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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5.0)

 

與其因為膽怯而甚麼事情都不敢做,

 

寧可盡力去做能夠做得到的事情,

 

才不會讓自己後悔。

 

第五章(5.1)

 

慶國。堯天。金波宮。積翠台

 

紅眼碧眼的女子端坐在桌前有些無力的看著眼前由官吏們呈報上來的卷宗。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君王看著眼前的卷宗自問。

 

各地都有看見妖魔的傳聞與報告呈報上來,甚至已經有因為妖魔而受害的情形上報。

 

間或還夾雜了疫病的消息。

 

陽子的兩手無力地托著頭靠在桌子上,眼神頹喪,看著卷宗的視線完全沒有焦點。

 

這究竟是怎麼了?

 

自己不適合當君王嗎?

 

自己的努力還不夠嗎?

 

所以天帝認定自己沒有這個資格,所以要把屬於君王的位子收回去了嗎?

 

只有短短的二十八年,國家就要滅亡了嗎?

 

還有那麼多的事情自己想做,還有那麼多的事情自己還沒有做,已經就要結束了嗎?

 

但麒麟並沒有生病,還是一如往常地在自己上早朝的時候好端端地站立在自己的身旁。

 

就連景麒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也覺得分外吃驚。

 

還記得冢宰將這個消息在早朝上提出來討論的時候,坐在寶座下面那些官吏的目光,死命地瞪著站在自己身旁的麒麟,意圖想從麒麟的身上看出一些失道的蛛絲馬跡與端倪。

 

冢宰是這麼告訴自己的,這當中或許還有甚麼意料之外的事情,才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他會進一步做調查,要自己不要擔心。

 

就連太師也是這麼勸慰自己。

 

可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自己有哪裡做不好了嗎?

 

陽子深深自責著。

 

站在門外,擁有這世界獨一無二的淺金髮色的男子,似乎理解裡面的人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思緒一樣,遲遲沒有敲門,只是靜默的站在門外。

 

原本看到這個男子前來而想要替他通報的下官也被男子阻止了,下官只好聽從男子的吩咐退到一旁。

 

其實男子自己對於這件事情也百思不得其解。

 

妖魔、疫病是只有君王邁向失道之路的時候才會出現的。

 

與此同時,身為人民之聲的自己也會因為君王的失道而罹患無法治癒的失道之病。

 

罹患失道之病的痛苦,自己曾經嚐過一次。

 

第五章(5.2)

 

那是痛徹心扉的痛楚。

 

那是人民的悲願所凝聚而成的力量。

 

那是人民的悲鳴構成的利刃。

 

但現在自己並沒有感受到這樣的痛,就算是一絲一毫的痛楚也沒有。

 

就連黃醫也沒有診斷出自己有得了任何的疾病。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做為慶國台輔的麒麟,站在自己主人的門外苦思著這個難解的謎題。

 

站在一旁的下官,沒有打斷眼前這個慶國尊貴的存在的思考,只是沉默的繼續執行自己的職務。

 

同時也在心中嘆息著,這麼短暫的安定就要結束了嗎?

 

懷達這個字眼也好久沒有在自己的心中想起了。

 

難道慶國真的沒有女王運嗎?

 

下官的嘆息、麒麟的嘆息、還有門那側君王的嘆息,在沒有事先商量的情形下,在這個瞬間同時無聲地交會了。

 

 

「這裡是麥州,我們之前曾經搭船來過的那個港口。」紅袖對著一旁的青衣解釋著現在的所在位置。

 

麥州有面對青海的港口,再加上比鄰首都堯天所在的瑛州,所以對於慶國的經濟命脈來說是個很重要的地方。

 

雖然靠近巧國的那一側的青海由於妖魔的橫行目前並不利於往巧國方向的航行,但往雁國是除了虛海那側的港口之外,對於慶國而言是很重要的港口。

 

有不少來往於雁國與慶國的商旅、貨物與物資會從這裡上岸。

 

這裡距離師傅們在慶國的洞府也不太遠,不過師傅們似乎還沒有要回去的打算。

 

偶爾,真的只是偶爾,就自己的記憶中也只有那麼唯一的一次,師傅們帶著自己回到那座位於非常靠近雲海,屬於師傅們在十二國的洞府。

 

