青衣的衣服卸下後,所裸露出來的右肩與右側的頸項上,有著一道蔓延範圍非常大的舊傷痕,甚至還擴及胸膛,比較起來,新的傷痕非常的小。

 

青衣曾經受過很重的傷嗎?

 

第十六章(16.12)

 

「是以前受的傷,」回答這句話的是青衣。

 

青衣一直維持著意識的清醒,除了傷口部分,紅袖下了麻藥好降低自己的疼痛感之外,其他部分的意識是非常清醒的。

 

虎嘯則是被青衣嚇了一跳,受了這麼重的傷還可以說話!?

 

「別太勉強開口,」紅袖頭也不回的這麼說,絲毫不帶驚訝的感覺。

 

「以前?」虎嘯的好奇心被青衣的話挑起,卻又立刻想起青衣的傷勢,馬上搖搖手說,「等以後再告訴我吧,現在你就好好休息。」

 

虎嘯把視線轉到紅袖身上所攜帶的墨陽劍,除了青衣身上的舊傷以外,自己也對於這把劍感到好奇。

 

自己自始自終都沒有看見墨陽劍的劍鞘,剛剛在琉璃宮的時候自己就發現了這一點。

 

紅袖只是把劍掛回腰上而已吧?

 

那麼劍刃是在自己衝進琉璃宮之前,就已經重新放進劍鞘中的嗎?

 

所聽見的剛剛的振動與吼叫聲又是怎麼回事?

 

而剛剛紅袖展示給自己看的近乎透明的黑色絲線,卻又說是墨陽劍的另外一半?

 

都快被搞糊塗了。

 

就在虎嘯胡思亂想的期間,紅袖已經替青衣包紮好,並且讓青衣躺平在床上休息。

 

「虎嘯還是趕快回去幫忙吧,」紅袖這麼對虎嘯說,打斷了虎嘯的思考。

 

「可是。。。,」虎嘯有些猶豫,確實自己是應該快些回去幫忙了,不過萬一有餘黨來襲擊怎麼辦?

 

「不要緊的,」紅袖半坐在青衣的床榻旁,指指腰間的墨陽劍,「如果真的那麼不長眼的話。」眼瞳中透露著過於平靜的、令人感到詭譎的訊息。

 

「我知道了,那麼你們兩個也小心點,」虎嘯搔搔頭,很快的回到其他人的身邊一起收拾著今晚的殘局。

 

透露出了前所未見的氣息。

 

紅袖眼底的冰冷,那不是屬於人的感情,反而更像妖魔的無情與殘酷,和平常所知的紅袖判若兩人。

 

散放出的肅殺氣息令人感到畏懼,就像是甚麼恐怖的野獸一樣,令人不禁感到顫抖。

 

不要緊吧?

 

虎嘯邊走出太師府,邊這麼想著。

 

第十六章(16.13)

 

是夜稍晚,紅袖立劍倚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太過頭了,紅袖。」青衣平躺在床上靜靜的這麼說。

 

墨陽劍。

 

茈師傅告訴自己,原本是一雙成對的劍的其中之一把,另外一把的名字叫做步光劍。

 

步光、墨陽,均為著名的寶劍名稱。

 

史記˙卷六十七˙仲尼弟子傳˙端沐賜傳:「因越賤臣種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領,鈇屈盧之矛,步光之劍,以賀軍吏。」

 

樂府詩集˙卷三十九˙相和歌辭十四˙三國˙魏˙曹丕˙大牆上蒿行:「吳之辟閭,越之步光,楚之龍泉,韓有墨陽,苗山之鋌,羊頭之鋼,知名前代,咸自謂麗且美。」

 

墨陽與步光,兩把劍原本的劍身是用同一塊黑鋼,由同一個人所鑄造而成。

 

一般的冬器,是用普通的鋼鐵所鑄造,並在鑄造的過程中,在武器上一併鍛造上咒文,通常是由國府的冬官所鑄造。

 

而冬器與一般的武器相較,因為具備了能夠斬殺仙人的能力,所以通常是由國家所許可的架戟所販售,也由於能夠斬仙,所以販售、購買有嚴格的身份控管,不是普通人能夠輕易取得的武器。

 

由純粹的黑鋼所鑄造的武器並非冬器,但卻具備冬器的力量,不過真正用純粹的黑鋼所鑄造出來的武器卻少之又少。

 

因為黑鋼是難以取得的材料,據說只會存在於妖魔饕餮所居住的巢穴深處。

 

