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7.0)
當幸福還被放在我掌心上時,
我不懂得去珍惜,任它風吹雨打。
不知不覺間,那微小的幸福已離我好遠好遠,
當我才驚覺、當我才開始懂得珍惜,
卻已經無法挽回。
第十七章(17.1)
慶國。瑛州。堯天。金波宮。太師府前廳
「青衣怎麼樣了?」陽子問著坐在自己眼前的紅袖。
兩人的討論才剛剛到了一個段落,現在的時間已經近傍晚了。
「他的傷已經不要緊了,陽子不需要太過於擔心的。」紅袖用著陽子熟悉的溫潤語氣回答。
師傅們教給自己的醫術、海若替自己和青衣所準備的新的行囊中有特別的藥劑,再加上原本就在青衣身上,由師傅們所設下的咒術保護著,此外,還有師傅們給自己和青衣的護身符,所以那看似很深的傷口已經不要緊了。
「他還在房間裡休息嗎?」陽子觀察著紅袖。
那天在琉璃宮,自己所感覺到的危險氣息已經不復見,現在在紅袖身上的氣息就和自己初次見到紅袖的時候一樣溫和。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似乎是花了好幾天的功夫才完全恢復穩定,小鈴還告訴自己,紅袖的身上原本是陳舊的護身符的地方,似乎曾經變成一塊純黑色的剛玉,不過又似乎只是他自己眼花。
陽子把目光落在紅袖胸前的那一塊看似已有久遠年代的護身符,帶著好奇。
姑且不說這點,最初遇見的時候,兩個姐弟身上所穿的衣服是非常簡樸、粗糙的,和自己初到這個世界時所慣常穿的男性衣袍差不多。
不過從兩人入住到金波宮裡來,雖說比較起來依舊是不怎麼高級的衣料,但至少是可以出入宮廷而不會讓掌管宮廷事宜的下官們有意見的衣飾。
該怎麼說呢?
應該就像是樂俊出入玄英宮時所穿的衣服等級吧?
自己其實對這個沒有甚麼意見,不過小鈴卻觀察入微地告訴自己他的發現。
是從哪裡拿來的嗎?因為那天小鈴和青衣遇見襲擊他們的人的時候,紅袖說要回去,要回去哪裡呢?
兩個人原先都是慶國人嗎?
「不,他到馬廄去了。冞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青衣,有點不安,青衣去安撫他了。」紅袖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文書一邊回答。
「這樣啊。」陽子猶豫了一下,「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問。」目光追尋著紅袖的目光,試圖從那一貫平靜的冬日湖面顏色的眼瞳中看出些甚麼來。
「甚麼事情呢?」紅袖抬起頭迎向陽子的目光。
陽子斟酌著說出口的話,「紅袖和青衣是慶國人嗎?」帶了緊張的感覺。
「不,」紅袖搖搖頭,「我和青衣都不是慶國人。」
第十七章(17.2)
「是嗎?」陽子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那麼原本就是朱旌嗎?」再問。
自己一開始以為或許對於現在的慶國助益這麼大的兩人原先是慶國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按照兩人外表的年齡推算,那麼就是在自己擔任君王的時候流離的百姓了。
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不夠好,才讓兩人成為朱旌的,所以原先有些畏怯。
「也不是,我們兩個原本是在國家之中,後來成為了浮民,再後來成為了朱旌。」紅袖淡淡的這麼說。
見到陽子似乎還想說些甚麼,紅袖繼續說,「做為沒有國家的人也沒有甚麼不好的,反而自由自在,想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像是在安慰陽子一樣。
「那麼為什麼紅袖和青衣會。。。?」陽子繼續追問。
先前是認定兩人和他們的師傅或許是慶國的百姓,所以才會在慶國遇見危難的這個當口,對自己的生國伸出了援手。
那麼,遠甫所說的兩人的師傅是和慶國有深厚淵源的意思,是指只有兩人的師傅是慶國人嗎?還是有其他的涵義呢?
「是師傅的緣故,遠甫不也說過了嗎?」紅袖依舊笑笑地回答,看不出有甚麼情緒波動。
國家嗎?