那是青衣還沒有跟隨著師傅們的時候,所以青衣沒有去過。

 

但,就算是青衣去了,也會覺得很不方便吧,就算是明眼人的自己也覺得非常地崎嶇難走。

 

樓閣建築全都攤平在地面上,就像是失去支撐倒下一樣,直直地攤平落下在地面上。

 

地面也沒有一個地方是平坦的,就好像被甚麼東西嚴重破壞、翻攪一樣,破碎的程度已經遠遠超過想像。

 

第五章(5.3)

 

如果真要形容,那麼應該說是把一個瓷盤往地上砸碎後所呈現的那種破碎的程度吧。

 

不僅僅是那座非常靠近雲海的洞府是這個樣子,就連在山腰上的屬於飛仙的祠廟也是這個樣子。

 

通往祠廟、還有祠廟前的白色磚道倒是還維持著平整,只不過呈現在眾人眼前的祠廟也和洞府一樣,不知道被誰、被甚麼破壞,整個建築物整齊地攤平在地上,那個姿態彷彿就好像原本就是那個樣子一樣。

 

除了這個還維持平整的白色磚道,另外一個還維持完整的是洞府的大門。

 

總是深鎖、深閉著的大門,靜靜地佇立著,彷彿就像是在宣告主人不在的消息一樣。

 

據說曾經有人試圖騎乘著騎獸要從大門前的平台降落,不過在下一個瞬間就好像是被甚麼力量推落一樣,在騎獸站在平台上的同一個時刻,就被推下山。

 

驚懼的情緒陡生,就在以為會粉身碎骨的那一剎那,卻又發現自己和騎獸好好地站在山腰的祠廟前,彷彿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從靠近山頂的洞府硬生生地、莫名其妙地被帶到山腰的祠廟,使得想要從大門進入洞府的人都心生畏懼,不得不打退堂鼓。

 

若是要從其他的方向進入洞府卻仿若鬼打牆一樣,怎麼樣都只能在洞府外側徘徊。

 

就連麒麟或是麒麟的使令也無法順著氣脈進入。

 

從高空中觀察,也只能看見靜謐的、破碎的建築物群們,沒有任何活動著的生物的蹤跡。

 

就連洞府裡的水潭也是一樣平靜無波。

 

師傅們說,那座洞府,應該說是整座山保管著重要的東西,所以當他們剛剛繼承那座洞府的時候,就花了許多的時間在整座山上刻滿了滿滿的咒文以防萬一。

 

同時,那座山是建立在氣脈與氣脈的夾縫之間,所以妖魔、使令無法順著氣脈進入,除非打開與氣脈之間的連結點才能夠順著氣脈出入。

 

又因為山的佔地是如此的龐大,所以建立的當初就設計了許多精巧的機關,把整座山建立在交錯的氣脈夾縫上,就這點來推斷,要說那座山是天帝特別賜與師傅們的也不為過。

 

自己其實不是非常清楚師傅們的事情,只知道師傅們是胎果,來自於虛海的那端,而且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經來到這片土地上。

 

不過就算知道又如何呢?

 

自己只要知道自己應該知道的事情就好了,其他的,就算多知道,也對自己沒有任何的益處。

 

第五章(5.4)

 

紅袖在告訴青衣所在位置後,就沉默地看著眼前的景致想著。

 

冬至的時候從雁國的令艮門離開黃海,到達關弓的時候已經是孟春-正月。

 

在關弓等待師傅們的時間,再加上到師傅們的飛仙朋友那裡去的時間,仲春末,接近暮春的時候才從雁國離開到達慶國這片土地上。

 

現在已經是仲夏時分,再過不久,等夏季結束,秋天到來的時候,就會開始下起雨了吧。

 

和雁國秋季接近冬季時才會進入雨季不同,慶國在秋初就會迎接綿綿的雨季。

 

而和師傅們四個人的旅行,在這短短的數月之中,也幾乎快要踏遍慶國的每一個角落。

 

明明知道虺在這裡,師傅們卻遲遲沒有行動,像是在等待、觀察、找尋甚麼一樣,只是看似無目的的旅行著。

 

等待最佳的時機與機會嗎?

