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總集合)

 

番外-雪夜(1)

 

異邦的妖異,對於這片土地來說是這個樣子。

 

在大陸的故鄉,因為九尾和窮奇之間的鬥爭,讓妖異的世界非常地不平靜。

 

不要說所引發的戰鬥與紛爭,就說這些年被滅絕的妖異族群數量,已經無法細數。

 

就連強大的天狐一族與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生活的天馬一族,都逃不過滅絕的命運。

 

自己的族裔雖沒有被滅絕,但是長久以來棲息的地方被破壞、被侵占,族人四散。

 

那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同伴們還有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同族,都已經從原本居住的地方遷徙走了。

 

自己也不例外。

 

究竟要前往何方?究竟要在哪裡安頓下來?心中沒有任何的打算。

 

從大陸飄蕩到這片土地的時候,已經過了相當久的時間,卻還是無所依從。

 

對這片土地上的妖異、神祇或是鬼魅這類非人的存在來說,自己不過就是個侵入他人地盤的異國妖異-來自於大陸的天狗。

 

這樣的生活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的力量並不是不夠強大,但是只有自己一個孤立無援的情形下,要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實在太困難了,自己甚至有了想要回大陸的念頭。

 

不過想起大陸的紛擾與不安,又讓自己對這個念頭打了退堂鼓。

 

哪裡是自己可以存在的地方?

 

偶爾自己會這樣問自己。

 

所以自己才會一時衝動襲擊了那座看起來很脆弱的土地神社,試圖想要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那座土地神社並不脆弱,光是結界就花了自己很大的力氣才打破,然後在踏進結界的同時,自己也踏進了陷阱之中。

 

那是用來捕捉破壞結界的存在的陷阱,自己後來聽月解釋之後才明白,當時的自己並不知道那個陷阱不僅是補捉而已,還包含了會消耗靈力的咒語在裡面。

 

襲擊失敗的自己,並不想被土地神所殺死、所消滅。

 

但是被襲擊的土地神卻非常的生氣與震怒,一定要消滅自己才行。

 

就算是這樣,自己還是想要活下去,一定可以找到的,自己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

 

番外-雪夜(2)完結

 

是月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下了自己的。

 

似乎恰好從遙遠的地方回來,剛踏上這片土地沒有多久,來到這個與他有交情的土地神社尋求一個暫時休息的地方。

 

身邊跟隨的兩個妖異,在這片土地上也被稱為天狗-白天狗與黑天狗。

 

自己的願望與內心呼喊的不安被聽見了嗎?

 

月是了解的,生存這件事情有時比命運本身還要殘酷。

 

那時候的自己有這樣的錯覺,眼前的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小女孩,眼前這個看起來柔弱的人類,是明白的。

 

只是與月訂下契約之後,還是不安著的。

 

畢竟對於月的了解僅止於是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類,其餘的都不甚明白。

 

但在一段時間相處過後,自己似乎稍微了解了。

 

為什麼明明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卻掩蓋自己的蹤跡。

 

為什麼明明是人類,卻要幫助非人存在的心願。

 

不過一開始夏和冬倒是對自己心存戒心,就算是要出去探查消息或是月吩咐他們去辦事,起碼會有其中一個留下和自己和月一起,不放心把月交給自己。

 

不是對於自己的力量不相信,而是擔心自己是不是會不會對月起了歹心。

 

或許有部分原因自己是來自其他地方的妖異,而不是原本這片土地上的妖異。

 

和月訂下契約之後,就代表了自己再也無法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無法隨心所欲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不再是自由的妖異。

 

所以多了一份擔心與掛意。

 

雖然月本人對於這件事情不曾煩惱過。

 

後來發現自己確實是真心想要待在月的身邊,就很放心的交給自己了。

 

維持著小狗外貌還有靈力被抑制的自己,其他的存在在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時候並不被視為敵人,反而是維持著人類成年男子外貌的夏和冬,常常都被當作阻礙。

 

所以自己距離月的距離,永遠比夏和冬更近,也更少離開月的身邊。

 

那是和在大陸時和同族的族人在一起時不同的感受。

 

緊密的聯繫,還有同伴、月之間的真心關懷,讓自己的心中產生了或許連妖異都不會產生的情感。

 

這就是人類所謂的家人的牽絆嗎?

 

即便月是自己的主人,這份感覺依舊深深的讓自己有所感覺。

 

或許這就是自己注定要走的道路吧。

 

這樣的幸福,也或許就是自己一直在追尋的。

 

 

番外-神族(1)

 

一開始的職責就是服侍星之巫女一族,就像是星之巫女一族服侍主君一樣。

 

與光明同生的神族們。

 

當天照大神向主君提出請求的時候,自己和同伴們也隨著大巫女殿下降落在這片土地上。

 

從初代、前代到現在的巫女殿下,自己和同伴門的職責都是相仿的-保護大巫女殿下的安全、在大巫女殿下離開結界的時候照管結界中的一切,並且為大巫女殿下看管著那道通往天上界的門以及那無數道保管著重要契約與物品的門。

 

就算大巫女殿下的血脈中混入了這片土地上的人類的血液,自己和同伴們還是不改初衷,就連職責也沒有多大的變化。

 

但人類的心實在晦暗難測,沒有預料到的是曜之一族的背叛。

 

或許大巫女殿下已經看見了這個未來。

 

當前代的大巫女殿下將女兒和腹中的孩子趕出家門的時候,自己和同伴們其實非常不解與反對。

 

畢竟孩子的父親那時候已經不知所蹤,還不容許自己和同伴們前往照料與探視。

 

但,前代的大巫女殿下卻不容反對,還是堅持己見。

 

從那之後前代的大巫女殿下的神色就非常的嚴肅,雖然除此之外,舉止還是一如往常。

 

現在想起來,或許那個時候前代的大巫女殿下就已經看見了吧,看見了後來會發生的慘劇。

 

擁有未來之眼的星之巫女,還有其擁有真實之眼的審神者。

 

那夜的殺戮,失去了為數不少的同伴們。

 

原本就不是戰鬥主力的自己,在面對星之巫女一族都被抓走當作人質的同時,戰鬥時更加地有所顧忌、更加地無法施展開來。

 

差點就隨著星之巫女一族滅絕。

 

原本這也是應該的。

 

無力保護星之巫女一族、嚴重失職的自己和同伴們,也沒有再活下去的必要。

 

但,現在的大巫女殿下卻在千鈞一髮之際救出了自己和殘存的同伴們,犧牲了自己和他的審神者。

 

甚至以自己人類的靈魂封閉了那道差點被打開的門,那道通往天上界的門。

 

錯誤的抉擇造成的痛苦更加地巨大。

 

眼睜睜看著現在的大巫女殿下受到貪婪的人類控制、墮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番外-神族(2)完結

 

還沒有結束。

 

主君這麼回應自己的呼喚。

 

然後,真的回來了。

 

雖然一開始找不到方向,陷入在一片迷霧之中,但就像是光明乍現在黑暗之中,總算能夠了解自己想去的、應該去的方向。

 

邁步向前。

 

自己和同伴們的責任加重了。

 

雖然已經確實的進行了巫女的修練,但還是不足。

 

所以從術法的精熟訓練開始,然後是神界、人界、鬼界、妖界的一切事物與知識。

 

為了能夠更加熟悉,所以自己和同伴們捨棄了原本的輕便服飾,穿起了與人界相符的重重單衣。

 

然後是用層層疊疊的靈力與意念,編織出比天女的羽衣更加方便、輕巧、貴重的衣飾,減輕擁有脆弱人類軀體、背負著沉重咒印的大巫女殿下的負擔。

 

隨著時間的改變,隨著每一次任務的改變,自己和同伴們也配合著大巫女殿下的需要,做出不一樣的任務調配。

 

不過一開始是非常不滿的,將妖異收為式神取代原本是人類的曜之一族的地位。

 

後來發現,其實這樣也沒有甚麼不好。

 

比起容易被貪婪所蠱惑的人類,比起容易意志被動搖的人類,比起離神祇的位置遙遠的人類,妖異離神祇或許更近一些。

 

再說,並不是沒有其他的例子。

 

道反的守護妖、龍神的雷獸。。。,這些都是神祇手下的妖異。

 

就算是時間過了千年,就算是已經離人類的模樣越來越遠,但本質上仍舊是那個自己第一次見到就救了自己和同伴們的擁有堅強意志的孩子。

 

千年之後,甚至在山腳下、靈屬地的範圍之內,設立了一座私人的學校。

 

收納的是深受靈力所苦的人類。

 

不是為了幫助人,大巫女殿下這麼說。

 

人類和妖異和神祇和鬼怪的距離已經越離越遠,能夠見到非人存在的人類也越來越少,已經岌岌可危的平衡遲早有一天會崩潰。

 