饕餮是最高等的妖魔,身體可以任意變化,幾乎無人見過牠的原來面貌,也或許是那些見過的人都已經被饕餮所吞噬,自然也無人可以得知。

 

要採集黑鋼,必須要先調查出饕餮的巢穴所在,然後在巢穴附近隱藏蹤跡,等待饕餮離巢覓食時,趁機深入挖取。

 

這樣的失敗率是非常高的,甚至是沒人可以採擷的到,所以黑鋼是相當彌足珍貴的物品。

 

但用黑鋼鍛造物品極易失敗,就算是想把他做成普通的護身符也必須要耗費極大的精力。

 

而且,就算鍛造出武器或是鎔鑄成飾品,仍舊難以保存與使用,甚至到了一碰就碎的程度,也無法把整塊未經修飾的黑鋼就這樣攜帶在身上,所以使用黑鋼製作出來的物品是非常罕見的。

 

畢竟花了那麼多的功夫,卻只會得到失敗的結果,還不如使用一般的鋼鐵灌注咒文。

 

第十六章(16.14)

 

然而,若是依照朱旌的傳唱故事,在一千多年以前,才國有一個善用劍的人,獲得了不知名的協助,將黑鋼做成了兩把劍,那就是墨陽與步光的由來。

 

那個善用劍的人,是把劍術教給紅袖的人,而那個不知名的協助,是因為紅袖的劍術師傅和蔚師傅是好友的緣故,所以茈師傅才會協助那個人將黑鋼做成了兩把雙生劍-墨陽與步光。

 

自己的兩位師傅在十二國裡周遊,總是會結交許多的朋友,或萍水相逢、或君子之交。

 

而這件事情,也就是黑鋼鑄造成劍,是紅袖在拜入劍術師傅的師門之前很多年的事情了。

 

那時候墨陽與步光的劍身形式和現在的墨陽大相逕庭,是符合十二國裡最常見的劍的樣式。

 

刀身渾實厚重,刀鋒銳利,並且只有刀身的部分是黑鋼,其餘的劍柄與劍鞘部分,是另外使用一般的鋼鐵鑄造的。

 

後來紅袖的劍術師傅將墨陽與步光分別送給了兩個最得意的門下弟子。

 

墨陽送給了當時還在國家之中的紅袖,而另外一把步光則是送給了一個名字叫做藍臷的半獸。

 

臷,音同蝶,赤黑色的馬。漢書˙卷二十八˙地理志上:「及車轔、四臷、小戎之篇,皆言車馬田狩之事。」

 

那是紅袖還在國家之中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

 

後來,因為紅袖離開國家的時候帶走了自己擁有的墨陽與失去主人的步光,然後在紅袖當時造訪慶國玄趾山師傅們的洞府時,將步光丟進了山腳的深潭之中,只剩下墨陽陪伴著他進入黃海。

 

再後來隨著時光的流逝,兩把劍的盛名只留存在某些人的記憶之中。

 

兩把十二國中獨一無二、用黑鋼鍛造的劍,到現在應該可以說只剩空名而已,也因此就算提起,也被認定只是傳說中存在的劍。

 

而那年紅袖在黃海遇險,為了拯救當時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紅袖,師傅們用那時已經被妖魔所折斷成兩半的墨陽劍的部分用來取代紅袖缺損的骨頭。

 

剩餘的劍身則是再重新鑄造為現在的墨陽劍。

 

第十六章(16.15)

 

現在的墨陽劍是灌注了兩種妖魔之力的劍,嚴格來說是一把寄宿著活的妖魔的冬器。

 

這兩種妖魔的種族,分別為唐猊和蒲牢。

 

蒲牢,古代傳說中的野獸。文選˙班固˙東都賦「於是發鯨魚鏗華鐘」句下李善˙注:「海中有大魚曰鯨,海邊又有獸,名蒲牢,蒲牢素畏鯨,鯨魚擊蒲牢,輒大鳴。」明˙楊慎˙升庵外集˙卷九十五:「俗傳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三曰:『蒲牢』形似龍而小,性好叫吼,今鐘上紐是也。」

 

唐猊,古代一種凶猛的野獸。皮堅厚,可以製甲,後用為甲的代稱。水滸傳˙第五十六回:「這一副甲披在身上,又輕又穩,刀劍箭矢,急不能透。人都喚做賽唐猊。」亦稱為「唐夷」。

 