自己曾經擁有過一個在那裡生活了數不盡的日子的國家。
在那裡所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就算是離開了那麼久,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
已經回不去了吧。
或許從自己決定離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再也回不去那個自己曾經深深熱愛過的國家。
就算回去也已經沒有等著自己的人了。
「該吃飯了。」小鈴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然後伴隨著聲音,人也跟著走進來。「都忙完了吧?」停頓了一下,雙手插腰,裝做橫眉豎目的模樣嚴肅的這麼說,「就算沒有忙完,還是要先休息一下。」
自己不像陽子懂政務、也不像紅袖懂醫術、更不像青衣懂甚麼奇怪的術法,也不像祥瓊、桓魋或是虎嘯可以在實際的政務推動與警戒守備上幫到陽子,自己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是照顧好這些對慶國很重要的人的身體。
至少要做到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才行。
這是小鈴暗暗下的決心。
「這就來,紅袖也一起吧?」陽子問。
雖然談話被打斷了有些可惜,不過一定能夠再找到機會和紅袖多聊聊的吧。
因為和紅袖對談的時候,話題幾乎都環繞在疫病的治療上,紅袖或是青衣都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
自己想要多了解一點,眼前這對對慶國幫助很大的姐弟。
第十七章(17.3)
「我去找青衣,在馬廄一待就忘記時間了呢!」紅袖這麼說著,就往門外走去。
目送著紅袖離去的小鈴像是想起甚麼,「說到馬廄,桂桂回來了,應該要叫他蘭桂才對,還是習慣叫他桂桂呢。」有些傷腦筋的口吻。
陽子故做嚴肅地說,「是啊,還是習慣叫他桂桂呢。」
說完與小鈴兩人相視而笑。
那年蘭玉在固繼的里家失去了性命。
早就失去雙親的蘭桂,從那時起又失去了唯一的姐姐、唯一的親人,所以後來就在金波宮住下了。
那個時候,沒有立刻讓他入了仙籍,而是讓他自己長大後決定要做些甚麼。
本就聰穎的蘭桂,在遠甫的指點之下,很順利的進入了大學就讀,再後來,又由於他的興趣是在騎獸上,這點從那時候對於李齋的騎獸飛燕有極大的興趣就可以窺知一二,所以就一頭鑽進與騎獸相關的事情之中。
一開始的職位是夏官中職掌管理騎獸的小官,現在則也在天官底下學習關於騎獸的事情。
畢竟夏官所能接觸到的騎獸大多都是一般常見的妖獸,只有天官能夠接觸到屬於君王的獨特妖獸,或者是有他國來使訪問時,所能夠見到的不一樣的騎獸。
不過,自己並沒有擁有甚麼特別的騎獸,自己若是要出入金波宮,都是由景麒出借使令給自己使用。
不像尚隆還跑到了黃海,抓到了據稱是最高等妖獸的騶虞做為騎獸。
若是自己像尚隆一樣不顧自己的安危跑到黃海去,肯定會遭到眾人的反對吧,這個瘋狂的念頭,就等國家更安定之後再實現吧。
而雖然遇見了悲慘的事情,卻又一直都是積極開朗的蘭桂,讓自己不管是那時還是現在,每每想起那段往事,依舊令人覺得痛心與心疼。
※
慶國。瑛州。堯天。金波宮。太師府馬廄
「這是你的騎獸嗎?」一個青年的聲音突然在青衣背後響起。
身材高挺、容貌俊俏的青年這麼問著正在照顧騎獸的青衣。
「是的。請問您是?」青衣一手摸著冞的頭一邊回過身來這麼問。
剛剛就發現到了,有陌生的人靠近的聲音。
是誰呢?
在太師府居住的這一段時間並沒有屬於這個陌生人的記憶。
「我叫做蘭桂,以前曾經住過太師府一陣子,你叫做青衣吧?」蘭桂看著眼前的孩子,彷彿看見了當年因為姊姊被殺害,自己也身受重傷,然後被陽子帶來金波宮的自己。
就連年紀上也和當時年幼的自己相仿。
自己聽虎嘯說,青衣的身上有著一道非常大的傷痕。
第十七章(17.4)
「看那個傷痕,當初應該是受到了很重的傷吧。居然受了那麼重的傷還可以活下來,」虎嘯當時這麼說的語氣帶了許多的不可思議。
是不是像自己那時候一樣,也遇到了痛苦的事情呢?
自己胸前那道因為當年受傷的緣故所留下的淺淺傷疤一直存在著。
就像是無法抹去的傷痕不會消失一樣,自己也從來沒有忘記過那時候的事情,這也是自己鞭策自己應該要努力向前的動力,最深切的期望是維持國家的不墜。
因為國家一失去君王、國家一荒廢,甚麼悲慘的事情都可能發生。
像自己這樣的例子,在當時,可以說是不勝枚舉、到處都是。
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都是因為國家荒廢的緣故。
所以,自己才能保持積極樂觀,把失去親人的孤寂與悲傷埋在心底,因為自己很清楚的知道,只要國家繁盛,那麼像自己這樣的孩子就不會再有了。
青衣也是來自於荒廢的國家嗎?
小鈴說,青衣是浮民,是朱旌,而成為浮民的原因,就是因為國家荒廢了吧。
青衣的境遇,或許就像是自己一樣,身世可憐的孩子。
這是蘭桂在心中私心臆測的事情。
「初次見面。」青衣恭敬地行了禮。
要到這個雲海之上來的時候,紅袖叮囑過自己一定要注意禮節。
雖然在師傅們的殿閣中的時候,已經學到了不少,然而在師傅們的宮殿裡,沒有這些無謂的勾心鬥角的事情存在。
而在這個高聳的雲海之上,所要注意的繁瑣禮節多如牛毛,這也是為什麼自己很少開口的原因之一。
自己還不習慣這些繁文縟節與勾心鬥角,若是因為自己的不禮貌而無意間造成紅袖和師傅們的困擾就不好了。
「初次見面,」蘭桂見青衣恭敬地行禮,也很迅速地回了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不需要這麼拘束的。」毫無芥蒂地笑了。
青衣沒有回答,只是將手重新放回冞的頭上撫摸著。
蘭桂覺得場面有些尷尬,便轉移了話題,「這是你的騎獸嗎?好漂亮的貙。」
自己也是因為這樣才會興沖沖地回到太師府的。
聽說太師府來了兩匹奇怪的騎獸,一個是貙,一個是槃瓠。
第十七章(17.5)
雖然兩種都不是甚麼特別的妖獸,不過實際上把他們當作騎獸也不多見,更何況,沒有韁繩、沒有鞍座、沒有其他外在的控制卻可以讓騎獸乖乖聽話。
雖說騎獸馴化到最後都會聽從主人的話,但是畢竟還是妖獸,想要完全控制,偶爾仍會需要韁繩的指引,才能夠讓騎獸了解主人的意思。
再說,貙和槃瓠都不是性情乖順、個性穩重的騎獸,萬一有甚麼不妥當的時候,有韁繩還可以協助壓制。
然而,這兩匹騎獸卻甚麼也沒有。
只聽從紅袖和青衣的話,雖然還沒有聽聞過曾主動攻擊誰,不過照管馬廄的僕役卻還是非常擔心。
蘭桂打量著眼前的兩匹騎獸與摸著冞的青衣。
眼底露出了凶光,若要自己估量,這絕對是還沒有完全馴化的騎獸,但是實際表現出來的行徑卻如同完全馴化、甚至是比完全馴化的騎獸還要聽命於主人。
而人與騎獸相處之間透露出來的氣息,與其說是主從,不如說關係其實是同伴吧?