如果可以,自己想要讓這四方取得該有的平衡。

 

就從自己做得到的地方開始做起吧,不過要讓你們多多費心了。

 

大巫女殿下笑著這麼說。

 

自己和同伴們終於深深的感覺到,那個時候被救了,實在是一件太好的事情了。

 

路途中的崎嶇,所體會到的痛苦,只是風景而已,在終點所感受到的幸福,讓這些痛苦,成為了懷念過去時的回憶。

 

不單單只是純粹的幸福而已。

 

從苦澀中所嚐到的幸福,更加的甜蜜了,也更加的讓人珍惜。

 

 

番外-光一(1)

 

身為龍神座下的雷獸,日子其實沒有甚麼好抱怨的。

 

當主人布雨的時候,自己只要適時的打雷就是執行了自己的職務。

 

而且由於主人是龍神,就算自己只是個不怎麼強的妖異,但其他的妖異會在看自己主人的面子上不會為難自己。

 

以為日子就這樣和主人龍神一起過下去,不過,真的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是和往常一樣太陽照耀著的日子,是自己沒甚麼特別事情需要做的日子。

 

卻突然聽見一個呼喚主人的聲音,聽見這個聲音的主人似乎有些驚恐,然後就衝出安歇的居所,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自己原本以為主人只是出門去拜訪朋友或者去了甚麼地方,過沒多久一定會回來的,所以自己沒有特別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後來想想,主人那時候的樣子確實是有些奇怪,而主人究竟去了哪裡,又是聽見甚麼聲音,自己到現在仍然不明白。

 

過了好幾天,又到了該下雨的日子,卻遲遲不見主人的歸來。

 

沒有主人布雨,就連自己該不該出去打雷都難以抉擇了。

 

後來才知道,這裡的龍神受到其他神祇的告知,因為某些因素已經回到天上界去了。

 

成了被主人捨棄的雷獸。

 

失去了主人,恢復了自由之身,卻有些那麼不習慣。

 

人界的改變也很大,時光已經由鼎盛的神代,進入以人為主的時代,神祇、妖異等非常的存在,漸漸不是主角。

 

有些徬徨的自己在人界四處走動著,同時也找尋著。

 

找尋自己的安身之所。

 

在這座天狗經常活動的靈山遇到的黑天狗,卻讓身為小妖異的自己感到不服氣。

 

原本身為小妖異的自己是不會去招惹比自己強大的黑天狗的,然而眼前這一個尚未完全成熟的黑天狗卻讓自己很生氣。

 

就算自己的力量敵不過黑天狗,但也不容許這樣被羞辱。

 

妖怪也有自己的自尊的。

 

力搏的結果,不用猜想,當然是輸。

 

但自己並不想就此消亡,自己還想在這個世界上待久一點,就算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不過一定能夠找到的,在這之前,不想消失。

 

番外-光一(2)

 

強烈的心願,傳達到了那個還是孩子的巫女的耳中。

 

為了搭救自己,那個還是孩子的巫女開放了自己潛藏的能力,把自己從那個黑天狗的爪下救出。

 

那是命運齒輪被推動的開端,自己是後來才知道這件事情的。

 

從那自己就一直跟隨的那個還是孩子的巫女,就算一開始被沒有被收為式神,不過自己被搭救的那一刻起就下定決心了。

 

已經捨棄自己回到天上界的龍神主人是不會再回來了。

 

而且嚴格來說,與龍神之間的關係,不過就是因為自己那時候還沒有找到自己想要走的道路,所以就接受了龍神的邀請。

 

一邊替龍神在下雨時打雷,一邊思考自己的未來。

 

在遇到那個還是孩子的巫女之後,自己這才發現,這才是自己想要的道路,這才是自己想要的安身之所。

 

將妖異、神祇、鬼魅這些非人的存在,視為是和自己同樣存在的人類,大概也不會再有了吧。

 

絕對不放手。

 

不過那時候,因為人類的貪婪而造成的慘劇,自己仍舊記得。

 

意圖保護星之巫女一族而被殺的人類、神族、妖異所流淌的血染紅了地面、染紅了河流,卻聽不見一聲哀鳴。

 

那是義無反顧的保衛、沒有後悔的保護。

 

還有被貪婪蒙蔽雙眼和心的人類,那個令人害怕的面孔,至今仍舊無法忘懷。

 

月和月的哥哥想要前去搭母親和族人之前,自己原本是想要一起前往的,即便自己只是個小小妖異,比起那些擁有強大力量的人類、神族或是妖異,自己的力量是非常微薄的,但自己想要盡力而為,月卻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託自己。

 

那時候的月的眼神,似乎已經有些明白,這一去會發生甚麼樣的事情。

 

不想要自己也捲入那場殘殺中,所以把看守的任務交給了自己。

 

那是兩個各一半的銀色金屬環。

 

然後就在自己答應的那一刻,自己被丟入了異界的結界之中。

 

為什麼要這麼做?

 

自己在那時候還不明白。

 

直到自己再一次見到月,自己才了解月是為了要保護自己。

 

然後月就捨棄了人類的身分,然後被那群貪婪的人類役使,然後陷入無可自拔的深淵。

 

番外-光一(3)完結

 

曾經自己以為再也看不見月,不過和自己一樣被月所丟入異界的結界中的神族卻比自己更加有信心。

 

和他們一起看守以月的靈魂所封印的門,然後剩下的就只是等待。

 

再後來,月回來了,付出沉重的代價,捨棄原本的姓名,回來了。

 

雖然回來後的月,和以前的月不一樣了,但仍舊還是那個天真而活潑的孩子,只是經歷了時光與經歷的洗鍊與淬礪。

 

自己扮演的角色也有了變化,原本只是幫忙一些雜事,現在被賦予了重責大任-在月不在的時候,代為管理、分類由冥府送來的各類文書,這樣月回來的時候就可以很輕鬆的審閱,不需要再多花多餘的力氣整理。

 

自己曾經想過要和月一起到處去旅行,就像其他的同伴一樣。

 

但是,月卻笑著說,冥府的文書沒人管理的話,他會非常傷腦筋的。

 

所以自己就沒有再堅持。

 

自己的角色就像替月守護著靈屬地與結界的神族一樣,這是月暗示自己的,沒有說出口的語言。

 

並不是和月一起旅行的存在才是被月重視的、才是被月需要的。

 

就算只是待在這裡等待,對月而言,都是一樣的重要。

 

或許自己一開始就學會了等待,所以再後來,錯過的星辰再次交會的時候,夏、雪和冬產生猶豫與懷疑的時候,自己的心反而比較堅定。

 

是因為自己已經習慣等待,還是因為妖異的時間本來就是幾近於無限的緣故?

 

等待的時間雖然漫長,不過卻不怎麼無趣。

 

至少比起上一次的等待,這次的等待過程中,自己多了許多的同伴。

 

就算是一開始看到自己非常訝異的夏,和自己之間的心結也不復存在。

 

像家人一般的存在。

 

像自己這樣的非人存在,血緣之間的連繫本來就沒有像人類那麼地強烈。

 

所以所謂的家人的想法,是幾乎不存在的。

 

就算存在,同伴的概念反而會凌駕於家人之上。

 

然而,自己卻在月的身邊深切的感受到了,家人般的存在。

 

即便嚴格來說月是主人,但是卻也是家人,同時也是將自己和其他的同伴連繫為家人的重要關鍵。

 

自己選擇的這條路或許非常的不平順,然而,卻在這條坎坷的路上,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番外(1.0)

 

淚水止不住。

 

眼淚摻雜著血順著臉的弧線滴下,落在衣服上形成的血漬,層層疊疊畫成一個又一個的圓圈。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逼自己放棄人類的身分?

 

自己做錯了甚麼事情?

 

母親大人還有哥哥,做錯了甚麼事情?

 

為什麼?

 

雨不停的下,自己的身上卻一點也沒有被雨水打濕?

 

為什麼?

 

人類的貪婪到底可以到甚麼程度?

 

就為了自己的貪婪,就可以這麼自私嗎?

 

好痛,為什麼會這麼的痛?

 

雨究竟甚麼時候才會停?