剛剛紅袖在琉璃宮的時候使用了蒲牢的吼聲,以及唐猊的防禦兩種力量。

 

重新鑄造後的墨陽劍平時看上去為單刀,但實際上是雙刀。

 

細薄輕巧的刀刃,修長的劍身,師傅們說這樣的劍式在蓬萊的那端被稱為日本刀。

 

可分為兩把或合為一把使用,分為兩把時,唐猊部分的刀刃幾乎為透明無色,但是若近看可以發現是隱約的黑色,可以隨使用者的意志縮短或是變長,甚至就算放手也不會離開使用者,就好像是使用者的一部分一樣。

 

重鑄造後的墨陽劍,就像是慶國的重寶水禺刀只能被慶國的君王所使用一樣,也只限定紅袖使用。

 

一般人就算要使用,也無法讓劍鞘與劍身分離。

 

因為劍鋒就是劍鞘、劍鞘就是劍鋒,兩者的轉換必須要靠紅袖的意志控制才能夠在兩者之間轉換。

 

這是因為為了能夠使用妖魔之力,為了能夠讓妖魔活性化,同時也為了彌補紅袖因重傷所喪失的大量血液,所以在重鑄造後的墨陽劍和現在的紅袖的身體中,都淬入了五色水-黑水、赤水、黃水、青水、白水,做為黑鋼與妖魔之間的協調與橋樑。

 

所以墨陽劍和紅袖兩者之間會互相共鳴、呼應、感受,不過與其說是兩者,不如說是同一個存在比較恰當。

 

紅袖與墨陽劍,在紅袖重新獲得了生命以及墨陽劍被重鑄完成的時候,已經合為一體。

 

只是先前才受了重傷,沒有隔多久的時間又使用了墨陽劍的力量的紅袖,恐怕有點吃不消了吧。

 

脆弱的身體無法抵抗妖魔的強大力量,所以才會透露出比平常更危險、更嚇人的氣息。

 

而居中協調平衡的五色水,正迴盪出強烈的漣漪,激盪的聲音就連自己都可以清楚地感覺到。

 

第十六章(16.16)

 

聽見青衣的話的紅袖回過頭走向青衣,坐在床沿看著青衣苦笑,「是啊,就像是快要被妖魔吞噬一樣,身體快要失去掌控了。」

 

青衣反握住紅袖探著脈的手,「如果可以回師傅們的地方去就好了,就算師傅們不在,至少可以安靜地休養,就不需要操煩這麼多事情。」

 

「是啊。甚麼時候才能夠回到不久之前那樣平靜的生活呢?」紅袖輕嘆著。

 

不需要隱藏自己情感的平靜生活。

 

想笑的時候就笑,覺得悲傷的時候就流淚。

 

喜、怒、哀、樂的情感不需要任何隱藏的平靜生活。

 

接著紅袖把青衣握住自己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的護身符上,「幫我解開上面的咒印吧。」

 

自己現在還是別太勉強了,否則所感受到的妖魔力量會需要花更多的時間才能夠完全平衡。

 

「嗯。」青衣輕吟咒法,紅袖的護身符隨即發亮,從陳舊的木牌變成了黑色的剛玉。

 

「難怪師傅說護身符不能夠離身,想必是預見了現在這樣的情形吧。」紅袖輕嘆。

 

師傅給的護身符上面,有著可以抑制墨陽劍上的妖魔之力的咒印,那是非不得已的情形下才會使用的,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使用過。

 

或許是因為前幾次使用墨陽的力量的時候,師傅們都在自己身邊的緣故,所以自己才沒有特別感受到妖魔之力的可怕。

 

還需要多久的時間,自己才能夠完全馴化墨陽劍和自己身上的妖魔之力呢?

 

「關於師傅所說的護身符的事情,我有不好的預感。」青衣這麼告訴紅袖。

 

「不好的預感?」紅袖反問,「是你的直覺嗎?」

 

青衣偶爾可以預見未來的吉凶,但或許是因為還不夠熟練的緣故,還無法正確的判斷,不過也往往是不容忽視的指標與參考。

 

「嗯。」青衣只簡短的回答,然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除此之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紅袖,我想你一定得要知道。」

 

「是甚麼事?」

 

「不管是過去的那個時刻,或是今晚的事情,你都沒有做錯,只不過是做了正確的判斷以及作了應該做的事情而已。」青衣平靜地說。

 

紅袖卻瞇細了眼睛,「師傅們告訴你的嗎?」語氣嚴肅。

 