 

這是自己唯一可以想得到的答案。

 

人的心可以有多麼黑暗與醜惡,自己過去還在雲海之上的那段時間也看到許多,所以自己可以理解。

 

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無法避免這種事情,就像是有光就有影一樣。

 

光芒最耀眼的地方,黑暗也一樣最深沉。

 

這次的事情恐怕不只是妖魔失蹤這麼簡單吧。

 

是有誰意圖要毀滅國家嗎?抑或是對君王有甚麼怨恨?師傅們又有甚麼打算呢?

 

對於這些動用了禁術,還有挾持了妖魔、試圖役使妖魔的人們,師傅們又會作出怎樣的裁奪?又會不會作出裁奪呢?

 

而慶國,師傅們又有沒有打算要伸出援手呢?

 

一切只能靜待師傅們的決定,自己和青衣是不被允許對這件事情多做置喙的。

 

紅袖和青衣甚麼都沒再多說,靜默地坐在山丘上樹林裡的一塊大石頭上,等候師傅們的歸來。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桓魋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有些無法理解來者所說的話包含的意義。

 

原本還興高采烈地要結束自己的假期,準備要返回堯天準備為秋季即將來臨的大雨做好檢視築堤的情形與整備河道工程的工作。

 

但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聽到這個消息?

 

第五章(5.5)

 

自己離開堯天的時候,一切不是都還是好好的嗎?

 

國家不是正往振興的方向走去嗎?

 

為什麼在自己離開堯天的這短短時間裡面,會突然有妖魔肆虐與疫病擴散的傳聞出現?

 

不懂。

 

並沒有推行甚麼奇怪的政策啊。

 

桓魋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情形。

 

來者是冢宰派來的使者,「大人希望您能夠查探一下妖魔出現消息的虛實。」

 

「你的意思是,大人懷疑這件事情是有人在背後操弄?」桓魋鎮定了下來,很快地分析自己剛剛所得到的情報。

 

「是。因為除了疫病之外的事情已經得到證實之外,妖魔出現的消息只是聽聞而已,並沒有真正得到證實,所以希望您能夠在回堯天之前著手調查一下。」

 

「我知道了,我會進行調查的,然後儘快回到堯天把調查結果報告上去。你就這麼告訴大人吧。」

 

桓魋站起身將使者送出門,自己則是站在門旁看著使者騎著騎獸逐漸消失在天際的身影。

 

桓魋輕嘆了口氣,希望這一切只是有人在背後操弄,而不是陽子那邊出了甚麼事情才好。

 

一定不會的。

 

桓魋迅速否定了自己心裡面不好的想法,陽子,景王陛下,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帶領慶國往安定富強、國祚綿長的道路走去。

 

下定了決心,桓魋收拾了行囊,拿起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旌券往最近的官府走去。

 

最近的官府裡有自己以前在麥州當州師將軍時的舊屬,因為不想去打擾他們,所以自己一個租下這個僻靜的小屋住著。

 

現在既然冢宰要自己做些調查,那麼就去找他們,多些人手總是比自己單槍匹馬好太多了,也更周到,若是遇到甚麼緊急的情形也可以互相支援。

 

桓魋突然想起自己的主子,那個紅髮碧眼的女子,那個要求自己私底下叫他陽子的景國女君王,總是愛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

 

所幸景台輔總是會在這種時刻派出他的使令到陽子身邊照應著。

 

對自己而言,或許對陽子而言也是,彼此之間的關係不只侷限於君臣,更多的部分是屬於朋友的。

 

而現在的情形,與其說自己是相信君王,不如說自己是相信陽子吧。

 

第五章(5.6)

 

夜色朦朧,就連彎彎的月亮所散發出來的微弱光芒也被不時被風吹拂而飄盪的雲朵遮蓋了,因此視線更加昏暗。

 

夏日夜晚的熱氣,也因為這不知名的陣陣微風不停地吹過而顯得涼爽起來。

 

「就是這附近的樹林,」一個穿著厚厚的皮胸甲的士兵向著騎在稍前方的桓魋說著。「聽說有人在這附近隱約看見過妖魔的蹤跡。」

 