 

番外(1.1)

 

「哥哥,哥哥,你看這個,」一個約莫六歲的小女孩興高采烈的捧著一隻長相奇怪的動物,跑向正坐在樹根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放下手裡正在編織的草繩,轉過頭看著奔跑過來的小女孩。

 

轉過頭來才發現,這兩個孩子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容顏,唯一的不同是頭髮的長度以及衣著顏色。

 

「那是甚麼?」

 

「我在河岸旁發現的,他說想跟我做朋友呢!」小女孩非常的高興。

 

「又交到朋友了啊,」小男孩看著妹妹手上的動物,確定沒有惡意後,就又繼續轉過頭編織手上的草繩。

 

「哥哥你在做甚麼?」軟軟的童音裡有著深深的好奇,手中的動物也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

 

「應該是在做繩子吧?」小女孩手中的動物開口了。

 

「對阿,好聰明呢。」小男孩笑著。

 

小女孩手中的動物,其實就是俗稱的異形,妖異等諸如此類不符合常態的存在。

 

「母親大人呢?」小女孩左右張望尋找著。

 

「母親大人去摘山菜了,你要乖乖的唷。」

 

「嗯,我很乖的。」小女孩炫耀似的說著,又摸摸手上的動物。

 

「如果很乖的話,晚點哥哥帶你去溪邊抓魚,」寵溺的摸摸妹妹的頭,手上沒有停下編織的步驟。

 

「我也可以幫忙你們唷,」手上的動物又開口了。

 

「謝謝。要麻煩你先跟這丫頭一起玩囉。」

 

「沒問題,小事一件。」

 

一家三口,母親,自己,妹妹搬到這山裡已經一個多月了。自有記憶以來總是在村落與村落間不停的搬遷遊走著,似乎在躲避些甚麼。村裡的人並不是很歡迎自己和妹妹,不過卻總是對著一家人指指點點,偶爾還可以看到露出很奇怪的神情,那種只會在飢渴的野獸眼中看到的神情。

 

是怎麼回事呢?

 

沒有父親的記憶,看到村莊裡的小孩都擁有父親,父親父親的叫著,讓自己羨慕不已。曾經問過母親為什麼自己沒有父親,母親卻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遙遠的山間沉默的流下眼淚。

 

從那之後,自己就再也不曾開口問過。

 

自己曾經觀察過,雖然母親不允許自己偷看,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村裡的人初初看到母親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抱持著愉快的迎接態度,但是只要一看到自己和妹妹,眼光就變了,是自己和妹妹做錯了甚麼事情嗎?

 

是從那之後開始的改變吧?從五歲的那年夏天過後。

 

番外(1.2)

 

從沒有記憶的時候就看的到。

 

一開始是小小的東西在牆角動著,眼光追隨著他移動。

 

然後是在自己身旁爬行著,跟著自己小小的身軀在房子裡移動。

 

那些奇怪的存在開始跟自己講話,就是在那個時候吧?

 

偶爾在母親大人沒有留心到時,會幫助小小的自己,讓自己不要掉出長廊的邊緣。

 

偶爾在母親大人外出時,跟小小的自己還有哥哥一起玩,度過年幼的無數晝夜。

 

就是在那之後沒多久,自己開始聽到許多來自不知名地方的聲音。

 

做了一個此生再也無法回頭,再也無法反悔的決定。

 

 

「旭,妹妹呢?」婦人問著年幼的男孩,自己剛從鄰近的村莊回來,卻只有看到五歲的兒子站在門廊前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我不知道,」男孩的聲音有些哽咽,透露出緊張,「我剛剛去屋後拿晚上要用的柴火,回來就沒看到了。我到處都找過了,明明告訴他要乖乖在這裡等我的。」

 

婦人摸著兒子的頭,安撫著,「不要緊的。暐不會有事情的。」眼底卻滿溢著擔憂。

 

明明是夏天的夜空,抬頭望去卻看不見任何一顆星星,雲霧遮滿了天空,快要下雨了吧。

 

再加上前些日子女兒的童言童語,讓自己更加的擔心了。

 

希望事情不會按照母親大人所看見的一樣發生。

 

「你在家裡等,免得暐回來發現我們兩個不在,又跑出去找我們。這樣就不好了。」婦人摸摸兒子的頭,「不會有事的。」

 

小男孩抿起嘴,像是在忍耐一樣,抓緊了身上的衣服,點了點頭。

 

都是自己的錯,要是自己讓妹妹一起跟著就好了。

 

妹妹吵著要跟自己去的時候,就應該要答應才對。

 

小男孩深深的責備著自己。

 

婦人看了一眼倔強的兒子,也不好再多說甚麼,眼前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不見了的女兒。

 

番外(1.3)

 

還是無法避免這個命運。

 

找到女兒的時候,已經昏迷不醒,倒在山路上,旁邊有一個妖異在照看著他。

 

所以雖然已經下起了濛濛的小雨,並沒有被雨怎麼淋濕。

 

那個妖異也很聰明,還託了其他的小妖來通知自己女兒的所在。

 

因為人類的身體太過於脆弱,再加上自己的身軀嬌小,頂多只能夠找別的小妖來通知自己。

 

妖異看到自己的時候這麼說。

 

並不排斥妖異,神祇和妖異的差別究竟在哪裡,自己現在還不明白。

 

對人類有益處的、受人類崇敬的就是神祇,反之就是妖異嗎?還是有其他的準則呢?

 

對於神祇來說,或許與妖異的距離還比較短呢。

 

謝過一直看護女兒的妖異,抱起女兒的那一刻,或者應該說看見女兒的那一刻,自己就知道了。

 

無法抵抗的命運之輪已經開始轉動。

 

就算自己一族是命運之鎖的主宰者,仍舊是命運的一個部分。

 

回到家中,一直等候著的兒子也倒下了。

 

據說雙生子擁有強烈的共鳴力量,尤其是如此肖似的雙生子。

 

不需要透過語言,不需要透過眼睛,彼此血液中的共鳴因子,就算相隔千里也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改變,甚至還會與對方一起做出相同的改變。

 

女兒醒來之後,雖然有些疲倦,但是仍將事情說了一遍:

 

聽見有個聲音在哀鳴、求救,所以就循著聲音的方向走過去。

 

看見一個妖力尚未成熟的黑天狗,那是自己也很熟悉的黑天狗。

 

雖然經常遷徙,沒有固定住居的所在,但自己居住的地方其實都環繞著這兩座靈山,而其中一座,就是天狗經常出沒的靈山。

 

聲音來自於天狗手底下的一隻雷獸。

 

不想被殺死的強烈願望傳遞到了女兒的心中。

 

那是一族獨特的能力。

 

能夠聽見非人存在的聲音。

 

早就選擇要幫助這些非人存在的女兒,為了對抗黑天狗的力量解放了自己潛藏的能力。

 

雖未完全羽化成熟,但那畢竟是天狗族群中力量最強大的黑天狗啊,年幼孩子的單純力量怎麼能夠與之相抗衡呢!

 

於是解放了潛藏的力量,讓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就算母親為了避免這件事情發生而把自己逐出家門,也躲避不了星宿命運的殘酷與無情。

 

番外(1.4)

 

那是自己不具備的力量。

 

又或者可以說就算是自己的母親大人也不具備這樣的完整力量。

 

黑暗與光明糾結的命運,透過血脈的相承,在女兒這一代終於要做個了結了嗎?

 

自己的外祖母是侍奉光明的巫女神,是天照大御神向主君請求才降落在這片土地上,在神祇的畫分上屬於天之常立神。

 

外祖父是人類,母親大人是神祇與人類的孩子。

 

從外祖母捨棄神祇的身分,選擇與人類一起終老後,原本由外祖母所擔任的巫女地位就由母親大人繼承。

 

而母親大人在一次旅行中遇見了一個來自其他土地的神祇,那就是自己的父親,據說是在那遙遠的西方,夜之魔女莉莉絲的獨生子。

 

魔女莉莉絲在那遙遠的國度裡被奉為黑暗聖母,據說不僅參與了建造整個世界的過程,而且手握宇宙中一半的力量。

 

就這點來看,和自己一族所崇敬著的主君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然而,『心』所反映的東西,比起光明與黑暗的模糊地帶還要清晰,所以母親大人從沒有後悔過遇見父親大人。

 

但是畢竟光明與黑暗是不能夠同時並存的,父親大人想要找到能夠維持那朦朧地帶的辦法,總是在這片土地和故鄉來來去去。

 

在自己出生之前,父親大人的詭異形跡被祖母,也就是夜之魔女發現,被逼迫要回到自己的故鄉,向祖母做解釋,至今還沒有被釋放。

 

所幸母親是人與神的孩子,時光的流逝並不會對他造成影響,只要耐心等待父親回來就好了。

 

自己出生的時候,母親大人就發現了,自己是黑暗與光明的孩子。

 

雖然在意,不過主君對自己並不排斥,或許是因為光明與黑暗原就是共生的兩者吧。

 

後來,在母親大人外出旅行,履行一族的職責的時候,自己遇見了那個人。

 

或許是被自己身上的黑暗與光明的特質所吸引,又或許是因為那個人是九尾狐與鬼的王族的孩子,擁有和自己一樣矛盾的特質。

 

相愛、相戀,然後在母親大人回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有孕在身,無法阻攔的命運。

 

對黑暗勢力而言是多麼難得與可利用的機會,終於可以將侍奉光明的巫女納入黑暗之手的機會。

 

番外(1.5)

 

因為人類的愚蠢、人類的貪婪,必須要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才能夠回來的自己,這樣真的值得嗎?自己還算是人類嗎?