這是甚麼微妙又奇特的感覺啊!
至少是自己目前沒有見識過的。
「是啊,為了抓他,可是追過了大半個黃海呢,」青衣親暱地把自己的頭和冞的頭摩擦了一陣,「最後還差點被妖魔給吃了,要不是師傅眼明手快,大概就不能站在這裡了。」輕笑出聲。
「自己抓的嗎?」蘭桂非常驚訝。
明明只是個眼睛看不見的孩子啊,可以在那妖魔橫行的黃海生存下來,還抓到了騎獸!?
「嗯,師傅說,如果抓不到的話,那麼就不算通過測試,」青衣有些懷念似地說,「至少要能夠一個人在黃海生存才行,如果被妖魔吃了,那也是我的命運。」
「你的眼睛是在那時候看不見的嗎?」蘭桂問。
是怎樣的師傅會做出那麼殘忍的事情來?
明明只是個這麼年幼的孩子,居然讓他隻身在黃海,這個就連成人也難以應付的地方涉險!
蘭桂感到有些氣憤。
第十七章(17.6)
「不是的,」青衣很快地否認,想起了往事,帶著些許異樣的情緒,說著,「那個下雨的夜裡,遇上了比妖魔還要可怕的東西,所以失去了全部的家人,連自己的命都不保的那個夜裡,丟失了我用眼睛看見東西的能力,然後才遇見了師傅。」
青衣停頓了一下,繼續說著,「如果不是師傅的話,那個夜裡我已經跟著家人一起走了。師傅後來告訴我,當時為了要保住我的命,以救治我的命為優先,所以沒有辦法顧及我的眼睛是不是能夠再看見東西。」
青衣把頭輕輕地埋進冞鬆軟的頸項皮毛裡,像是在追悼著甚麼。
除了師傅們和紅袖之外,從來沒有一次把這件事情向其他的人說起。
就算是師傅們和紅袖,自己也從未主動談起。
因為師傅們不需要自己告知就已經知道,而紅袖,也早就從師傅們那裡知道自己的過去。
這是第一次,自己主動向別人提起這件事情。
為了甚麼原因呢?
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輕易地把這件事情告訴一個初次見面的人?
會不會是因為眼前的這個青年也有和自己一樣的遭遇?
師傅曾經告訴過自己,這種相吸的共鳴感,通常是表示對方有著和自己類似或是相仿的境遇。
「這樣啊,對不起,那是很痛苦的往事吧?」對此無所覺的蘭桂覺得有些抱歉,「我以前也像你一樣,失去家人,要不是陽子救了我,那麼我現在也已經不在這裡了。國家荒廢的時候,總會遇到這樣的事情的。」意圖寬慰青衣的情緒。
「國家荒廢的時候嗎?」青衣喃喃地說著。
果然如此呢,和自己的猜想一致了。
只是和自己不同,這個叫做蘭桂的青年是在國家荒廢的時候遇見這樣的事情。
如果自己和蘭桂一樣,是國家荒廢的時候遇見這件事情的話,那麼是不是自己心中的怨恨就不會那麼地深沉。
自己曾經這麼想過。
然而,自己出生的那個國家,至今仍舊是一個泱泱大國,王座上從未懸缺過。
君王、台輔依舊是自己還在國家的時候的那兩位。
國家荒廢的時候才會遇見這樣的事情嗎?
這樣的話,那麼自己這樣的深深怨恨是不是可以被視為理所當然?
「該吃飯囉,青衣,還在這裡做甚麼?」紅袖從馬廄外走近。
遠遠地就看見了,有一個青年正在和青衣攀談。
自己在走過通往冢宰府的通道時曾經遇見過這個青年,兩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
小鈴介紹給自己,青年的名字叫作蘭桂,現在在天官裡學習。
第十七章(17.7)
而自己也聽見了青衣和蘭桂的對話,之所以沒有打斷,是因為這是青衣第一次主動向除了自己和師傅們以外的其他人提起過去的事情。
原來蘭桂也和青衣一樣嗎?
