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8.0)

 

是否有人會穿過黑夜默默追尋著我

 

是否有人像你一樣傾聽我的嘆息

 

是否有人代替你為我拭去臉龐的淚水

 

是否有人在灰暗的天空下仍舊會擁抱我的雙肩

 

是否有人比你還愛我更深

 

第八章(8.1)

 

玄趾山。

 

【神話傳說中的山名,位於西方。楚辭。屈原。天問:「黑水玄趾,三危安在?」清。沈曾植。臨江仙。倦客池塘殘夢在詞:「三危玄趾,關塞不分明。」】

 

擁有神祕面紗、難以接近的凌雲山。

 

桓魋騎著吉量騰空之後,很快就了解到自己的所在位置了。

 

從空中看見的破碎的山麓祠堂正說明自己現在在甚麼地方。

 

每年冬至郊祀這裡的祠堂是不可或缺的其中一個必經的據點。

 

而自己之前所擔任的職務是禁軍左軍將軍,在冬至郊祀的時候都會隨君王左右,所以自己很清楚這裡是甚麼地方,也因為這樣,自己才會對四周的景物帶了熟悉感。

 

桓魋現在才想起,自己似乎已經不記得那兩個姊弟的姓名了。

 

是自己忘記了?還是自己從來就沒有被告知過?

 

不復記憶。

 

那個和祥瓊相仿的姑娘似乎是這樣告訴自己的,為了拯救自己的性命所以讓自己喝下了特殊的藥水,藥水雖然功效神速與有效,但在藥力完全散去前卻有短暫記憶遺忘的特性。

 

是因為這樣,所以自己記不得了嗎?

 

桓魋見到破碎的祠廟之後,立刻將吉量掉頭回到自己養病的洞穴附近,試圖找尋兩姊弟的蹤跡,卻毫無所獲。

 

曾聽朱旌們傳唱過玄趾山的奧妙,在國府任職的這段時間自己對於玄趾山的玄妙一直只有一知半解,或許甚麼解釋都比不上自己親身體驗來得奧妙。

 

桓魋很快地在心中估量著自己遭遇到妖魔的地方與玄趾山山腳下那個樹林裡山洞的距離,一個在麥州、一個在瑛州,就算是靠騎獸恐怕也得花上不少的時間吧?

 

更何況自己當時身受重傷,這段路途是如何被運送過來的呢?

 

自己所受的傷絕對不是一場夢、絕對不是一場幻覺。

 

身上剛剛痊癒的疤痕以及這段時間在治療過程中所感受到的痛楚都再再說明這件事情。

 

是玄趾山的洞府主人救了自己嗎?

 

自己曾經聽太師遠甫說過關於玄趾山的事情,那是第一次自己以禁軍左軍將軍之姿協助籌備著郊祀時的事情。

 

第八章(8.2)

 

那時候自己因為好奇而詢問了太師,依稀記得太師曾經說過玄趾山的特別之處之一是擁有兩個洞主。

 

那麼是自己見到的兩個姊弟嗎?還是另有其人?

 

不管如何,自己得到了玄趾山的幫助是無庸置疑的

 

不過自己已經答應了不提起這個地方以及自己見到過的人,也只好把這件事情當作是祕密了。

 

就說自己因為受了重傷,被某個好心人救了,但因為傷勢一直時好時壞,所以也就沒有與官府連絡。

 

一直到自己能夠動彈才告別了這個好心人。

 

而好心人也因為最近的疫病與妖魔的問題已經離開了慶國,去到雁國投奔自己的友人了。

 

這樣其實也不算是說謊吧,只不過在實話中混入了謊言。

 

而這樣實話與謊言交雜編織的話語,其實才是最容易讓人相信的。

 

桓魋搜尋過洞穴附近的樹林,確認沒有任何人的蹤跡以後,隨即去到最近的官府通知自己還活著的消息,一邊趁著在官府休息的時候將自己前陣子的探查結果做了整理,一邊準備回到久違的堯天山上的金波宮。

 

 

時序已經進入夏末,田裡的收成也差不多到了尾聲,間或會下起零星的小雨,似乎在昭示著秋日雨季的即將來臨。

 

疫病的問題已經被官府證實在擴散中,雖然官府也提出了對應的策略,但終究是僧多粥少、緩不濟急。

 

有太多的百姓需要救治,但官府與國府能夠提供的資源卻如此的微薄。

 