「這裡是嗎?」桓魋從樹林外打量著整片樹林的氛圍。

 

確實有一種不同於夏日溽熱的沉重氣氛,不過這不代表裡面就有妖魔存在。

 

桓魋看著樹林和最近的廬的距離思考著。

 

位於田中央的廬,現在正是進入農忙的時刻,不少的作物在這個時節必須要收成好迎接即將來臨的秋初雨季。

 

據說是附近廬裡的農民因為聽見外面有騷動,以為是不知名的野獸又來偷吃幾乎成熟等待收穫的作物,所以悄悄地起身,沒有發出聲響地拿起農具當作武器,想要把這頭破壞過許多次陷阱和偷吃許多次作物的野獸抓起來。

 

但卻看見恐怖的場景,那是妖魔的身影!

 

雖然沒有襲擊廬裡的人,不過卻在心頭上帶來了恐慌與恐懼。

 

這些年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生活又要被破壞了嗎?

 

帶著這樣的驚恐之心上報官府,暫時回到了里中,白日再回到圍繞著廬的田地工作,晚上又回到里中。

 

雖然這樣的路途比起住在廬裡不方便,又遙遠,而且可以運用的時間變少了,但沒有人想住在疑似有妖魔出現的地方。

 

只希望官府可以儘快解決這件事情。

 

秋天的雨季已經快要來了,這麼些年難得可以有好的收成、穩定的生活,真不希望國家又淪亡了。

 

根據冢宰派來的使者的說法,各地都有類似的情形出現。

 

絕對不是巧合。

 

桓魋在心中肯定著。

 

自己從舊屬所在的官府借了一小隊的兵馬,趁著夜晚時分來到這裡想要釐清真相。

 

之前雖然官府已經有派過官兵來,不過卻是一無所獲。

 

自己想要親眼確認一下,所以這幾天已經去過了好幾個有人回報曾經看見妖魔的地方。

 

但也都一無所獲。

 

第五章(5.7)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明明有看見妖魔的回報,卻找不到妖魔的蹤跡?

 

如果說這是開玩笑的,那麼多的地點,都有相同的報告,也未免太過於奇怪了。

 

而眼前的廬和之前曾去過的幾個地方有個不同點,那就是這個廬和這幾天所見過的地點多了疑似疫病的報告。

 

不過因為只有一、兩個人感染而已,所以官府方面推測或許是普通的疾病罷了。

 

會有甚麼收穫嗎?

 

做為武將的自己、做為半獸的自己,第六感比其他的普通人強上許多,直覺告訴自己,或許在這裡會有收穫。

 

也只好耐心的等候了。

 

桓魋嘆了一口氣,不過今晚的夜色很不適合探查呢。

 

月色昏暗、光影朦朧、視線不佳,再加上這陣陣不知名的吹拂著的風,雖然驅逐了夏日的溽熱,但也讓人更加覺得陰森了起來。

 

叩咚。

 

一個東西撞擊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桓魋和其他的士兵對看了一眼。

 

不是錯覺。

 

一個聲音響起後,又接續響起接連的叩咚聲音從樹林裡傳來。

 

有甚麼東西在樹林裡面撞擊的聲音。

 

桓魋命令身下的吉量飛起,從樹林的上方觀察,卻找不到任何的異樣。

 

如果是妖魔應該會出來攻擊的吧?

 

難得有了線索,應該要進去看看才對。

 

桓魋向士兵們說明了作戰的策略,隨即帶頭進了樹林裡面。

 

 

只要是離開黃海,只要是落居在租來的個別的院落裡,只要是沒有出去探查的夜晚就會一直坐在窗台上看著月亮的茈玗突然從窗台下跳了下來。

 

而一直待在一旁靜默不語的蔚軒看見茈玗的動作也跟著站起身。

 

「怎麼了?」蔚軒問。

 

相較於茈玗對於妖魔的敏感度,自己更擅長的事情是醫療。

 

在虛海的那一端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

 

比起實際在前方與敵人交手,其實自己做的事情是對茈玗做出支援。

 

若用蓬萊的語言來說,茈玗是巫女,而自己是他的審神者。

 