失去了所有的家人,然後又找到了另外一些家人-蘭桂找到了金波宮裡的人做為他的新家人,而青衣找到了自己和師傅們。
自己會打斷兩人的談話,是因為話題來到了危險的地方。
青衣曾擁有過的國家太過於繁盛,在國家繁盛的時候,遇見了這個不幸的事情,和蘭桂是在國家荒廢時遇見了不幸的過去,是不一樣的。
每每自己和青衣提到這點,青衣總要和自己爭論不休。
現在並不是和蘭桂爭論不休的好時機,所以自己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見到蘭桂的紅袖,裝作是剛剛發現,恭敬地向蘭桂行了禮,蘭桂也很快回了禮。
蘭桂接著說,「要吃飯了嗎?好久沒有和陽子、和小鈴、還有祥瓊、虎嘯一起吃飯了呢,一起走吧?」問著維持不動的青衣與站在馬廄門口的紅袖。
「嗯。走吧。」紅袖走向青衣,然後一如以往地牽著青衣的手並隨著蘭桂前往已經準備好餐食的飯廳。
※
「飯在你的正前方、左方是蔬菜、右方是肉類。。。,」紅袖用著微小的音量向身旁的青衣解釋著桌面上各種菜餚分布的概況。
第一次和紅袖與青衣同桌吃飯的蘭桂則是有些看傻了眼,雖然已經從小鈴那裡聽說了,不過如果沒有事先告訴自己青衣是眼睛看不見的,自己絕對不會察覺。
奇妙的孩子。
陽子和小鈴則是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紅袖的騎獸也是自己抓的嗎?」蘭桂問。
已經用完飯的一行人正坐在大廳裡閒聊著。
「是啊,硥很漂亮吧?」帶著些許的驕傲。
「嗯,」蘭桂點點頭,然後又接著詢問了不少有關騎獸的事情,與紅袖和青衣聊了一陣,最後帶著有些期待的語氣,這麼說,「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想要自己去抓一隻。」
第十七章(17.8)
「獵捕騎獸的朱氏又有一個別稱,」紅袖沒有反對也沒有贊成,只是看著興致勃勃的蘭桂這麼說,「叫做獵尸師。」
「甚麼意思?」小鈴和陽子有些反應不及。
「因為帶回同伴的屍體比帶回騎獸的機率還要高出許多,」紅袖解釋著,「黃海可不是甚麼讓人自由參觀的地方。」
「唔。」小鈴和陽子聽見這個回答,沉默了。
「那麼,紅袖和青衣留在慶國如何呢?」蘭桂提議著,「黃海那麼危險,你和青衣又往黃海跑,不如留在慶國。」
陽子不是不曾想過這個提議。
紅袖的醫術、劍術甚至是對政務的嫻熟,如果慶國能夠留得住這樣的人才,那麼對國家的助益一定很大,而青衣雖說年紀小,不過卻懂得許多就連冬官府最老資歷的冬官都不知道的玄術、醫術,不用說,也是對國家能夠有很多幫助的人。
如果可以留在慶國有多好,只是一直沒有恰好的時機可以說出口。
在紅袖回答之前,青衣搶在先,「國家這種東西我不需要。」語氣強烈。
眾人都被青衣口氣中的嚴厲與堅決嚇到了,平常的青衣,至少自己所知道的青衣不是這樣的。
「青衣。」紅袖不贊同地叫著青衣的名字。
師傅們一直很憂慮,青衣對於國家的怨恨太過深切了。
找不到出口的怨恨就這樣一直累積著、沉澱著。
師傅們只要聽見青衣對於國家的怨怒就會不高興,因為說出口的咒怨會透過言靈的力量又再度加強,只會成為更加不可解的糾結罷了。
「失禮了。」知道自己行為失當、卻又無法控制自己的青衣這麼說著,就快速離開大廳,不知道到太師府的哪個角落去了。
只留下尷尬的氣氛留在大廳裡。
「真是抱歉,」紅袖無奈地看著青衣離去的背影,這麼向眾人說著。
「這麼不喜歡國家嗎?國家荒廢的時候,難免會有很多悲慘的事情發生的。慶國是個好國家,一定可以繼續下去很久的。」蘭桂有些無奈,不知道哪裡說錯了。
聽見蘭桂的話的紅袖這麼說,「荒廢的國家嗎?」
第十七章(17.9)
「嗯。」蘭桂點點頭。「沒有君王的國家,百姓的生活是很困難的,而悲慘的事情也屢見不鮮。雖然痛苦、雖然難過,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要國家安定下來、治世長久,這樣令人感到痛苦的事情就不會再有的。紅袖不這麼覺得嗎?」
「師傅帶青衣回來的時候,那是個下大雨的夜晚,」紅袖沒有反駁或是辯解,只是這麼說。
「紅袖和青衣不是親姊弟嗎?」陽子問。
自己一直以為兩人是同一個父母從里木上摘下來的,至少是同一對雙親扶養長大的。
紅袖搖搖頭,「我和青衣是不同國家的人。」
「後來怎麼了?」小鈴追問。
「你們都知道青衣身上的舊傷口吧,」紅袖繼續說,「師傅帶青衣回來的時候,離完全死去就只有差那麼一步了,如果不是遇上師傅,大概不會有活下來的可能吧。」
敘述的語氣平靜,卻更讓人感到難過。
「傷口很深,再加上流了太多的血,師傅說如果當時青衣的意志不夠堅強無法堅持到完全治癒,那麼還是會走的。」紅袖站起身倚著大廳的門柱,看向已經變暗的天色回想著,「一定要活下去,青衣後來曾經說過這是最後一次他聽見母親所說的話,一定要活下去。為了堅守母親的話的青衣,跨過阻礙,活了下來。」
說到這裡,紅袖也沒有再繼續往下說,氣氛頓時沉重了起來。
小鈴想起紅袖的身上也有類似的傷痕,那麼紅袖是不是也是一樣擁有沉重的過去?「紅袖呢?」
陽子和蘭桂看了一眼小鈴不明所以,小鈴說出口以後才後悔自己的魯莽,正想道歉。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傷痕的存在,每個人也都帶著心中的傷痕戰戰兢兢地活下去,只是甚麼時候才能夠堅強地、毫無芥蒂地帶著這些無法遺忘的傷痕往前方邁進呢?」紅袖依舊看著門外的天空像是在反問自己一樣這麼回答。
青衣、自己,兩個人因為過去的陰影而被侷限的天賦,因為過去而自己對自己所畫下的界線甚麼時候才能消除?