 

外祖父、祖父、祖母,捨棄了自己的存在,將存在與力量化為光珠,附著在星之巫女一族代代相傳,由主君所賜與的銀環之上,協助自己的力量獲得平衡、協助自己使用力量而不被吞噬。

 

銀環的正面,是五芒星的形狀,封印著自己容易失衡暴衝的力量。

 

當自己使用著哪一個力量的時候,五芒星的中央就會出現屬於那一個力量的親族的顏色。

 

其餘的力量則是化為絲線,維繫著自己不容易才取回的人類軀體的性命。

 

銀環的背面,是六芒星的形狀,建構著自己想要的異界與結界、召喚著自己想要召喚的式神。

 

橘就待在這裡,而後來的焰也是待在這個地方。

 

哥哥從泰山府君那裡求來的生之契,取代失去人類靈魂的自己,那原本靈魂所在的地方,會在自己胸前的五芒星顯現,當自己是人類的時候。

 

死之契則和主君訂下的約定一起放在那無數道門中的一道。

 

因為就算是捨棄了自己的姓名,就算是親人們為了自己捨棄存在,但還是不夠的。

 

【註:旭晞-朝日的本名,暐焞-霽月的本名。

 

所以,直到這個世界毀滅之前,都不能和哥哥見面。

 

還有哥哥,必須要取代祖父的地位,在鬼界、在冥界、在十王殿,執行監督冥府的職務。

 

徹底失去在這個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哥哥。

 

自己這時候才察覺到,原來最沉重的代價是,那份無法遺忘的心情。

 

而以生之契做為靈魂替代品的自己,死之契已經脫離泰山府君掌握的自己,不會死,也不會生。

 

成為了不會消亡的人類。

 

永恆比短暫還要可怕。

 

自己的心卻已經破碎了。

 

持有破碎的心的自己、持有殘缺不全的心的自己,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不知道自己前面的道路在哪裡,不知道自己未來應該要做甚麼。

 

迷惘、困惑。

 

成了一個沒有心的空殼、成了一個只會飄盪的空殼、成了一個擁有永生的空殼。

 

卻在這時遇見了,那個自己很熟悉的黑天狗。

 

經過這些歲月已經完全成熟的黑天狗,被捲入命運漩渦中的黑天狗。

 

番外(1.6)完結

 

一點一點、一滴一滴地找回自己曾經堅持著想要走的道路。

 

那條自己開啟的道路。

 

所以自己將力量分給了危在旦夕的那個黑天狗。

 

不想再無能為力、不想再看見在自己眼前向自己求救,卻無法回應的聲音,所以盡自己所能救助了。

 

就算自己會因此落入更黑暗的深淵,那也不要緊。

 

只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卻是一條沒有光,卻依稀似乎可以辨識的道路。

 

這就是主君的意思嗎?

 

還沒有取回審神者的眼睛的自己,這麼猜想著。

 

要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要往哪裡去,才能夠去見那些一直服侍著自己一族的神族們。

 

卻因為自己一直弄不清,所以沒有回去,也沒有去取審神者的眼睛。

 

太過於沉重,自己還沒有準備好接受。

 

猶豫著的自己,帶著跟隨著自己的黑天狗,在這片土地上漫遊。

 

意外地遇見了白天狗。

 

一直勸黑天狗離開自己的白天狗,一直認為自己不需要主人的白天狗,最後也跟隨了自己。

 

被人類的情感蒙蔽了眼睛,被追求的力量蒙蔽了理智,挑戰八歧大蛇的白天狗,失敗了。

 

自己曾經很猶豫,要不要去救助。

 

但是那個想要活下去的聲音,確確實實的傳進自己的耳裡。

 

那個想要活下去的聲音,破除了不實的迷霧,將聲音傳達到自己的心裡。

 

那是不需要審神者也可以清楚分辨的聲音。

 

不再猶豫,選擇跳下那波濤洶湧的瀑布,嚇壞了一直跟隨著自己的黑天狗。

 

然後,又多了一個同伴。

 

然後自己終於下定決心,返回那個神族們與雷獸一直等待著自己的地方。

 

然後背負起橫阻在自己眼前的重擔。

 

和自己的式神們一起、和服侍著自己的神族們一起。

 

然後到處旅行,就像初代和前代一樣,實現非人存在的心願。

 

然後就像主君交給初代的任務一樣,守護著那個不能被入侵的、維持著這片土地平衡的星辰之門。

 

再然後歷經了千辛萬苦,總算擺脫咒印束縛的自己,離人類的模樣更遠,卻更有效的掌握、控制、使用自己的力量。

 

再然後,會是甚麼呢?

 

自己可以看見未來,不過那些不過只是可能性罷了。

 

未來是掌握在人類自己的手中的。

 

不停的選擇,不停的前進,然後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番外-千年之後(1)

 

日本。滋賀縣。琵琶湖近郊

 

沿著琵琶湖岸邊,有一座佔地廣大的日式傳統建築,那是在二次大戰後才在這裡建起來的建築物,建物的主人的姓氏是「都築」。

 

這座宅邸雖然大,卻沒有多少的僕人在管理,所有在宅邸裡的僕人都是由宅邸的主人從其他地方帶過來的,沒有任何在地人被聘雇。

 

不過就算如此,宅邸與這個地方的人也還是維持著友善的關係,所以也沒有人太過在意這件事。

 

「回來了啊。」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從門內傳來。

 

一個黑髮男子剛踏入宅邸不久,聽見女子的聲音,嘴角就不禁的上揚,「我回來了。」回應著女子的聲音。

 

「這一次神在月麻煩你了。」女子倒了一杯茶,遞給男子。

 

男子接過後也在長廊上坐了下來,看著庭院的景色,「冬回東京去了嗎?」

 

「嗯。」

 

「雪呢?」男子問。

 

「回京都了。我也該回去了呢。」女子跳下長廊,輕快的身影彷彿沒有體重一樣,「這次『養病』的時間拖的夠長了,再說差不多也要畢業旅行了,趁著這個機會還可以去東京看看。」

 

「嗯。」男子的視線沒有離開過眼前在樹下開始翩翩起舞的女子。

 

在那座宮殿沉睡了百年的時光,在當時的都城大火的那天才完全清醒過來。

 

黑色絲線消失的時候,自己的心情就沉到了谷底,完全失去主人的式神,卻還是掌管土地的神祇,實質上受到的影響並不大,但沉重的心情卻完全無法解脫。

 

那位大人給的替代品,只暫時讓自己和同伴們心裡得到了安慰。

 

耐心等候吧,一定沒有問題的。

 

透過那條替代的黑絲線,傳達了這樣的訊息。

 

清醒過來的霽月,擁有了完全覺醒的神之力、妖之力與鬼之力,同時擺脫了咒印的束縛。

 

在完全清醒,將籠罩著的迷霧散去,並且踏出主殿後,自己和同伴們就感受到了。

 

契約的黑絲線重新回到自己的頸項上。

 

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那座宮殿,久違百餘年的宮殿。

 

這百餘年間,自己和同伴們一步都沒有踏進那塊四神相應之地,也沒有踏進那兩座靈山的範圍。

 

雖然和以前有些不同,不過本質上,依舊是那個自己一直跟隨著的主人,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主人。

 

番外-千年之後(2)

 

然後再次看見那片由冰構成的海洋,這一次,不再煩惱人類的軀體要如何度過。

 

因為具有強大力量的霽月可以隨時將人類的軀體隱藏起來在另外一個與這個世界平行的地方,沒有任何人、任何存在可以進去的地方。

 

那是門的後方所在的世界。

 

多半的時間霽月都是這麼做的,以神祇的姿態所幻化的外貌,彌補了人類身軀的固定不變的外貌以及強大的力量對於人類身軀所帶來的負擔。

 

不再受限。

 

都築 奈月,是最近這幾年霽月給他自己起的名字。

 

霽月這麼說,隨著時間的流逝,人類已經漸漸遺忘了神靈與妖異的存在。

 

不敬神,不畏天。

 

那麼就隱身在這個塵世之中吧,一定會有需要自己的非人存在的。

 

都築家現在的主人是冬,都築 冬野。

 

而月,是冬的獨生女,也就是這座宅邸的大小姐。

 

自己是夏實 文一,都築家的遠親。

 

雪則扮演著藤真 雪彥,一樣是都築家的遠親。

 