慶國本來就不是一個富庶的國家,尤其是最近的幾個君王在位的時間短暫,國家往往還不足以振興就已經開始走向滅亡。

 

慶國沒有出產甚麼特別的礦產與藥泉,像雁國一樣,國家的主要收入是農畜產品。

 

但和慶國不同的是,雁國的治世已經綿延了五百多年,將近六百年的時間沒有中斷過,有著一貫的政策與鮮少的天災妖魔,和慶國的君王總是不斷更迭大不相同。

 

慶國的前幾任王都疏於朝政,土地沒有辦法儲存作物,先王在位期間,官吏專橫霸道,人民的生活備受蹂躪,再加上先王駕崩後,偽王興起,使得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國家,更加殘破不堪。

 

第八章(8.3)

 

而現在的慶國女王登基的時間也才不過是短短的二十八年,扣除王初初登基時的動盪不安,百姓過的生活也只不過安定了屈指可數的幾年而已。

 

百姓在悲嘆著,才過不了幾年的安定生活,國家又開始動盪了嗎?慶國難道真的沒有女王運嗎?

 

看著不少的廬、里,因為疫病蔓延的無法控制,官府不得不下令將整個廬、里焚毀。

 

而且又即將是下著綿綿細雨的秋季了,再過來就是寒冷的冬季。

 

慶國的冬季雖然沒有像其他的北方國家一樣那麼的寒冷,但長年以來的貧困,人民都還沒有好好的休養生息,更遑論要替家中採買各式各樣的防寒用品了。

 

尤其是慶國的北部,一直以來缺乏值錢的作物,也使得貧苦的人民連買冬天要用的炭的錢都不夠。

 

單薄的牆壁、沒有鑲玻璃的窗戶,也沒有足夠的羽毛與皮毛,因為對於這些窮苦的人來說,生活物資更形重要。

 

就算現在的景王登基後生活已經開始改善,但仍舊無法一下子將那些殘破的時光彌補回來。

 

又是一個艱困的年代了嗎?才安定不久的國家又要迎向滅亡的局面了嗎?

 

與前代予王比較起來,唯一能夠慶幸的是,至少這一次,君王沒有做出把慶國的女人都趕出慶這樣愚蠢的事情。

 

百姓看著為了預防疫病的擴散而被焚燒殆盡的廬與里,心中感嘆著國家的易衰。

 

自己原本是非常相信現在的君王的,即便他是個女王。

 

從頒訂的初敕中就可以看得出來君王的人品。

 

沒有人是任何人的奴隸,人不是為此而生的。

 

受虐於他人而不屈服,受災禍侵襲而不挫敗,遇有不正之事不吝導正,不諂媚於豺狼。

 

人民都是自己領土上獨一無二的君王,是自主之人。

 

以廢除跪拜禮做為這些理念的見證。

 

這是在十二國中的第一次。

 

人民是自主之人。

 

【見小野不由美 風之萬里 黎明之空 下卷末章】

 

可是這樣的國家,才短短的二十八年,卻已經開始出現淪亡的徵兆了。

 

到底要到甚麼時候,慶國才能夠再出現像達王一樣治世長久的君王呢?

 

第八章(8.4)

 

雲海的高度實在是太高了,令人難以察覺,而凌雲山也同樣讓人難以仰望,在那個地方君王究竟在做些甚麼呢?是不是已經聽到百姓哀鳴的聲音了?

 

這是慶國人民的無聲嘆息。

 

 

靜謐的夜晚的田埂小路,原本應該是空無一人的時間,卻可以看見兩個身影的蹤跡。

 

蔚軒和茈玗結伴走在慶國北方白端的田埂小路上。

 

兩人看著四周,白端已經和自己的印象中很不一樣了。

 

白端產茶,是個原本就很貧瘠的地方。

 

這些年,白端的茶葉在慶國國府的努力推廣與經營,以及配合和州港口的運輸與附近通往雁國與慶國交界處高岫山附近的城鎮巖頭關口,已經開始見到了成效。

 

茶葉對於十二國的人來說,原本並不是必需品。

 

對於十二國的人來說,尤其是那些國家淪亡、君王不在位的人民而言,填飽肚子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而價錢高昂奢侈的茶葉,在一般人家裡是看不到的,一般人的家裡只要有白開水喝,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茶葉,只有在旅店裡、茶樓裡、酒館裡、官府裡、國府裡、王宮裡,這些需要付費或是可以負擔除了基本糧食需要的額外消費的地方,才能喝得到。