師傅們一定是看見了自己和青衣的困境,所以才會讓兩人來到這座位於凌雲山上的宮殿吧?
過去將要襲來嗎?
紅袖的語音才落,眾人也還來不及多說甚麼,耳邊就響起了一陣悠揚的笛聲。
第十七章(17.10)
「好優美的聲音。」蘭桂不禁這麼說,「青衣吹的嗎?」
一直看向天空的紅袖轉過頭來,毫無芥蒂地笑了,「我們可是朱旌呢,這是我們吃飯的傢伙,不優美可不行。」說著就走出大廳,站在廊柱附近,然後拿起了一直掛在身上的笛子,也吹奏了起來。
兩股笛聲沒有經過事先商量,在紅袖的笛聲驟起的那一刻就交會、融合了,彷彿一開始就是兩人對吹一樣。
樂聲悠揚。
遇見師傅們之前,自己對於樂器是一竅不通的。
師傅們卻說,不只是樂器,就連歌聲自己都得好好訓練才行。
因為自己在玄術方面的天賦才能並不足夠讓自己能夠自由地操縱各種術法的力量,所以必須要利用某樣憑依,借助其他的方法,才能讓自己原本不足的力量能夠加強。
而像青衣這樣天賦異秉的人,則能透過這樣的憑依方式,讓原本的力量更加地強大、影響的範圍也更大。
那是兩人學習有關於音樂的事情的開端。
而自己和青衣手上的笛子,則是自己的第一件作品,如果用國家的標準來看,就是國府所製造出的冬器吧。
名稱叫做霿淞笛。
【霿淞,音ㄇㄥˊㄙㄨㄥ,天氣寒冷時,水蒸氣凝聚在物體或地面上所形成的白色冰粒。】
用只生長在黃海的無聲竹所製成。
風吹過普通的竹子,枝葉摩擦之間,會發生沙沙的聲音。
無聲竹,一如其名,會吸收在其周圍所發生的任何聲音,所以很容易就可以判斷出是不是有無聲竹生長於其中。
只是除此之外,無聲竹的外貌就和其他竹子沒有甚麼不同,於是之故,就算知道是不是有無聲竹,也很難辨別出來。
所幸,有一種被稱為蝯的妖魔只會寄居在無聲竹之上。
【蝯,音ㄩㄢˊ,一種善於攀援的獸類。爾雅˙釋獸:「猱﹑蝯,善援。」郭璞˙注:「便攀援。」漢書˙卷八十七˙揚雄傳上:「枳棘之榛榛兮,蝯貁擬而不敢下。」顏師古˙注:「蝯,善攀援。」】
只要找得到寄居著蝯的竹子,那麼表示那棵竹子就是無聲竹。
這種會吸收各種周圍聲音的特別的竹子,只要透過適當的玄術作用,也會以笛聲的形式散發出各種聲音與氛圍,也就因為這樣,就算其實自己和青衣的笛藝沒有那麼精湛,有霿淞笛的力量做為彌補也就無所謂了。
第十七章(17.11)
而且這樣的霿淞笛也可以自由自在地透過聲音的力量,在聲音當中施術。
將聲音的力量凝聚著、將無形的聲音具像化,就像是天氣寒冷時,水蒸氣凝聚在物體或地面上所形成的白色冰粒一樣,也一如笛子的名稱霿淞一樣。
只要是聽到聲音的各種人、物、獸、甚至是妖魔都會受影響。
精神控制、幻術、甚至是洗腦的危險玄術,也可以透過霿淞笛的力量輕易地展開。
不過,為了預防萬一不慎落到誰的手中被當做危險的物品,除了自己、青衣、師傅們以外,其他人來吹奏都只是普通的笛子罷了。
師傅們並不擔心自己和青衣會拿來做些甚麼不該做的事情,就一如擁有劍的人,不一定就是兇手,一切不過是取決於個人的決定。
兩人的笛聲沒有停下,悠揚的聲音扣人心弦,同時也彷彿是心靈的洗滌一樣,讓聽者備感舒暢。
※
慶國。瑛州。堯天山腳。夏官府所屬校場
紅袖正靜靜地在校場的一角盤腿而坐,心無旁騖,而校場中迴盪著清亮的笛聲。
因為自己受傷的緣故,所以兩人一直待在堯天山上的金波宮的太師府裡面,好不容易自己的傷已經完全無礙,兩人就從那裡離開來到下界。
「如果要完全控制疫病的話,那麼實地觀察是非常重要的,必須要根據實際的症狀調整藥劑的配方。」紅袖那時是這麼對陽子說的。
所以兩個人藉著硥和冞在慶國四處走動,然後每隔幾天就再回到太師府裡,彙整情形之後再決定要不要以及如何調整藥劑配方。
而在回金波宮之前,或是沒有離開金波宮的時候,兩人獲得陽子的同意,會來到夏官府所屬的校場練劍。
這樣的要求主要是為了紅袖。
墨陽劍一直靜不下來。