焰是都築 房枝,這個宅邸的總管,同時也是以這座宅邸為軸心,環繞琵琶湖的靈屬地的擁有者與掌管土地的神祇。

 

因為月的靈屬地都是以山嶺為主,實在太過於偏離人群,所以就把據點設在焰的靈屬地裡面。

 

這是這幾年的基本設定。

 

考慮到隨著時間的改變,人類也會跟著改變的因素,每隔幾年就會對這些關係與人名做出改變,就連容貌也會隨之變化,雖然基本的成員都沒怎麼變化過。

 

拜科技之賜,現在和月的旅行多半藉著現代發明的交通工具移動,機車、汽車、飛機、直升機,甚至是電車。

 

不再需要一腳步一腳步的走著,也可以感受到土地的變化,節省了許多的時間。

 

雖然到達彼此所在地的精力不需要像以前一樣地多,可以減少不少的力氣,但同伴們在一起的時間變少了,有不少的時間,都是月到某一個同伴那裡去住,或者是月一個人獨自待在京都,這是唯一的美中不足的缺憾。

 

和曾經有過的生活完全不一樣。

 

或許這就和人類常說的,沒有甚麼會永遠不變這句話恰恰相符吧。

 

但同伴們對於這樣的生活並沒有太多的埋怨,只要能夠不要再品嘗到那失去的痛楚,那麼就算聚少離多也沒有關係的。

 

值得慶幸的是,靠著人類科技的發達,就算隔著千里之遠還是可以靠著各種設備,如電話、手機、電腦、視訊等相互聯絡與了解現在發生的事情,甚至還可以透過郵政與宅配公司傳遞物品。

 

只要還緊緊相繫著,就沒有甚麼好埋怨的了。

 

番外-千年之後(3)

 

日本。京都府。近郊

 

「糟了!」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已經這麼晚了!」

 

男孩子迅速的從床上起身,以最快的速度著裝、拿起背包,啪噠啪噠的衝下樓。

 

「早啊,慎一郎。」蒼老的聲音,來自於坐在餐桌上邊吃早飯邊看報紙的老人。

 

「爺爺,早,」被稱做慎一郎的男孩有禮貌的回答,然後很快的喝光杯子中的牛奶,邊拿起放在餐桌上的便當,邊咬著吐司,往門外奔去,「我去上學囉。」

 

「呵呵,還真是有元氣呢。」老人笑著看向已經出門的男孩,後面似乎還跟隨著一個小小的白色妖異身影。

 

這裡是水津家,雖然乍看之下與本家的姓氏毫無關聯,但這裡確確實實是土御門家的分家。

 

土御門家,也就是有名的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後裔一族。

 

自先祖安倍晴明以降,家族中只有出現過幾個擁有強大力量的陰陽師,大多數的家人只是普通的陰陽師,但仍舊是在陰陽道上有名的家系。

 

若是想要像先祖一樣可以役使力量強大的式神,據說只要得到這些式神們的認可,並不侷限於本家或是分家,就可以像先祖安倍晴明一樣,擁有十二個力量強大的式神。

 

而這些式神的姓名,據說和式盤上的名字可以相對應。

 

自己的孫子,慎一郎,似乎就得到了這些式神們的認可。

 

那個尾隨著慎一郎的小小白色身影,據說就是那十二個式神之一。

 

 

日本。鞍馬山腳下。私立青學園

 

「啊!」一陣驚呼,似乎是因為騎太快以至於腳踏車煞不住,騎在腳踏車上的人發出慘叫。

 

「唉唷!」而這是被這台煞不住的腳踏車撞倒的人所發出的叫聲。

 

兩個聲音在前往青學園的坡道上幾乎同時發出,而在坡道上趕著在校門關閉,風紀委員開始登記遲到之前進入校園的學生們也同時回頭看,卻沒有人停下腳步。

 

在青學園遲到的學生是要在放學後留下來打掃的,青學園的佔地相當寬廣,除了主要的校舍是由學生們負責之外,其餘的地方是由校方聘僱的掃除公司專門負責。

 

其中用來處罰遲到學生的場所,是位於校園右後方的一片花圃。

 

番外-千年之後(4)

 

打掃這片花圃,其實就是做一些園藝的工作,拔草、澆水、除蟲等,雖說工作並不會累人,但要整理好整片花圃非常花時間,往往整理好就要花上一兩個小時。

 

遲到就要佔去放學後的這個黃金一兩個小時的時間,沒人想要這種處罰。

 

偏偏這個年紀的學生總是容易睡過頭,因此每天早上在坡道上看見這種因為匆忙而撞成一團的情形已經屢見不鮮,大家早就見怪不怪。

 

「抱歉,不要緊吧?都築同學」騎著腳踏車的慎一郎很快就認出被撞倒的女孩是同班同學,心中大喊著糟糕。

 

雖說是同班同學,但因為都築同學常常生病,所以總是請假的時間多於上學的時間。

 

最近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不過雖然請假的時間多於上學的時間,但都築同學的態度總是十分的溫柔,就連外貌也非常的美麗。

 

所以就算是不常見面,自己對他的印象也十分地深刻。

 

青梅竹梅的端子就老是愛拿這點來捉弄自己。

 

「我不要緊的,」女孩低著頭檢視了一下,其實剛才已經稍為閃避了一下,所以並沒有哪裡受傷。

 

慎一郎有些慌張的迅速把自己的腳踏車扶起,然後上前查看女孩的情形,「真的非常抱歉!」

 

昨晚太過於專注自己的修行,就寢的時間太晚了,再加上學園離家中有一段距離,深怕遲到的自己下了電車之後,以飛快的速度騎著腳踏車。

 

無奈昨晚的疲憊還沒有完全恢復,再加上這段上坡路可真夠嗆人的,所以才會一時閃神。

 

「不過這下子,我們兩個都遲到了呢。」有些無奈似的口吻。

 

這條從山下到學園的坡道,在上下學時間為了避免學生因為沒注意而發生危險,限制汽車、機車進入,只能步行或是騎腳踏車。

 

也就因為這樣,自己只讓車開到山下,就讓雪先回去了。

 

「啊!」慎一郎這才想起這件事情,「真是對不起。」再次道歉。

 

真是的,原本還想要在都築同學回來的時候好好表現的,這下全搞砸了。

 

「不要緊的,我們也快進去吧。」催促著。

 

「嗯。那我先走了,等下教室裡見。」慎一郎騎上腳踏車進入校園。

 

而奈月,也跟在後面進入校園。

 

番外-千年之後(5)

 

確實自己也有疏忽。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了,水津 慎一郎,是千年前那個孩子的靈魂所轉世的,不過卻沒有怎麼積極接近過。

 

那個現在跟隨在慎一郎身邊,在剛剛的擦撞中緊急翻身才沒有撞在一起的小小白色身影,還是像那年一樣,守護在那個孩子的身邊。

 

剛剛或許已經被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分。

 

不怎麼積極接近的原因,一半是因為沒有那個必要,一半是因為如果那個小小的白色身影發現了自己,會有甚麼反應呢?

 

會害怕吧。

 

沒有被剝奪的生命與存在,一直活在不知道甚麼時候會被剝奪的驚懼之中。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沒有甚麼比這種生活在驚懼之中的心情,更為沉重的代價了。

 

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剝奪,至少在那個聲音的願望實現之前。

 

所以就算自己醒來,也沒有主動前往。

 

所以這樣的驚懼心情,也是為了暫時彌補沒有被取走的代價。

 

總是縱容自己任性的哥哥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所以那個時候沒有代替自己執行這項工作。

 

在每次那個孩子的靈魂轉世的時候,自己就透過星辰的力量通知那個聲音。

 

想替那個聲音再延續下去,那份那個孩子所帶來的光亮。

 

不應該只是黎明而已,而是白晝已到、夜晚已過。

 

這樣的話,會覺得幸福嗎?