 

另外一個茶葉不受歡迎的原因,是因為茶葉的保存不易。

 

茶葉的製作工序繁複,卻不易保存,往往要想把製作好的茶葉送到購買者的手裡,這個保存的過程就花去了大把的金錢。

 

購買者購回後,也必須要在短暫的時間把茶葉用完,或者是再花大把的金錢去做保存的工作。

 

這也是為什麼茶葉的保存是茶葉不受歡迎的原因之一。

 

不過當現在的慶國女君王登基,終於得到了可信任又得力的官員的時候,這個情況開始改變了。

 

冬官府的技師們奉命對於白端的茶葉做出改良。

 

從茶種開始改變,培育出適合在白端的山坡地形種植而且泡起來又讓人唇齒回香的各種茶葉。

 

然後是製作繁複的工序,雖然為了製作出好的茶葉所需進行的工序不能夠省略,但是卻有改進的空間。

 

第八章(8.5)

 

冬官府的技師們對於茶葉製作的繁複工序進行了徹底的研究,改良這些原本就複雜的工序,不僅使這些工序能夠有效地進行,更使得所製作出的茶葉更加地美味。

 

也由於景王陛下的點子,據說在蓬萊的茶葉,不只是僅有一種單純的茶葉風味而已,所以製好的茶葉,有的會將水果、香草入茶,與茶混合,甚至是將茶入菜,這是常世從未開發出的新奇想法。

 

最後是最重要的改進策略,也就是茶葉的保存。

 

冬官府的技師們研發出各種的保存方法,使得茶葉能夠更加輕鬆地、更加多樣化地被保存。

 

而透過不同的保存技術,除了大大降低原本高昂的保存成本,更也創造出不同的茶葉風味。

 

這些進步,最大的影響是生產、製作、運送過程中的成本價格降低,使得白端的茶葉推廣越來越容易。

 

因為這些可以經得起長期的運送過程與大大拉長保存時間的茶葉,可以透過運行於虛海上的貿易商船,從慶國送到其他的國家去販售。

 

就連原本因為透過船運,保存期限不能夠抵達,必須要透過價格高昂的騎獸、但是迅速極快的小量運輸到遙遠的漣國、範國、芳國。

 

現在也能夠經由運輸價格相對便宜的船運抵達,不僅價格上的削減大大增加白端茶葉的競爭力,就連多變的口味,也讓十二國的人民對於白端茶葉的購買意願也大大提升,甚至可以說是趨之若鶩了吧。

 

原本銷售不佳的茶葉產業,也成了常世的其他國家爭相購買的商品之一。

 

茶葉產業的興盛不只是替白端種植茶葉的人民開啟了一條光明的大道,就連其他地方的人民也受到了恩澤。

 

茶葉的栽植與製作,以白端地區的百姓為主要。

 

添加在茶葉裡的其他水果、香草等作物,則是來自於慶國的其他地方的特產,這些物品運輸的過程,促進了慶國國內運輸、交通的發達,而最終將各種茶葉製作完成後的國家之間的貿易,更是為慶國的財政大大的有利。

 

第八章(8.6)

 

白端的茶葉搖身一變成為慶國最重要的產業之一。

 

白端人民的生活終於得以擺脫長年以來的困苦,可以開始往富庶的道路邁進,這一切都是因為現在景王陛下的功勞。

 

白端的人民對於這件事情萬分感激。

 

因為就算是國祚綿長的達王治世,慶國北方貧瘠的白端,也是國家的一大沉重負擔與包袱。

 

而蔚軒與茈玗之所以在這裡的理由,不單是因為白端是目前慶國最重要的產業之一,也是因為白端所鄰近的高岫山,讓白端的地位份外重要。

 

實體的幻術在慶國有好幾個據點,白端就是其中之一。

 

採茶的季節還沒有到,在綿綿的秋天雨季過後,寒冷的冬風從北方往南吹襲的時候,就是冬茶採收的時間了,同時也是最忙碌的時節。

 

這一陣子茶樹的照顧因為妖魔的出現而亂了套,再加上疫病的擴散,住在白端的人,已經開始在慨歎。

 

國家又要淪亡了嗎?