大半的原因也是因為紅袖先前所受的傷實在太重,就算是有足夠的醫術、藥物可以救治,不過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全恢復太過於勉強。
墨陽劍在警告紅袖要好好地休息。
然而,現在並不是可以好好地休息的時候,只好讓躁動著的墨陽劍有一個宣洩的出口,練劍就是其中一個方法。
第十七章(17.12)
練劍的時候可以定心,讓心澄澈,而自己也可以用霿淞笛幫忙紅袖讓五色水的晃蕩漸趨平穩。
「聽說那天就是這個小姑娘一個人把所有的叛賊打倒的。」竊竊私語的聲音從校場的另外一邊傳來。
「真的假的?」好奇的聲音。
「一定是被誇大了吧,看上去就只是一個小姑娘還有一個瞎眼的孩子。不過他們兩個為什麼可以在這個地方?這裡又不是大街,朱旌想要表演應該回大街上去才是。」不服氣的聲音。
「你已經有好一陣子沒來校場了吧,據說是王上特別允許的。」無可奈何的聲音。
「懷達。」戲謔的聲音。
其他幾個士兵隨即點點頭。
女王是不行的。
平靜的王朝才不過只經過了幾年卻又開始動盪不安了。
女王果然不可靠啊。
「要不要去給他們一點教訓?」提議的聲音。
「好啊。」同意的聲音。
在校場上的士兵悄悄地聚集起來,往紅袖和青衣所在的角落而去。
從一開始紅袖和青衣就聽得非常清楚,氣脈的紊亂也擾亂了人心。
要重理被虺擾亂的慶國的氣脈,單靠兩個人是做不到的,然而卻連繫不上師傅們。
但玄趾山依照自己現在和金波宮的親近程度,也最好不要回去,以免被誰不小心撞見了。
師傅們不想跟金波宮扯上甚麼關係吧?所以才會讓自己和紅袖出面。
青衣在心中嘆著氣。
「喂,你們兩個,別在這裡吹笛行不行?如果要表演,回大街上去。」凶惡的聲音。
紅袖睜開眼睛,邊拿起放在一旁的墨陽劍邊站起,青衣的笛聲驟停。
像是在等待著甚麼,兩人都沒有說話。
「不過只是朱旌而已,別以為仗著王上的寵愛就可以在這裡囂張!」不耐的聲音。
兩人依舊靜默。
「聽說你一個人打倒了許多人,那麼就讓我們看看你的好身手!」挑釁的聲音。
「一對多嗎?」紅袖低語。
「只要你一個人能打敗我們全部的人,那麼你們愛在這個校場裡怎樣就怎樣,不然的話,就快點滾出去!」繼續挑釁著,「還是你不敢啊!那就快點滾出去!」
第十七章(17.13)
「點到為止嗎?還是?」紅袖沒有動搖,問著。
墨陽在騷動著,不讓自己好好的沉澱,偏偏又要打斷青衣的笛聲,那麼就拿眼前自投羅網的人來讓墨陽稍微宣洩一下吧。
「真愛說大話,怕你受傷,就點到為止吧。如果要求饒的話,再給你一點機會考慮。」看不起的聲音。
「一起上吧。」紅袖的眼瞳深處有著異樣的沉穩,那不是屬於人類的情感。
「居然敢看不起我們!」憤怒的聲音。
話音才落,聚集著的士兵揚起手上的武器往紅袖方向衝去,「非要好好教訓你不可。」
「要靜觀其變唷,先掌握對方的動向才能發動攻擊,不能衝動。」一個很令人懷念的男子聲音陡然在紅袖的腦海中響起。
那是一個沉穩卻又溫柔的男聲,自己還記得,那個聲音的主人在小小的年歲就擁有太多的成熟。
倛雪,是他的字,藍臷是他的名字。
他的父母把他里木上摘下來的時候,那是國家已經走到末途的事情,而隨著他的逐漸長大,國家已經陷入了無主的狀態。
在那個生活艱難的時代,做為一個熊的半獸,生活也不好過,而父母的相繼過世也讓他總是被欺凌。
然後父親和母親收養了他,然後自己出生,然後兩個人先後拜了同一個劍術師傅。
那時候,先入師門的他,總是會教自己許多應該要知道的事情,讓自己的劍術更加精進。
「嚇傻了嗎?」嘲弄的聲音。
紅袖依舊沒有動搖。
當眾人的武器正要觸及紅袖的那一瞬間,紅袖的身影一低,只不過是一轉瞬間的事情,所有向紅袖襲來的武器全都被打飛,然後飛過眾人的頭上落在他們的身後。
「甚麼?」沒有人反應過來,只覺得手被甚麼東西擊中,然後武器就脫手飛出去了。