 

自己並沒有把握。

 

不過卻是自己的微薄力量所能做到的事情罷了。

 

 

「慎一郎喜歡都築同學嗎?」白色的小怪物身影靈巧的跳上男孩的肩頭,就如同千年前一樣。

 

正在停車的慎一郎沒有馬上回答,謹慎的說著出口的話語,「嗯。雖然都築同學常常請假,可是實際上是很有主見的女孩子,外表柔弱,卻又十分的堅強。所以正確的來說,就像是喜歡偶像那種喜歡吧。如果端子跟他一樣就好了。」語末帶著些許寵溺的無奈。

 

「喜歡偶像的那種喜歡嗎?」白色的小怪物沉吟著。

 

在這個年代這種偶像的存在,算是人類世界的一種進化吧。如果以晴明那個年代來做比喻的話,那麼晴明也是許多人的偶像。

 

不知道這樣比喻恰不恰當呢。

 

同伴們和自己仍舊還在習慣這個年代裡的一切事物,畢竟與這個年代裡的一切的變化是如此的快速,和自己曾經知道的世界有著太多的不同。

 

番外-千年之後(6)

 

「不過這應該說是因禍得福吧,居然能夠和都築同學一起打掃,這樣說不定能夠靠都築同學更近一些,真令人開心呢,小怪。」慎一郎在踏進教室之前這麼叫著白色小妖。

 

白色小妖的眼睛微微瞇細了,那是自己曾經很熟悉的稱呼,曾經也有一個孩子這麼呼喚著自己,而那個孩子就像眼前的這個孩子一樣。

 

不會畏懼自己凜冽的神氣,在還是小嬰兒的時候,見到自己原來的樣子還是依舊對著自己微笑,難得的天性。

 

這千年之中,只有兩個存在和那個孩子相仿,就算自己靠近也不會哭泣,不過一個只是擁有靈視力的普通人,一個則是擁有靈視力的武士。

 

和那個自己曾經看著的孩子,是如此相同卻又不同的存在。

 

或許也就是因為這樣,當那年晴明的天命已到,到後來那個孩子的天命已到,十二神將從此失去了主人。

 

大部分的同伴都回到異界,其實自己也是,只是在某一天突然有一個靈光一閃,就像是有人在提醒自己一樣,自己就發現了那個孩子的靈魂再度轉世。

 

這已經是第三次被提醒了。

 

而這也是歷經了千年的光陰之後的第一次,十二神將再次擁有了主人。

 

小怪晃著白色的尾巴,坐在教室的後方,看著慎一郎上課的情形,同時也吸收著屬於這個年代的知識。

 

被慎一郎當作類似偶像存在喜歡著的那個女孩子,有些奇怪。

 

雖然這青學園中有靈視力的人不少,但自己非常確定自己已經將力量控制在只有慎一郎可以發現的地步,為什麼剛剛在相撞的時候,那個女孩子卻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是自己的錯覺嗎?

 

說實在的,自己倒是第一次注意到慎一郎喜歡那個女孩子,畢竟慎一郎的身邊的女性一向都只有端子這個青梅竹馬在打轉著。

 

慎一郎也是喜歡端子的吧?這種喜歡自己很確定,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除了端子之外,會在慎一郎身邊的,大多都是男性。

 

又或許是那個被慎一郎稱呼為都築同學的女孩經常性的生病請假,出現在學校的時間並不多,所以自己就沒有仔細注意。

 

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熟悉,似曾相識。

 

究竟是在哪裡見到的呢?

 

番外-千年之後(7)

 

日本。東京。都築邸

 

「真是的!」一個男子端坐在客廳看著眼前的花瓶,一邊喃喃的抱怨著。「才一下子沒人在身邊,就不注意自己的安全。。。」

 

想起剛剛接到的電話,是藤打過來的。

 

「小姐在坡道上和腳踏車發生擦撞,腳踏車的主人是那個孩子和那個聲音。」藤平靜的聲音卻透露些許的不滿。

 

想必也已經打給夏、雪和焰了吧。

 

男子不自覺的又嘆了口氣。

 

一開始自己就不是非常贊成,可是月的個性不是他們這些式神反對就有用的,也只能放任月去做。

 

和都築這個身分一樣,私立青學園是月在二次戰後設立的。

 

一方面是為了穩定流經那座月所屬靈數地的氣脈,避免在人類不自覺的情形下,而造成靈氣波流的破壞,私立青學園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結界石。

 

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協助擁有靈力的人們能夠往正向的方向去走,至少不要對於妖異有所曲解。

 

畢竟這個世界和以往自己所熟知的世界已經大大不同。雖然神社仍舊存在,雖然信仰仍舊不滅,但是就僅止於此而已。

 

人們的心已經離崇敬神的時代很遠了,更多的時候,是對這些神秘力量的誤解。

 

畢竟月是光之巫女,不想看到人類的心被黑暗遮蔽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月在二次戰後,為了掩飾身分所建立起都築家的設定的那個時候,同時成立了私立青學園。

 

都築 時子,一個古董商的女兒,逃過戰爭的摧殘,但深受自己靈力所困擾,為了感念曾經幫助他從中取得平衡的人,在五十歲時創辦私立青學園,資金來源除了學生的學費之外,全數來自古董商世家的都築家。

 

私立青學園裡面不僅有一般的課程,同時也有屬於術師的入門課程。並且與京都的各大陰陽師流派合作,提供最正確的陰陽觀念,甚至還有對有資格成為陰陽師的各家子弟所提供的專業課程,同時對於那些被自己靈力所苦或是因為自己的能力而引來妖異覬覦的學生提供協助。

 

不過想到那些陰陽師們,就覺得還真可笑。

 

明明在他們眼前的存在不是人,卻一點也沒有察覺。

 

除了月的刻意隱藏之外,另外一個重要的因素是,這些陰陽師們的能力已經隨著時光的流逝大不如前。

 

不需要的能力就會退化,大概也是一種人類學習的本能吧。

 

冬就這樣呆坐在花瓶前面,從外人看來就好像在思考眼前的花瓶是不是真品一樣。

 

其實從事古董商這個設定是自己建議月的。

 

畢竟自己和同伴們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活了非常長久的時間,再加上管理土地的這些年所看過見過的事物也不算少,以掩護的職業而言,古董商算是最能得心應手的了。

 

更何況,如果是有著古老年代的物品,偶爾會出現附喪神的化身,或者是有深沉的意念纏繞於上,以自己和同伴這種非人的存在而言,沒有甚麼比這類的東西更容易辨識的了。

 

冬想到這,又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月這次又有甚麼打算了呢?

 

該回去看看?還是繼續待在東京好?

 

冬一個人看著眼前的花瓶繼續發呆著。

 

番外-千年之後(8)

 

日本。鞍馬山腳下。私立青學園。右後方花圃

 

太陽的威力已經明顯的減弱了,花圃裡的兩個身影似乎已經忙完了,正坐在樹蔭下的草皮休息。

 

「真是抱歉,都是我不好,如果沒有撞到你的話,你就不用來這邊了。」慎一郎看著坐在自己前方的都築同學。

 

一陣風吹來,揚起的長髮和夕陽餘暉的掩映,都築同學看起來又更美了。

 

慎一郎在心中想著。

 

「沒關係的,我自己也不好,沒有注意到。」被稱做都築同學的月站起身。「不過,」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倒是水津同學你,身為劍道社主將的你今天因為勞動服務而沒出席不要緊嗎?」

 

「嗯,不要緊的。我有交代他們好好練習了。」慎一郎回答。

 

水津家不同於本家土御門是以陰陽術聞名,而是以劍道為主要,還擁有自己的劍道道場。

 

其中,自己的爺爺就是師傅。

 

身為爺爺孫子的自己,由於從小耳濡目染,所以在劍道上也是非常強的。

 

不過,爺爺說,他一開始學習劍道是因為他並沒有陰陽術的才能,所以無法向本家學習陰陽術,但是又不想放棄。

 

所以選擇了學習劍道以修養自己的心性與體能,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可以用劍道保護自己心愛的存在。

 

爺爺說這些話的時候,看著自己的眼睛深處有無法掩飾的哀傷。

 

自己的父母早逝,連奶奶都是早早就離開了,自己是爺爺帶大的孩子。

 

想要保護的心愛存在,或許就是指爺爺無法保護自己的父母以及心愛的奶奶這件事情。

 

「汪,汪,」一隻與三歲小孩差不多大小的狗從校門方向跑過來,一邊吠叫著,就好像是要吸引注意力一樣。

 

聽到聲音的奈月與慎一郎同時轉向聲音的來源。

 

跑過來的那隻狗的毛皮顏色是普通的淺土黃色,眼睛的顏色是深邃的黑,與一般的狗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唯一的特徵是兩眼中間有一小撮白色的毛。

 

好熟悉的姿態。

 

一直守在慎一郎身邊的小怪看到那隻狗的時候突然有這種感覺。

 

千年之前,在月身邊的雪,也是這樣的姿態。

 

番外-千年之後(9)

 

小怪的眼神看向奈月又看向小狗。

 

「真的是月嗎。。。?」近乎喃喃自語的聲音,慎一郎沒有聽見,然而奈月就好像聽見這句問句一樣,看向慎一郎的方向,在目光交錯的那一瞬間,小怪的心頓時沉到谷底。

 

真的是月。這絕對不僅止於自己的錯覺而已。

 

時間到了嗎?

 

好不容易度過了千年的時光,十二神將再次找到了主人,自己卻要履行千年前的約定了嗎?