支持著巫女的審神者,或許在某種意義來說,所承擔的責任更加沉重。

 

必須要讓巫女完全無後顧之憂的審神者,必須要替巫女判斷所聽見的訊息的正確性的審神者。

 

第五章(5.8)

 

和巫女的命脈是如此的相依、緊密聯繫,更不用說在虛海的那端的時候,眼前的人還是與自己血脈相同的存在了。

 

這常世裡,人、飛鳥走獸、花草樹木、甚至是妖魔,都是從里木、野木、妖木的卵果裡誕生的。

 

就算是同一個父母所祈求而得的孩子們,彼此之間也沒有血脈的相承關係。

 

而在虛海的那端,不管是蓬萊或是崑崙,孩子們都是由母親懷胎所生下,也因此承繼著父母雙方的血緣關係。

 

同樣一對父母所生下的孩子們,不管世事如何的演變,那身體裡所流淌的血液所不可抹滅的相似關係,是不會被任何事情所改變的。

 

也因此,似乎在虛海的那端,兄弟姊妹之間的關係比起常世更加的緊密。

 

「是虺在騷動、在悲鳴的聲音。」茈玗平凡的褐色雙瞳閃爍著和平常不同的異樣光彩。

 

聽見這句話的蔚軒眉頭皺了起來,「要去看看嗎?」

 

「嗯。」茈玗點點頭。

 

兩人正要踏出門,青衣和紅袖的身影也從房間裡走出來,站在他們兩個住的房門口。

 

「師傅?」青衣問。

 

看見青衣和紅袖身影,正要踏出門的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你也聽見了嗎?青衣。」蔚軒問。

 

「嗯。我們兩個不能去嗎?」青衣問。

 

自己聽見了,那屬於妖魔的悲鳴聲音,非常地刺耳,非常地痛苦,拼了命的在呼叫,就好像是當年落水的自己一樣。

 

那時候落水的自己,只記得父親、母親還有姐姐的聲音,快逃、快逃、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所以即使被砍成了重傷,所以即使被推落了暴漲的漉水之中,自己仍舊沒有放棄希望,自己仍舊在心中呼救著。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誰可以來救救我?誰可以來救救我?

 

而現在聽見的聲音,就像是當時的自己一樣。

 

在被茈師傅救起、在被茈師傅收入門下的時候,自己就下定了決心,重新獲得新生命的自己至少要能夠拯救那些拼了命呼救的聲音。

 

不管發出呼救的對方是人類、是鳥獸、抑或是妖魔。

 

第五章(5.9)

 

「要去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們兩個都要小心謹慎,不要莽撞行事。」茈玗叮嚀著。

 

站在一旁的紅袖點點頭,「我們知道了。」

 

自己是聽不見的,茈師傅和青衣聽見的聲音。

 

自己是因為睡在同一個房間裡,另外一個床上的青衣突然坐起,所以也跟著醒了過來。

 

這是很久以前就養成的習慣,那是自己還沒有追隨師傅們之前的事情了。

 

沒有安枕的時候,即使是睡著也總是把自己的感官保持在警戒的狀態下。

 

一有聲響或是其他的變動,只要有感覺到,就會習慣性的起身。

 

在很久之前就養成這樣的習慣,雖然是在休息,卻也是在警戒。

 

在很久之前的自己只要一開始警戒,就會習慣性的拿起倚在身邊、和自己從不分離的那把劍,而現在,則是會拿起師傅給自己的竹杖。

 

唯一可以安心的地方,只有在霍山的時候,只有在師傅們的宮殿裡,只有在師傅們的洞府裡,自己才找到了安心休息的地方。

 

這或許是因為在霍山的師傅們的宮殿裡面,除了兩位師傅、青衣和自己之外,自己沒有看過其他有實體的存在在那座宮殿裡面。

 

在霍山的師傅們的宮殿裡面,沒有像蓬山服侍著麒麟和玄君的女仙們,只有幾個看不見實體的幾近於透明的存在在照應著。

 

「走吧。」茈玗率先出屋子的門口,站在院落的中央輕拍了一下手。

 