「你們在幹甚麼!?連武器都拿不好嗎!?」憤怒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似乎就是領頭者。「還發甚麼呆,還不趕快再給我上!」大吼著已經呆愣住的眾人。
「可是。。。?」為什麼武器會瞬間被打飛?眾人依舊存著疑惑維持不動。
第十七章(17.14)
「到底。。。,」領頭者話沒有說完,是因為看見了在一旁的青衣,歹念陡生。
不過就是普通的朱旌,還這麼囂張,這麼想著一個箭步想要先抓住青衣再來應付紅袖。
想要抓住的手卻撲空了。
「甚麼!該死的小鬼!」不滿青衣躲開他的手,憤怒的氛圍加溫。
領頭者不加思索地拔起刀往青衣的方向攻擊而去,卻被青衣用竹杖擋了下來。
「不過就是個破竹杖!也想擋住我的冬器嗎?」攻擊猛烈,完全忘記他所應付的只是個孩子。
青衣也沒有退讓,但也沒有主動回擊,只是擋住對方的攻擊而已。
白骨竹的芯所製作而成的筇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被砍斷,青衣在心中這麼想著。
而原本呆愣著的眾人看見領頭者的猛烈攻擊也像是被感染了一樣,回頭拾起武器再度對紅袖發出攻擊,無奈根本無法靠近紅袖,而且就算接近紅袖也會被不知名的力量給隔開了,眾人更加加快了攻擊。
「這是在做甚麼?!」一個生氣的聲音從旁傳來,然後眾人往聲音的來源一看,全都嚇了一跳,立刻把手中的武器放下,嚇的戰戰兢兢。
是前不久還是被稱為青將軍的大司馬桓魋。
「你們怎麼不繼續?!」領頭者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覺得很憤怒,卻發現另外一邊已經暫停動作,回過頭一看,才知道大事不妙,也慌忙地收起武器,「我們只是。。。只是。。。」
話沒有辦法說完。
眾人一下子看看青衣和紅袖,一下子又看看桓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沒事吧?」桓魋迅速地關心起紅袖與青衣。
自己是因為聽說紅袖和青衣兩人偶爾會來到校場,所以抱持著好奇心來看看,沒有想到會撞見這一幕。
這倒底是在做甚麼?
桓魋覺得有些憤怒,不是已經沒有人被控制了嗎?為什麼會攻擊紅袖與青衣?軍紀敗壞到這種程度了嗎?
「不要緊的,」紅袖連大氣都沒有喘一下,仿佛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很輕鬆地應對著,「只是在練劍而已,沒事的。」
「是啊,是啊,」眾人聽見紅袖這麼說,也慌忙附和。
自己一開始也沒有帶著那麼深沉的惡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開始有了不好的念頭之後,就像是白紙上被滴上了一滴墨水一樣,很快地渲染開來,無法收拾。
第十七章(17.15)
「確實是在練劍而已,不要緊的。」青衣也這麼說。
惡意與狂氣被紊亂的氣脈擴大了,使得原本不具殺意的惡意,也被扭曲成驚人的恐怖。
不是他們的本意。
紅袖沒有意思要把這件事情擴大,那麼就按照紅袖的意思吧。
「是嗎?」桓魋不相信地說。
「沒事的,他們也都累了,先讓他們去休息好嗎?」紅袖說著情。
那個時候也是一樣,自己初入軍隊之中還是個小兵的時候,曾經有一次也是被這樣圍攻著。
只是那時候站著自己身後和自己一起並肩作戰的人,是倛雪,而現在代替倛雪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是附著在墨陽上的妖魔以及青衣。
被紅袖盯著看的桓魋感到一絲不自在,為了讓尷尬的情形消失,也只好應和著紅袖的話,「好吧,你們都先下去休息。」
「多謝大司馬。」眾人落荒而逃,只留下桓魋、紅袖、青衣三人在校場內。
「為什麼要維護他們?」桓魋問,剛剛的情形明明不是這樣的吧?