 

雖然已經非常感謝,讓自己在千年前陪著那個孩子度過的時光,但眼前的這個孩子,這個與那個孩子非常相似的孩子,自己不止一次想過要看著他在陰陽師這條路上前進,自己就像千年前照看著那個孩子一樣,共度人類短暫的時間。

 

「看來我該回去了呢。時間也不早了,明天見囉,水津同學。」奈月沒有回應小怪的話,甚至那眼神交錯的短暫時間,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彷彿那只是因為將視線調轉到慎一郎的臉上所產生的錯覺。

 

「嗯。明天見囉。」慎一郎有點猶豫,不過還是勇敢的說出口了,「都築同學。」叫住了正要離去的奈月。

 

小怪也覺得有些詫異,為什麼會突然叫住月呢?

 

是因為發現了甚麼嗎?

 

不。

 

慎一郎雖然也像那個孩子老是可以看穿自己隱藏在內心的想法,但實際上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怎麼了嗎?」奈月停下腳步,轉過身,身旁的小黃狗也是一樣的動作。

 

「不知道這個周末你有沒有時間?」

 

「這個周末嗎?」

 

「嗯。」

 

「目前還沒有甚麼打算呢。」奈月偏過頭,像是在思考一樣,然後這麼說著。

 

「如果可以的話,不知道方不方便到我家來。這個星期六是我的生日。」慎一郎提出邀約。

 

聽見這個邀請的小怪和小黃狗,同時透露出微妙的眼神。

 

「好啊,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到你家去呢?」女孩爽快的答應了邀約,表情依舊是非常柔和,沒有因為男孩的邀約而有些甚麼變化。

 

「嗯。那麼再見囉。」再次道別。

 

「再見囉。」

 

慎一郎看著一人一狗的身影漸漸走遠,轉頭向站在肩膀上的小怪說著,「我們也回去吧。」

 

「嗯。」小怪這才回過神來。

 

「在想甚麼?」慎一郎看著小怪鮮紅的雙眸。

 

番外-千年之後(10)

 

帶有美麗的夕陽顏色的雙眸,自己第一次這麼說的時候,白色的小小怪物身影似乎瑟縮了一下。

 

不是害怕、討厭的情感,比較像是在懷念甚麼一樣。

 

而現在,鮮紅色的雙眸似乎帶了些許的害怕與畏縮,怎麼了嗎?

 

這個現在待在自己身旁的白色小怪物,還有另外一個姿態,散發著凜冽神氣的姿態。

 

自己從來沒有問,為什麼不像其他神將一樣維持著神將的高大外貌就好,而是有著兩種型態。

 

不過似乎可以感覺得到真正的原因。

 

有時候,自己會感覺到,這雙紅色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時候,像是在自己身上找尋著甚麼人的影子,那不是看著自己的眼睛。

 

自己一定具備了甚麼特質,會讓這個神將懷念的吧?

 

那一定是對於眼前的這個神將而言,非常重要而珍貴的存在。

 

就像爺爺看著自己的時候,有時候自己也會察覺到,爺爺試圖想在自己身上找到父親的身影。

 

這種目光自己是很熟悉的。

 

悲傷又懷念的目光。

 

所以自己從來沒有說破,因為自己非常明白,這個目光所代表的情感是多麼的深厚與沉重。

 

小怪沒有回答。

 

慎一郎揉揉小怪的頭,「既然是小小的怪物,就不該學人隱瞞事情。等你想說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相似的話語和溫柔的語調讓小怪更加懷念那個自己曾經看顧著的、視為珍寶的孩子。

 

和那個孩子最大的不同點,或許就是個性上的直爽程度吧。

 

這個不同也或許是因為時代變遷的緣故所造成的的不同。

 

自己熟悉的那個孩子,是個純真無暇的孩子,雖然個性直爽,在想些甚麼都會顯現在臉上,但是在感情的表現這方面,倒是非常的粗線條。

 

眼前的這個孩子,雖然個性也是一樣直爽耿介,也同樣是個正直的孩子,但在感情的表達上,卻非常的細膩。

 

或許是因為成長的過程中,因為父母早逝所以缺乏父母的關愛,最多的關心是來自於爺爺的緣故,讓這個孩子在情感上更加的纖細與敏感。對於自己喜愛的對象、或是關心自己的存在,總是會盡量的付出感情。

 

如此相似卻又不同的孩子。

 

白色的小小怪物的身影坐在水津家的道場屋頂上看著高掛在天空上的月牙想著事情。

 

慎一郎因為今天勞動服務沒有練習到,所以正在自己所在的道場進行每天的慣例劍道訓練,再晚一點,就會開始進行陰陽術的修行。

 

還可以在一起多久?

 

自己真心期望,這一次也能夠讓自己待在這個孩子的身邊。

 

千年之前,自己的願望被實現了。

 

千年之後,自己的願望是不是也能夠被實現呢?

 

是不是只要自己像千年之前那麼衷心的祈禱,願望就可以實現?

 

小小的白色身影在淡薄月光的映照下,深深的祈禱著。

 

番外-千年之後(11)

 

千年之前在安倍邸被指派在夜間守備的神將們都曾經見過。

 

有時候是那個和月非常肖似的鬼-朝日,大部分的時候是被稱做七行者的十王殿的禁鬼們。

 

偶爾會突然出現在安倍邸的圍牆上,或者是昌浩的房間之外,在自己驚呼出聲或是通知同伴之前,就已經被靈壓給壓住。

 

正確地來說,應該說是自己發現自己被不知名的靈壓壓住、無法動彈的時候,就會發現那一個或是兩個的身影。

 

然後,注意到自己已經發現的時候,會示意自己噤聲。

 

雖然示不示意都因為被靈壓所壓住,根本就無法發出任何聲響。

 

 

一開始都是以為是來取走同伴的性命的,那個雖然總是孤寂,卻和自己日益接近的同伴。

 

又或許那個示意,是要自己不要告訴同伴吧?

 

關於這點並沒有答案,只能靠自己、同伴們和晴明的臆測。

 

晴明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就這麼猜測了,同時也請託了除了騰蛇之外的神將們保守這個秘密。

 

那時主人晴明的眼睛裡面,透露出的不捨,同伴們都察覺到了。

 

後來直到昌浩的天命也到了,卻遲遲沒有見到月的出現,同伴的性命被暫時保留了下來,雖然值得慶幸,卻帶來更多的不安與不確定。

 

不知道甚麼時候會被剝奪的性命,提心吊膽的過著生活,這樣的日子並沒有好過到哪裡去。

 

再後來,失去主人再加上安倍一族再也沒有出現過值得做為神將主人的存在,自己和同伴們待在異界的時光多於在人界的時間,但是曾經有兩次,騰蛇就好像是突然被誰告知一樣,再次找到那個孩子所再度轉生的人類。

 

遺憾的是那兩次的那兩個人類,也不具備將神將們收為式神的能力。

 

而這一次,是第三次,十二神將終於再度找到了主人。

 

即便能力還不夠成熟,即便因為時代的變遷,在這條陰陽師的道路上有些孤寂,但就像晴明和那個孩子一樣,具備了主人的資質。

 

只是自己看見了,在前兩次找到那個孩子轉生的人類的時候,雖然一度自己以為是錯覺,不過那確實是月的身影。

 

遠遠地看著騰蛇和那兩個人類相處的情形,似乎也發現自己察覺了,只是向自己做了噤聲的手勢,然後在其他神將們發現之前就消失了蹤影。

 

這一次,會不會再見到呢?