 

這些無聲的嘆息又加深了幻術的影響,而幻術的增強又讓妖魔與疫病的問題更形嚴重。

 

可怕的循環。

 

而且恐怕已經對鄰近的國家產生影響了吧。

 

在關弓,紅袖和青衣所遇到的那個男子,根據他所殘留的氣息以及兩個徒弟的說法,應該是現在的延王,小松尚隆。

 

和自己一樣是胎果,也就是和現在的景王一樣來自於虛海那端的君王。

 

所以自己才會匆匆帶著徒弟們離開那個地方。

 

因為以自己的經驗而言,君王是不會這麼輕易放走像紅袖與青衣這樣能夠對國家有極大貢獻的人,尤其對方又是治世長久的君王,更不會輕易的放手了。

 

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和國府打交道。

 

那個位於雲海之上的宮廷,太過深邃,太過光亮又太過黑暗。

 

就連觸及都讓人覺得膽顫心驚。

 

那把劃傷延王的刀,上面的毒藥恐怕是在虺被引到慶國時所渲染開來,而被影響的。

 

原本應該只是普通的毒藥而已。

 

就連人心,也躁動了起來。

 

長久以來存在於雁國的浮民問題也以極端的方式更加的浮上檯面。

 

現在的延王,一定可以的吧,一定可以不重蹈那年的覆轍,一定可以讓雁國的國祚繼續綿延下去。

 

第八章(8.7)

 

自己聽見紅袖與青衣向自己說所遇見的那個叫作風漢的男子的事情的時候,還有自己從殘留的氣息判斷那是雁國君王的時候,心中的大石才落了下來。

 

可以安心了。

 

不被虛假的消息蒙蔽,在情況無法控制之前就重新取得控制權。

 

那一直是青衣心中最牽掛的遺憾,或許這一次可以做些彌補。

 

蔚軒與茈玗一邊觀察著四周的情形,一邊在心中思量著要怎麼開始防止虺又通過高岫山的氣脈而逃竄。

 

至少要把失控的虺控制在慶國之內才行,然後再一一擊破、捕抓。

 

至於疫病,相信已經動身前往堯天的紅袖和青衣會協助國府逐漸解決的。

 

而那個在那年向自己討教如何打造水鑑刀還有其劍鞘的老人,想必也會對協助紅袖與青衣而不遺餘力。

 

 

慶國。堯天。金波宮。政務廳

 

「你能夠回來,真是太好了。」陽子有些激動地看著半跪在自己眼前的夏官長-桓魋。

 

「這都是託王上您和台輔的福氣,才能夠大難不死,」桓魋心中充滿感激之心。

 

原本以為再也不能見到這座宮殿了,原本以為再也不能見到眼前的這些人,但是受到了幫助,才能夠現在還在這裡為國家盡一份心力。

 

雖然不能夠將自己受到誰幫助這件事情說出來,不過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陽子的笑意裡看得出來有一絲的憂慮,「你先下去休息吧,接下來的時間還要你的大力相挺呢,而且,」像是要掩蓋自己的憂慮一樣,調侃似的說,「有人還在等你去見他。快點去吧,別讓他等太久了。」

 

那個一直在等待桓魋回來的人,是自己最得力的女史,是自己在這個世界最知心的朋友之一。

 

「是,」桓魋向陽子與景台輔行了禮,便告退離開房間。

 

等桓魋走出房間,陽子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桓魋活著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但是相對的,桓魋所帶回來的消息卻怎樣令人無法振奮起來。

 

第八章(8.8)

 

「主上,」景麒見陽子嘆氣後卻不說話,低頭出聲叫喚好像在發呆的陽子。

 

「景麒,你覺得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呢?」陽子輕聲的問,然後抬起頭看著已經陪伴自己二十多載的半身。

 

「我也不知道,不過至少夏官長平安無事的回來了,而且也帶回來可靠的消息。」景麒一如往常平淡自持的口吻中,也像自己的主人一樣帶了憂慮的口氣。

 

「是啊,接下來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你也下去休息吧。」不容拒絕的語氣。

 

景麒原本還想多說些甚麼,只好無奈地轉身退出房間。

 

而一個人留在政務廳裡的陽子站起身,走到窗戶旁,看向遠處的雲海。

 

自己第一次在雁國的玄英宮上看見雲海的時候,非常的驚訝。

 

隱隱透著下界的燈光的雲海,隱約可以看見下界風光的雲海,隔開了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一個是自己曾經差點死於溝壑的下界,一個是繁華無比的宮廷。

 

兩個存在於同一個世界中的不同世界,也隔開了人心。

 