「不完全是他們的錯,要怪就怪他們帶了太多的狂氣與惡意,所以才會受影響。」青衣這麼說。
「甚麼意思?還有沒被找出來的叛徒嗎?!」桓魋緊張地問。
「桓魋應該知道吧?那些被抓起來的人,不過是共犯,主謀還在逃。而主謀不到窮途末路之前,是不會現身的。」紅袖回答。
在師傅們把所有的虺都獵捕到之前、在各地的幻術還沒有被師傅們清理乾淨之前是不會現身的。
「那要到甚麼時候呢?」桓魋問,雖然之前已經聽過這件事情,雖然這陣子以來妖魔出現的報告已經減少,就連疫病也有趨緩的現象,不過這卻是自己心裡沒解開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現在能做的,就是靜待時機來臨。」紅袖像是要轉換話題一樣,「既然桓魋已經來了,那麼要不要打一場?」
就像那個時候一樣,總是會陪著自己練劍的倛雪。
真的好像。
桓魋和倛雪。
紅袖看著桓魋的目光中,帶了深深的懷念。
「好啊,」或許是因為被紅袖的目光看的很不自在,所以想要找些別的事情來讓場面不要這樣尷尬,桓魋答應了。
「要盡全力唷,否則很難贏的。」紅袖這麼說。
第十七章(17.16)
「可是。。。,」桓魋有些猶豫,自己畢竟是熊的半獸,力氣驚人,可不想要傷了紅袖。
「別擔心,我們練劍的對象可是妖魔呢,」似乎是知道桓魋的擔憂,青衣這麼開玩笑似地說。
「妖魔?真的嗎?」桓魋倒是認真了。
「在黃海難免會遇見妖魔的,不小心碰上又逃不掉的時候,也只好和他對上,否則可是會被吃掉的,」紅袖這麼補充。
「原來如此,那麼我就不客氣了,」桓魋把劍從鞘中抽了出來,「你不拔劍嗎?」問著已經擺出攻擊姿態的紅袖。
「墨陽,沒有鞘,」紅袖這麼回答,然後揮動了一下手中的墨陽劍。
原本看似被劍鞘包覆著的刀鋒在還弄不清楚的時候就已經露出銳利的劍鋒。
劍鋒閃耀著黑色的光芒,映襯著劍身的黑色紋樣,更形美麗。
「真的耶!」桓魋感到很吃驚。
自己一開始就有這種直覺了,紅袖所持有的墨陽劍是一個了不起的冬器吧?
雖然沒有陽子的水禺刀那麼華麗,只是純然地黑色,就連多餘的裝飾也沒有,然而卻給人一種奇特的威迫感覺。
那把劍是很有來歷的吧?
可惜的是,紅袖不是慶國人,而國家之間的消息並不會任意地相互流通,所以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唯一肯定的是,那不是慶國曾經有過的名劍之一。
紅袖和桓魋兩人就開始了機會難得的對戰。
桓魋節節敗退。
不只持有的武器特別,就連劍術也比自己好呢!
如果是鄰國那個被譽為常世第一劍客的君王,是不是能夠打敗紅袖呢?
桓魋感嘆著,難怪要自己用全力呢,就算是自己用全力也打不贏紅袖呢!而如果沒有用全力恐怕會輸得更慘吧?
紅袖卻又想起了倛雪。
倛雪也一樣是熊的半獸,力氣比自己不知道大上多少,而為了要讓自己的劍術有所精進,更替自己找出應對像他這樣天生就有怪力的人的方法,以免自己在實戰中吃了虧。
那時候的劍術在自己之上的倛雪,其實也算是自己在劍術上的二師傅吧,和劍術師傅韜騞一起磨練自己的劍術。
【韜,音ㄊㄠ,劍套。說文解字:「韜,劍衣也。」;兵法。如:「韜略」、「六韜」。
騞,音ㄏㄨㄛˋ,形容刀劍裂物的聲音。精忠岳傳˙第五十五回:「腰間拔出劍來,騞的一聲,將右手砍下。」】
第十七章(17.17)
如果時間可以倒轉,而現在的自己也能夠保留現在所擁有的,能夠阻止那個時候所發生悲劇的能力,回到過去。
是不是就可以逆轉當時所發生的悲劇?
是不是後來就可以繼續遵守與母親的諾言?
是不是後來就可以不用那麼地悔恨?
然而,甚麼都不會改變。
因為那時的自己並不具備現在這樣的能力,而自己也不可能保留現在的能力回到過去事情發生的那個時刻。
而若當時沒有發生那件事情,自己也不會離開國家,自己也不會決心尋找自己應該、自己真正想要前進的道路。
現在的自己是不是能夠真正的放下了呢?
距離那件事情發生已經將近七百年了,自己卻從來都沒有遺忘過自己當時的無能為力。
可笑的是,當時的無能為力,是讓自己堅持走到今天的動力。
命運的不可預期與弔詭,讓自己從來就無法預期未來即將面對的事情。
能夠知道過去、現在、未來所發生事情的茈師傅,以及逐漸能夠像茈師傅一樣也有著奇特預感的青衣,對於他們自己知道的所有一切又是抱持著怎樣的想法?
像茈師傅一樣,甚麼都知道會比較幸福嗎?
還是像自己一樣,甚麼都不知道,任由命運的安排比較幸福呢?
自己有時候會非常地困惑。
知道的東西太多是很沉重的一件事情吧?
如果自己也擁有一樣的能力,是不是能夠承擔的起呢?
而眼前因為命運的安排所漸漸浮現的過去,自己能不能夠承受的住呢?這麼長久的時間以來,自己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
自己知道,已經造成的傷害無論如何都是無法恢復原狀的。
但是做為一個醫者,自己也知道,不管怎樣沉重的傷口,只要還活著,總有一天終將會自己閉合。
只是如果要讓傷口完全復原,那麼就必須先把壞死的部分剔除,然後才能再繼續治療,否則永遠都無法真正癒合,否則永遠都會隱隱作痛。
這就是這麼長久的時間,仍舊無法完全駕馭自己和墨陽劍上的妖魔力量的原因嗎?
自己過去的傷口,也像青衣的一樣,阻礙了自己前進的腳步。
師傅們,一定預見了現在的情形吧。
紅袖在心中無聲地嘆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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