 

至少到目前為止,自己還沒有任何的發現。

 

自己曾經好奇地詢問那曾經唯一知道月是誰的同伴-天空,但天空只是難得的露出微笑,甚麼也沒有多說。

 

或許月是來幫助騰蛇的吧。

 

實現他心中的願望,那個誰也不知道的願望。

 

番外-千年之後(12)

 

叮咚。伴隨著門鈴響聲,站在門外的月和雪同時聽到屋內傳來開來開門的腳步聲。

 

在等候屋內的人開門的這段時間,月習慣性的看了一下水津家以及附近的環境。

 

似乎有些混雜的氣息呢。

 

月抬頭看了一眼雪。

 

自己現在的外表年齡是十八歲,雖然不一定是自己長大後的模樣,不過這已經是自己能夠臆測進而模仿的極限了。

 

那個自己安放在門後的人類身軀就這樣停留在自己放棄人類身分的那一年,所以無法看見自己長大後的模樣,只能猜測。

 

雖然和原本就是妖異的雪身高上有著差異,但至少看起來身高上的差距已經縮小了不少。

 

雪現在的外表是二十歲左右的男性,冬則是因為扮演自己父親的角色,所以外表年齡將近五十歲,夏是二十二歲左右的年紀。

 

除了冬和自己之外,都在千年之前十分的相仿,順帶一提,冬在千年前的外表年紀約莫二十歲,和雪一樣。

 

「歡迎!」來開門的是慎一郎。

 

旁邊跟著白色的式神大人還有那位被以凶星取名的女性神將也跟在後頭,雪打量著。

 

「打擾了,這是我的照顧者,藤真哥哥。」月介紹著雪。

 

「您好,我家妹子受您照顧了。」雪向慎一郎點著頭,無視於兩位神將的表情。

 

「快進來,再一會就完全準備好了。」

 

「打擾了。」

 

慎一郎將月與雪介紹給自己的爺爺後,又離開房間準備著等會的慶生會。

 

雖然自己是生日的那個人,不過光靠端子或是神將們做,自己卻甚麼也不做,實在不符合自己的個性。

 

因為爺爺偶爾會聽見端子拿都築同學的事情來取笑自己,所以對都築同學也產生了好奇,自己才會鼓起勇氣在自己生日這一天邀請都築同學來家裡面的。

 

更何況,爺爺也喜歡熱鬧些的氣氛。

 

生日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想替自己喜歡的人、還有喜歡自己的人盡力做到心中的願望,就算那個願望舉無輕重也是一樣。

 

「您好,初次見面。」月和雪同時恭敬的向眼前的老人問好。

 

番外-千年之後(13)

 

「不用那麼客氣,我家那個孫子常常提起你,為了滿足我這個老人的好奇心,所以才會這樣無厘頭的邀請你過來參加他的生日會,希望你不要太介意。」老人仔細的打量眼前的女孩子。

 

或許不是非常美麗,但有著說不出的吸引人注意的感覺,聽說雖然體弱多病,但舞蹈似乎跳的非常好。

 

溫柔而善良。

 

這是老人的第一眼感受。

 

「不會的,我也很高興能夠來參加水津同學的生日會。水津同學在學校裡可也有很多喜歡他的女孩子呢。是個帥氣的劍道社社長。」月有禮的回答。

 

就在兩人寒暄之中,後方的廚房卻傳來一陣巨響,還有一陣驚呼。

 

老人與月和雪三人面面相覷。

 

老人隨即笑笑的起身,「真是抱歉,我去看看,你先休息一下。」消失在門後。

 

留在客廳裡面的,是從月踏進屋裡就一直看著他的小怪和勾陣。

 

「我不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看著小怪的紅色眼睛,月搶先開口。看見小怪和勾陣的猶豫,又說,「還是叫我月吧。名字的稱呼是非常重要的,這點不用我說,相信你們也很清楚。」

 

神將們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過隨即又覺得好奇,為什麼月會是眼前這個樣子?

 

「這是神體。」簡短的說明搶在神將們開口詢問之前。

 

「您。。。」小怪不知道應該要怎樣把話問出口。

 

既然不是為了剝奪自己的存在而來,那麼又是為何而來呢?直接問出口會不會太過於失禮?

 

「夏去出雲的時候順道去了道反一趟卻沒有看見那個與道反淵源深厚的神將,所以正想要過來找他,剛好水津同學邀請我,所以我就來了。」輕鬆的語調。

 

「六合嗎?」勾陣說。

 

那個沉默的神將,在幾百年前因為風音的事情而在道反待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詳細情形自己並不清楚,不過據說是風音遭遇到了某些事情而呈現假死狀態:靈魂沒有脫出,道反大神與道反巫女傾盡全力也無法讓他醒來。

 

這才想起或許是需要六合的緣故,那個月寄放在六合那裡的東西,所以緊急連絡了六合。

 

在那之後,風音似乎就陷入了沉睡的狀態。

 

而沉默的同伴又更形沉默了。

 

番外-千年之後(14)

 

「請問有甚麼事情嗎?」勾陣思量著。

 

「式神大人會這麼問我,那麼就表示,道反的守護妖沒有來過囉?」表情似乎有些不悅。

 

「是。」勾陣回答。

 

「果然和你說的一樣呢,雪。」月看了一眼沉默地坐在自己旁邊的雪。

 

雪點了點頭,「不過居然沒有來通知,真是太離譜了。」

 

由於自己的靈屬地非常地靠近位於出雲的道反之地,所以這一段時間若是道反有甚麼事情需要關照,而月又不在自己身邊,自己正巧待在出雲的時候,通常都是由自己代替月前往的。

 

偶爾也會代替月觀察道反的情形,向月報告。

 

尤其是道反的公主與那名神將之間,還有和守護妖的相處,也是自己報告的重點之一。

 

兩名神將對看一眼,是要通知甚麼呢?

 

月抱怨著,「唉,好不容易終於『病情穩定』,看來這下又要『生病了』。」嘆氣。

 

雪沒有掩飾嘴角的笑意,「這樣不好嗎?學園有藤他們照看著,而且這樣我、夏和冬也比較安心。學校的人太多了,帶有惡意的存在也不少,我們又不能時刻待在你身邊。」

 

「總之,請轉告那位式神大人:他和風音的事情就不用擔心了。晴明大人在那時候就已經准許這件事情,那個孩子也是,再加上道反巫女對這件事情原本就是持贊同的態度。至於守護妖們,」月笑了一下,卻沒有笑意,「大概是上次的教訓不夠吧,這次會讓他們牢記讓他們傳達的事情就要務必傳達到才行。」

 

兩位神將突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神祇還是別得罪的好。

 

「另外,最好讓天空對這座宅邸設下結界,不是要守護這塊土地,而是裡面的人。」表情依舊溫和,眼神卻逐漸凌厲。

 

「甚麼意思?」小怪有些訝異。

 

「那個孩子還不夠成熟,不過卻具備了強大的力量,」月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繼續說著,「發現了嗎?天狐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動,如果覺醒,可不會像那時一樣的幸運,有晴明大人和道反的及時幫忙。」

 

「天狐。。。」小怪和勾陣的眼神都嚴肅了起來。

 

「不過如果沒有失去靈力或是有重大的變故,應該不會那麼輕易地覺醒吧?」勾陣問。

 

「確實是這個樣子,不過,該不會都沒有察覺吧?」月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眼前的兩個神將,「藤告訴我,這一陣子有強烈帶著惡意的意念跟著那個孩子進入學園的結界之中。基本上是沒哪個無聊的妖異會做這種事情的,所以我調查了一下。」

 

「那是。。。?」小怪有些急切。

 

番外-千年之後(15)(完結)

 

「再也沒有甚麼比人類的貪婪與惡意更可怕的了。」月的聲音平穩,卻帶著嚴厲的譴責之感,「明明是分家的孩子卻被十二神將選為主人,本家的當家面子要往哪裡擺?這點不在神將們的考量範圍內,但對人的貪婪之心,可是天大的污辱和打擊。」

 

「您的意思是。。。?」勾陣推測著。

 

「我的言盡於此,再多說我就越界了,」星辰的秘密不能夠將之清楚的宣之於口,以大陸的話語來說,就是天機不可洩漏吧,所以只能點到為止。「那個孩子還無法完整控制擁有的力量來對抗,在此之前,你們就多費點心吧。」

 

「非常謝謝您。」小怪率先道謝。

 

月看到小怪的道謝舉止笑了,「看在這個份上,白色的式神大人,」月遞出兩個東西,那是兩條黑色的繩子,中心各串著一個碧綠色晶瑩剔透的管珠,「解咒對神將來說大概還不太容易,這個可以驅除所有不正的意念與事物,對於不懷好意的咒術有相當的反彈與抵擋效果,就當作是白色的式神大人給那個孩子的生日禮物吧。」

 

小怪有些遲疑,為什麼不直接送給慎一郎就好?

 

「如果由我送,會很奇怪吧。我可是還想當平凡的人一陣子,就別來破壞我的樂趣。」濃濃的笑意。

 

「是,真的非常謝謝您。」小怪再度道謝,還想多說些甚麼,卻聽見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月對著兩位神將做了噤聲的動作,隨即裝做和雪在交談的樣子,避過了前來招呼的慎一郎的耳目。

 

「抱歉,讓你久等了。」男孩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

 

「我們才不好意思,應該是我們替你準備生日派對才對的,」月站起身面向慎一郎。

 

「那麼請兩位到這邊來。」

 

「好。」月回答著慎一郎,讓雪走在自己的前面,自己則是回頭以只有神將聽得到的聲音說,「不需要擔心,你的願望,我已經聽見了,白色的式神大人。」說完沒有再多說甚麼,隨著慎一郎的腳步離開房間。

 

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剝奪存在的那一天,也是這個世界毀滅的那一天,也是身為巫女的人類軀體任務圓滿重新以完整的姿態回到天上界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還在未來的某一天靜靜等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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