雲海的高度,不是一步、兩步的短短距離可以跨越的,然而在雲海之上,每一個做出的決定,又是如此深深地影響著那個距離遙遠的下界。

 

自己在蓬萊那一端的時候,從來沒有覺得國家的影響是如此的深遠,從來沒有覺得君王的影響是如此的深遠。

 

在蓬萊那一端的時候的生活,是如此的單純。

 

相較於自從自己來到這裡,自從自己接下了君王這個位子,承擔起的責任複雜而巨大。

 

雖然在這雲海之上富麗堂皇的宮殿,自己也受到非常良好的照顧。

 

每天穿金戴銀、山珍海味,不管是食衣住行都有人照應的自己,雙手的皮膚細緻,但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自己是因為聽到如果自己不坐上王位的寶座,就會有人像自己當初一樣被妖魔追殺、襲擊,沒有遮風避雨的地方,甚至是沒有食物可以吃。

 

所以這些年來,自己努力的目標,是讓慶國的百姓,就算在失去君王的情形之下,也能夠安心地過生活,等待下一個君王的繼任。

 

第八章(8.9)

 

只是自己卻萬萬料不到,都還沒有將慶國振興起來,都還沒有讓自己這雙過於無力的雙手獲得足夠的力量,就已經莫名地面臨危機。

 

究竟是誰又是為什麼原因,使得現在的情形發生呢?

 

慶國、自己,是不是都能度過這一次的難關?

 

陽子獨自一個人看著雲海的波光粼粼,一面思索著近來發生的事情,以及必須要做的因應對策。

 

 

慶國。堯天。金波宮,太師府花園涼亭

 

冢宰浩瀚難得抽空來到太師府。

 

最近的慶國是多事之秋,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阻止疫病的擴散與安定躁動的民心,就讓自己和下屬忙得焦頭爛耳。

 

還沒有完全站穩的慶國遇到眼前莫名的危機,有許多事情都得要做。

 

而現在之所以會來到太師府,是因為桓魋的緣故。

 

現在的夏官長-桓魋,名叫青辛,是自己還是麥州州侯的時候,所親自挑選的州師將軍。

 

無視於當時禁止半獸當官的禁令,自己將登載著桓魋半獸身分的戶籍撕毀,讓他當上了州師將軍。

 

從那時候就已經認識了。

 

算算認識的年頭也已經數不清,所以自己是很清楚桓魋的個性的,耿介、正直。

 

也就因為如此,桓魋在自己的面前是無法隱瞞秘密的。

 

所以,當桓魋對王上說出這段時間失蹤的經歷的時候,自己就查覺到了,有謊言被夾雜在其中。

 

遇見不明妖魔的事情是真的,受到攻擊而受傷的事情是真的,但是說是不知名的人救了他,而那個不知名的人已經遠離慶國,這件事情卻是虛假的。

 

有甚麼不能說出口的苦衷嗎?

 

自己那時候沒有說破,只是暗自揣測。

 

在退朝之後,以公務為藉口讓桓魋來見自己。

 

兩人獨處的時候,自己把這件事情問出口了。

 

得到的答案卻令自己感到意外。

 

只見到桓魋一臉傷腦筋的表情,說,「已經答應了不能說,所以請不要再追問了。」

 

究竟是答應了誰呢?

 

在自己再三保證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而且更重要的是說不定救桓魋的人,可以在慶國現在面臨的困境上提供有力的協助。

 

第八章(8.10)

 

桓魋只好很為難的,勉強告訴自己真實的經過,所以現在自己才會在太師府裡,想要求教於自己的老師-太師遠甫,名乙悅,又稱為老松或是松老。

 

遠甫出身於現在已經不存在,但在從前的麥州一個叫做產縣支錦的地方,是個飛仙。

 

與王賜封的飛仙不同,太師是自力昇山的飛仙。

 

達王時,將在街頭巷尾佈道的他延請到朝廷做官,某天從朝廷消失,隱沒一段時間後,後來在麥州產縣的松塾,也就是教導道理、正道的私塾擔任類似教師的諮詢師的工作。

 

自己有幸得以在松塾求學問,就是在那個時候和遠甫相識的。

 

在自己還在松塾的時候,偶然有一次聽見城鎮裡的朱旌在傳唱關於瑛州一座祠廟的傳說,於是自己求教於當時站在自己身旁的遠甫。

 

與其說是求教,不如說是自己其實不相信所傳唱的內容。

 

確實是有人向神祈求的。

 

求子是向天帝、祈求豐收是向堯帝、免除水患是向禹帝、驅妖避邪就會向黃帝祈求,還有其他各式各樣的神。

 

但,只要天氣好又勤加照顧就會豐收,光憑人祈求的力量是無法改變氣候的;為了避免發生洪水,國君就該治水;為了避免在寒害時發生饑荒,國君就該調配米糧;而考試合格與賺大錢,則是看個人付出多少努力。

 

所以到底要祈求甚麼呢?