隨著拍手聲音的響起與消失,周圍看不出有任何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就像是突然出現一樣,玈和玄這兩頭屬於師傅們的黑騶虞落在庭院中央的茈師傅身旁。

 

雖然只有妖魔與部分的麒麟具有這種能力,可以把自己的身形消融在天地的氣脈之中,順著天地的氣脈行動,不過師傅們卻擁有這樣的能力,可以讓騶虞這樣的妖獸也可以隱匿於天地氣脈中,並且順著天地氣脈移動。

 

「你們兩個就坐玄吧。」茈玗回頭告訴兩個徒弟。

 

玄是蔚軒的騎獸,相較於自己的騎獸玈,性情溫馴許多,眼底的獸性與凶暴也少許多,是兩者之間最傾向於一般馴化的騎獸。

 

第五章(5.10)

 

「嗯。」青衣和紅袖同時回答。

 

四人兩騎就這樣迅速離開所待房子的院落。

 

「似乎很嚴重。」紅袖小聲地向坐在自己身前的青衣說著。

 

自己和青衣也是有自己的騎獸的。

 

不過師傅們並不允許自己在宮殿之外任意騎乘,就像師傅們騎乘玈和玄時一樣,師傅們騎乘的時候也是幾乎不被人看見的。

 

擁有這麼高級的騎獸這件事情對於朱旌或是浮民來說都太過於奢侈。

 

而且如果帶著騎獸,就必須小心提防有人會偷走騎獸。

 

偷騎獸是大罪,但是由於騎獸很昂貴,如果賣掉可以賺不少錢,所以仍有許多人前仆後繼想要偷盜。

 

即便師傅們和自己、青衣的騎獸其實就和野生的妖獸差不了多少,甚至還比野生的妖獸更強悍,就算想偷,恐怕也偷不走。

 

只是沒必要惹這種麻煩,師傅們這麼說。

 

但自己和青衣的騎獸由於自己和青衣的力量限制的關係,無法像師傅們的騶虞一樣隱沒在天地氣脈裡面,所以為了讓自己和青衣在必要的時候可以使用騎獸,自己和青衣的騎獸一旦師傅們、自己和青衣出了黃海,一向是交給師傅們保管。

 

其實自己也不是很了解,究竟在這段保管的時間內,自己和青衣的騎獸究竟在哪裡,不過只要師傅們認為有需要,就會讓這兩頭騎獸自由,回到自己的身邊供自己役使與騎乘。

 

現在應該是有需要的時候,不過師傅們卻沒有讓自己使用自己的騎獸,而是騎乘了蔚師傅的黑騶虞。

 

表示這件事情很嚴重,或許會發生自己和青衣的騎獸無法處理的事態,或許是發生了無法等待自己和青衣的騎獸前來的緊急事態。

 

就師傅們的表情看來,後者應該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師傅們的騎獸和自己或是青衣的騎獸不同,更為充滿野性。

 

不,應該說比天生的野性更加的凶暴。

 

所以就算是自己和青衣,沒有師傅們的許可也絕對不會輕易接近師傅們的騎獸。

 

聽見紅袖問話的青衣點點頭,沒有再多說甚麼。

 

第五章(5.11)

 

悲鳴聲隨著距離的縮短更加的清晰。

 

聽不見的紅袖大概感受不到聲音裡的痛苦,可是聽得見的自己卻感受到了,那是撕心裂肺打從心底的悲鳴。

 

究竟是誰,又究竟對虺做了甚麼事情,才能讓身為妖魔的虺發出這麼大的悲鳴?

 

人心的醜惡,自己在那年已經見識過了,為了自己的私慾,甚麼都做得出來。

 

但不是這樣的,這樣的私慾也可以有他的光明面,不單單只有黑暗而已。

 

這樣的私慾在光明面,可以做為人追求的目標或是努力的方針,一切都是人自己做的決定,一切都是人類自己做出的選擇。

 

 

「怎麼會這個樣子。。。?」桓魋不明白的低語著。

 

眼前的妖魔自己從來沒有見過,說是名為蛟的妖魔,但又不像。

 

如果是名為蛟的妖魔,應該是存在於環繞於金剛山與十二國之間的海-黑海、白海、赤海與青海。

 