「師傅們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青衣沒有理睬紅袖的嚴肅語氣,「不過,在你的心底很明白這件事情,只是你從來不願意承認。」

 

第十六章(16.17)

 

「那個時候,靜曦在最後的時刻也是這樣說的。」紅袖苦笑。「你們兩個說的話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呢。」

 

「是嗎?」青衣淡淡的反問。

 

「我決定讓你涉險,以保全君王,是因為我知道不會在你的身上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而且事先已經做了防範措施,不會有甚麼萬一,」紅袖想起前幾天與其他人的商議,「情況都已經在你的掌握之下,因為你實際上早就反過來掌握那個壓住你的瘍醫,所以不會有不可收拾的結果。這對慶國的百姓而言,保全陽子與景台輔,才是他們的福氣。」

 

紅袖停頓了一下,「那個時候,選擇保護君王的我,卻無法顧及靜曦的安危,君王在那時確實地保住了。有時候我會這麼想,如果當初是我判斷錯誤了呢?如果刺客的目標一開始就不是君王。。。」紅袖的聲音中帶著顫抖。

 

「所做出的判斷是正確的,選擇保護君王也是正確的,因為君王一旦遇刺身亡、寶座一旦懸缺,失去性命的百姓,就不只一個人。靜曦比任何人都知道當時的你沒有其他的選擇,他從來就沒有怪過你。」青衣接下紅袖的話。

 

「靜曦真的沒有怪過我嗎?」紅袖起身走到窗台,看向窗外,「如果不是我的決定,他那時就不會那樣死去。真的沒有責備過我嗎?」

 

一向和自己關係很親密的靜曦,是自己最疼愛的弟弟,那時候的融洽與後來的悔恨,自己從未忘記過。

 

或許,不能夠原諒自己的人,不是靜曦,而一直都是自己吧。

 

「你比我還要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嗎?」青衣回答。

 

靜曦是誰?

 

已經死了嗎?

 

站在門外的小鈴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才好。

 

自己是奉了陽子的命令,回來看看紅袖與青衣有沒有甚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的。

 

雖然事前就已經說明,也準備妥當,但看見青衣的傷勢,眾人還是覺得心有餘悸,

萬一出了什麼差池,可就對不起紅袖與青衣兩姐弟了。

 

第十六章(16.18)

 

不過,所幸根據虎嘯的回報,青衣沒有甚麼大礙,而紅袖正在照顧他。

 

整晚的逮捕與搜查行動仍正如火如荼地展開著,不想有一絲遺漏,所以就算是身為王上身旁女官的自己,也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逮捕的目標是琉璃宮內的自願的叛賊同夥與被控制的瘍醫,搜查與搜索的目的,是根據青衣的說法,找尋堯天山裡每一寸地方,以找到佈下控制之術的器具。

 

得要徹底消滅才行,畢竟若是再有被控制的官吏,會對國家造成另一波的威脅。

 

青衣也給了相對應的保護咒具,每一處搜索完畢之後,就使用一個咒具,以防止惡意的術法再度入侵。

 

下次除非是術者親自前來,否則是無法對這座凌雲山再動任何手腳了,青衣這麼說。

 

雖然自己不明白,不過這段時間以來紅袖與青衣對慶國的善意,還有遠甫對兩人的背書,就已經足以讓自己信任了。

 

或許對於其他人來說也是這樣吧。

 

所以自己就更好奇了,這兩個應該說是才華出眾的姐弟,怎麼會是浮民、怎麼會是朱旌呢?兩人背後的故事又是怎樣的呢?

 

自己也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錯失了進門的時間,所以也只好待在門外了。

 

而青衣早就發現小鈴的來到,只是沒有特別出聲提醒紅袖。

 

紅袖也察覺到了吧。

 

不過兩人說話的內容也並不是甚麼機密,或是不可告人之事,當然也就沒有刻意隱瞞的必要。

 

另外一個兩人在小鈴來到門外後,沒有停止談話的原因,是因為想起了茈師傅在玄趾山時,要自己來到這座凌雲山時沒有說完的話,以及青衣所說的不好的預感。

 

是不是因為兩人的過去即將重回眼前?是不是已經逃避了這麼漫長歲月的不堪回首的過去,即將被揭露在自己的眼前?

 

這就是對這兩件事情的最好解釋了吧?

 

這也是讓這些心中的傷口痊癒的最好方法了吧?

 

紅袖與青衣同時在心裡面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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