 

【借用 小野不由美 月之影 影之海 下卷 樂俊對於祈求的看法】

 

雖然自己知道也明白,只要君王在位的時候,每年冬至的祭儀有多麼重要,但自己不相信朱旌所傳頌的關於那座祠廟所發生的神奇事蹟,所以,當時的自己向遠甫求教這件事情。

 

遠甫那時只是笑笑,然後對自己說起他曾經在那座已經崩毀,卻帶著濃濃神秘色彩的祠廟所遇見的人與事。

 

自己聽完桓魋的話,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桓魋遇上了水若祠的洞主。

 

擁有雙洞主的玄趾山水若祠,還有洞主是年紀很輕的一男一女這件事情,和桓魋的描述完全相符。

 

第八章(8.11)

 

若真的是這樣,那麼慶國現在所面臨的窘境,如果能夠讓水若祠的兩位洞主提供協助,一定可以獲得相當的幫助。

 

根據朱旌的傳唱,水若祠掌管著天下的玄術與醫術,而現在慶國的情形,正是需要這兩者,尤其是醫術的時刻。

 

雖然飛仙沒有幫助國家的義務,因為飛仙不干預國政,而國家不干預飛仙,是向來的慣例。

 

偶有飛仙會幫助百姓,不過那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的飛仙,是離一般人很遠的,也不怎麼關心一般人,大多數的飛仙,最後也幾乎都是不知所蹤。

 

就像消失已久的水若祠的兩位洞主一樣。

 

毀壞的祠廟與洞府,在國府裡找不到開始的相關紀錄,就連結束也只是寥寥數語。

 

在國府的紀錄裡,只能找到歷代君王對於水若祠的崇敬-將洞府所在的玄趾山、將祠廟所在的凌雲山、以及附近的土地保留原樣,並且在每年冬至的郊祭中將玄趾山的水若祠列入君王必去的地點,甚至是新王登基時對各飛仙的例行參訪,水若祠也是其中一個不可缺的地方,即便那裡只剩下殿閣毀壞而毫無人跡、空蕩蕩的凌雲山。

 

在慶國的仙籍簿上也找不到水若祠洞主的名字,所以只能推測,兩位洞主不是已經不存在,再不然就是原本的仙籍就不是存在於慶國。

 

依據後來遠甫還有再見過洞主的這件事情來推測,應該是後者吧。

 

像遠甫一樣自力昇山的飛仙,仙籍在五山。

 

這些都只是自己依據線索所一一推敲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是,水若祠存在的年代非常的久遠,雖然毀壞的祠廟沒有沾染上任何一絲一毫的塵埃,也沒有長出多餘的雜草。

 

玄妙而神祕的凌雲山。

 

依照自己的記憶,遠甫和水若祠的洞主似乎有交情,如果桓魋遇上的那兩位是水若祠的主人,那麼也就表示這兩位洞主目前人在慶國,或許可以讓遠甫連絡上向來不知所蹤的水若祠主人,進而請求他們提供協助。

 

這是自己心中盤算著的事情。

 

第八章(8.12)

 

自己不想再看到國家滅亡。

 

從自己成為官吏之後,從自己成為地仙之後,從自己從一個普通的小吏成為州侯再成為冢宰的這段時間,已經見過太多次的王朝興衰,每一次看著下界的人民的痛苦,都讓自己感到如此的感同身受。

 

陽子,景王陛下。

 

一開始自己不怎麼看好他,但因為他是上天所認可的君王,因為他是慶國的台輔所選出來的君王,所以自己還是願意相信他的。

 

再加上這些年的相處,自己在心中十分肯定,現在的景王一定可以將慶國帶往更好的地方、堅持更綿長的國祚。

 

只要有一點點的希望與可能,自己就不會放棄探求。

 

浩瀚站在太師府的涼亭之中,等候著太師從君王那裡回來。

 

 