在自己還是麥州州師將軍的時候,曾經在海上見過一次。

 

型體似龍,全黑龍身,身上有大型鱗片,頭上沒有犄角,身軀前後似龍共有四利爪。

 

就算是慶國失去君王、國家荒廢的那個時候,也從未見過蛟在陸地上出現。

 

根據自己對於蛟的了解,那名為蛟的妖魔的生存範圍,應該是僅限於海裡的。

 

但眼前這隻妖魔凶狠無比,比起自己曾經見過的巨大蛟龍的威猛程度也無法比擬。

 

而且和自己記憶中的蛟雖肖似但也相差甚遠。

 

全白的身軀,蛇身、鱗片細微,頭上有兩隻似利刃的犄角,只有前面兩隻爪子,身軀與氣息似乎含有毒性。

 

桓魋環視四周,唯一還沒有倒下的人只剩下自己了。

 

被眼前的妖魔打倒、還有吸進飄散在四周的幾不可見的淡紅霧氣的士兵都一一倒下了。

 

但眼前的妖魔似乎堅不可摧,就連手上的冬器也無法讓他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就算想逃走,但身體已經不聽使喚,被妖魔打傷的傷口不斷地滲出血來,吸進的淡紅霧氣也開始讓自己失去知覺,就連眼前的視線也模糊了。

 

自己會死在這裡嗎?

 

果真有妖魔。

 

國家真的要滅亡了嗎?

 

以前曾經聽說過,當要面臨死亡的時候,過去曾經發生的一切,會像是走馬燈一樣展示在自己眼前,但自己卻甚麼也想不起來,只知道意識已經逐漸遠離,就連肢體也不受自己控制,只能任憑自己無力的倒下,同時看著妖魔向自己襲來。

 

第五章(5.12)

 

桓魋的眼睛緩緩閉上,或許是因為不想見到妖魔猙獰的面孔,又或許是已經對於自己即將面對的命運有了覺悟。

 

自己是曾經想過的,自己有一天或許會這樣死去。

 

身為武官的自己,從以前開始就經常面臨生死關頭,也非常明瞭,或許將來有一天會因為這樣而戰死沙場。

 

對於武官的自己,為了守護國家而戰死沙場也是一種很光榮的死法吧。

 

但如今卻要死在眼前這個不知名的妖魔之下。

 

但如今卻甚麼都還不明白就要死去。

 

自己很不甘心。

 

還沒有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

 

為什麼會有這個不知名的妖魔出現?

 

為什麼這個妖魔和自己所知的妖魔都不同?

 

不甘心啊。

 

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還是會這樣死去。

 

桓魋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

 

不過怎麼會這麼慢?

 

妖魔距離自己並不遠,而且移動的速度很快,是因為自己將要死了,所以才覺得這段時間很漫長嗎?

 

而現在自己隱約聽到的又是甚麼聲音?

 

似乎有人在說話?

 

是幻覺?

 

抑或是自己其實已經死去,只是沒有感覺到而已?

 

桓魋勉強自己睜開已經幾乎快要睜不開的雙眼,卻看到一副奇異的景致。

 

那隻不知名的妖魔,似乎被困住了。

 

妖魔被困在一個圓形的、散發著銀色光芒的光圈之中,逐漸模糊的視線可以依稀看見有一個長髮飄逸的女子站在最靠近妖魔的位置,而他的身後有一個男子站著。

 

是誰?

 

「這邊都死了。」

 

是誰的聲音?

 

聲音溫潤。

 

「我聽見還有一個很微弱,但還在呼吸的聲音。」

 

是誰的聲音?

 

稚嫩的童音。

 

腳步雜沓的聲音,翻動著甚麼的聲音,似乎再尋找著甚麼。

 

桓魋的視線已經沒有焦距,也無力再做出任何動作,也無力再發出任何聲音,甚至也無力再移動自己的視線,只能任憑自己的眼睛緩慢地、靜靜地閉上。

 

突然感覺身體被誰觸摸。

 

是錯覺?

 

「找到了,動作要快點了,否則會來不及的。」溫潤的聲音裡帶了緊張。

 

是甚麼來不及?

 

這是桓魋在昏迷前,聽到、感受到的最後一點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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