「這樣嗎?夏官長說是被一男一女看起來很年輕的人救了,所以你推測是水若祠的主人救了他?」遠甫一邊撫摸著鬍鬚一邊將自己剛從浩瀚那裡聽來的話作了一個歸納。

 

「是。」浩瀚肯定了遠甫的說法。

 

「那麼你是希望老朽去水若祠看看嗎?」遠甫再次反問。

 

「是。」浩瀚的眼神中帶著些許的期盼。

 

遠甫看著眼前的自己的學生,現任的冢宰,過去的麥侯,再過去是個認真求學的學生。

 

就如同現在的景王陛下向自己說過的,自己的任務是播種於民,眼前的浩瀚就是最好的實例。

 

不向偽王屈服,獨排眾議,堅持自己想走的正道。

 

能夠在萬難之中,仍舊堅持自己的理念,這是多麼難能可貴的事情。

 

浩瀚也確實是天生的官吏。

 

除了堅持正道之外,更具備了管理人才與官吏周旋的天賦,所以才會從一介小小的官吏,走到今天成為慶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冢宰。

 

「不過不用抱太大的希望,因為桓魋所描述的那兩個人並不是水若祠的主人,或許只是恰好在玄趾山遇到的吧。」遠甫淡淡地說著。

 

第八章(8.13)

 

所描述的兩人之中,那個女孩確實很像自己印象中水若祠的主人曾經介紹給自己的徒弟,那個叫做紅袖,看起來年紀和現在的景王陛下陽子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

 

一頭青金石色的頭髮、冬日湖面顏色的雙瞳還有溫潤的聲音,面容姣好而且擁有良好教養的女子,是自己知道的水若祠主人之一屏翳君的唯一徒弟,主要跟著屏翳君學習醫術。

 

而另外一個主人,季咸君,在當時並沒有收任何的徒弟。

 

那個眼睛看不見的年幼的男孩,是自己記憶中沒有見過的,會是在這幾百年的光陰中所收的徒弟嗎?

 

自己也不敢妄下推論。

 

季咸君與屏翳君是玄趾山水若祠的兩位洞主,之所以會離開慶國、之所以會離開洞府,根據國府的記載是在遙遠年代的時候的事情了。

 

【季咸,神話傳說中的神巫。能預知人的死生存亡、禍福壽夭。見莊子˙應帝王。

 

屏翳,神話傳說中的神仙,主要為雨、雷、雲、風等自然現象的神祇。

(1) 雨神,山海經。海外東經。郭璞。注:「雨師謂屏翳也。」亦作「蓱翳」。

(2) 雷神,史記。卷一一七。司馬相如傳:「時若薆薆將混濁兮,召屏翳,誅風伯而刑雨神。」韋昭。注:「屏翳,雷神也。」

(3) 雲神,楚辭。九歌。雲中君。王逸。注:「雲神,豐隆也,一曰:『屏翳』。」

(4) 風神,文選。曹植。洛神賦:「屏翳收風,川后靜波。」三國。魏。曹植。誥咎文:「河伯典澤,屏翳司風。」 】

 

那是慶國第一代君王時的事情,據慶國的內史記載是當時的君王殺害了屬於水若祠所有的玄人與玄官,從那之後,只會間或聽見有人像自己一樣偶然遇見水若祠的兩位主人,玄趾山空蕩的洞府就從那個時候一直存在到現在。

 

就算桓魋遇見的確實是自己記憶中那個水若祠主人的徒弟,自己現在去到水若祠能夠見到面的機會也一定很低,甚至絕大部分的機率是無法見到的吧,那兩個總是行蹤飄渺的洞主以及他們的徒弟。

 

雖然如此,但仍舊是一個機會,總得試試看才行,如果不嘗試,那麼就完全沒有希望了。

 

「那就麻煩您了。」浩瀚恭敬的道謝,然後就和遠甫一起看起遠方的雲海。

 

一開始就知道希望渺茫,但是這可能是慶國的機會,說甚麼自己都不會放棄的。

 

午後的政務時間又要開始繁忙了,各州侯、各地所傳來的消息是如此的不利,國家在危急存亡之秋,在心裡非常清楚這點。

 

即便是這樣,自己仍舊相信著,相信著慶國能夠突破這次的危機,往更安定的時代走去。

 

畢竟慶國的國祚至今也才二十八年,離完全穩定、安定的年代還有很遙遠的路途要走,自己也非常肯定,如果能夠度過這次的危難,國家也一定可以更加安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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