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水之鏡

(2.0) 我似乎發現了那件事情

「不是因為幸福所以笑的，是因為笑著笑著就幸福了。」

（IRIS－崔勝熙）

(2.1) 我似乎發現了那件事情

安靜的島上因為度假村的開發，所以進出的人變得複雜與頻繁起來。

在渡假村以外的地方雖然和過往沒有甚麼特別的，不過最近也有些陌生人出入著。

這些陌生人看上去倒也不是甚麼流氓，從衣著打扮、外表儀態、甚至是所開的車子，反而像是來自於首爾的高級知識份子。

屢屢拜訪的地方，是位於村莊邊緣靠近的某座山丘上的房子。

房子本身據說就是大有來頭的。

由一個相當有名的建築師所設計、建造，但是房子落成之後，只有在幾年前有一個年輕的小姐曾經來短暫的居住過。

房子坐落的地方擁有島上最美麗的景觀，再加上房子本身的設計很特別，完美結合了洋風與韓風，還有木造與磚造的迥異風格。

賞心悅目的程度，就算僅僅是從房子外觀看去，也十分令人心動。

現在居住在房子裡面，也是一個看上去年紀很輕的小姐，不過和幾年前曾來住過的那位小姐並不是同一個人。

現在這位年輕的小姐，根據保健所曉蘭的說法，是個宛若天使一般的醫生，只是這樣的醫生來島上做甚麼呢？

保健所的吳醫生的地位也岌岌可危了吧，村民們在心中都有這樣的感覺。

這座房子是自己和泰熙的生父所留給自己和泰熙的。

那個名為趙有希的知名建築師。

母親一直陪伴著他走過無數的艱辛歲月，卻在這樣的日子即將走到終點的時候，捨棄了。

最後的日子裡為了為異卵雙生子的兩姊妹，只能接受繼父的照顧，然後飲恨而終。

而那個拋棄了母親和骨肉的負心人，卻在繼父也去世之後，出現了。

以著長腿叔叔模樣出現的那個人，大概是因為對自己和母親感到愧疚，所以一次也沒有出現過在自己和泰熙的面前。

唯一得感謝的，是那個人長年以來給與自己和泰熙在經濟上的資助。

對於母親去世沒多久，繼父不久後也跟著離去，只能夠住在貧民窟中勉強度日的兩姐妹來說，這樣的幫助，使得自己和泰熙都能夠踏上想要前進的道路，不需要為了錢而擔憂。

自己成為了醫生，而泰熙成為了攝影師。

這兩條都不是沒有相當的金錢就能夠順利前進的未來。

吶，泰熙，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那個男人雖然可惡，但也有值得憐憫的地方。

所以才會在那時候，為了要來這座島上看看那個男人為我們所留下的這棟房子，才會遭遇那樣的事情，然後也從我的身邊離開。

(2.2) 我似乎發現了那件事情

吶，泰熙，你究竟在島上看見了甚麼呢？

這樣可說是荒蕪的島上究竟有甚麼、有甚麼值得看的風光啊？

瑞熙一如以往的在島上漫無目的的開著車四處溜達。

又是一個沒有工作的閒散日子。

在海邊公路停下了車，瑞熙看著眼前的蔚藍海洋若有所思。

然後就這樣失神般的在靠近波浪襲上的地帶脫掉鞋子往海靠近。

踉蹌的跌倒在波浪之中的瑞熙被海浪打濕了全身，只有毫無意識的想著，啊，今天的浪特別大呢。

絲毫沒有感覺到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遠方呼喚著，同時也擔憂著。

那是永新一家。

因為這段時間一直因為傷口還沒完全癒合，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沒有出來走動，所以好動的春天感到寂寞了。

於是這天儘管天氣不好，仍舊撒嬌著讓永新和從首爾回來就一直守著永新和春天的閔醫生一起出來走動。

在這個吹著略大海風的海濱遇見了失神的瑞熙。

因為海水的冰冷稍微回復了神智的瑞熙也發現自己的失態。

啊啊，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如果被誰看見，會被誤會是要投海自盡的人吧－脫掉了自己的鞋子，任憑海浪擊打而毫無反抗。

想到這裡的瑞熙總算勉強提起了精神，然後拎起自己的鞋子往岸上停好的車子走去，並且從車廂之中拿出大毛巾擦啊擦的。

「天使醫生不要緊吧？」發現瑞熙似乎沒有發現自己的春天抬起頭用著軟軟的童音問著。

「嗯，」閔醫生點點頭，安撫著不安的春天。

天使醫生，春天是這麼稱呼這個自稱為金瑞熙的醫生的。

因為就像自己被春天稱為天使叔叔一樣，被春天認定是來保護他的守護天使。

只是，究竟是誰呢？

保健所的吳醫生說，確實那天的另外一個男性的醫生，是來自於首爾韓國醫院的朴鎮海醫生，而且是相當有名的腫瘤科醫生。

然而卻沒有聽過金瑞熙這個名字。

真是太奇怪了，為什麼首爾韓國醫院的腫瘤科名醫會特地來到這個小島找一個無名醫生呢？

而且從曉蘭所描述的那天的情形來看，應該不是個無名醫生才對啊？

究竟是誰又為什麼會來到這座小島呢？

滿滿的疑惑。

(2.3) 我似乎發現了那件事情

「求求你，醫生，救救他！」婦人哀求著已經放棄急救，轉向其他傷者的瑞熙。

「為什麼不救救他？！求求你！」對於已經著手另外的傷者的照護、無動於衷的瑞熙，婦人依舊苦苦哀求著。

「為什麼不救他！？見死不救，你這樣還算是醫生嗎！？」對於瑞熙的毫無反應，婦人驟然產生了莫名的憤怒，大有著不會放過瑞熙的反應。

「大嬸你不要這樣，」一旁的曉蘭看不過去，勸慰著。

港口發生了爆炸意外。

似乎是在操作機械的過程中有了疏忽。

被爆炸波及的範圍不小，然而救援工作卻因為風大雨大而非常困難。

村裡的人都來幫忙了，保健所的吳醫生、春天家的閔醫生，還有山頂上小屋的金醫生都被找來幫忙。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也在島上能夠幫上忙的時候，不管是清晨或是深夜，請不要客氣打電話給我，」這是上回瑞熙到保健所探問春天情況的時候對吳醫生所說的。

所以這回港口的意外才會找瑞熙一起幫忙。

就連原本只是來拜訪金醫生的朴醫生也一起來幫忙了。

在這種時刻，就算是來歷不明，但多一個人手幫忙總是好的。

事實證明也是這樣。

金醫生在救難過程中謹慎而迅速的處理態度讓人讚嘆不已。

當所有的事情都逐漸歸於平靜，只剩下等待海象平靜後就能夠把受傷的患者移送，眾人都待在保健所之中的時刻，對話才悄悄的被進行著。

「這個死者的家屬，應該會提告吧？」朴醫生低聲說話的對象是看著外面下雨的景象的瑞熙。

「是嗎？」瑞熙心不在焉的回答。

「我們以前一起念醫學院的時候，那時候你很喜歡雨天吧？」朴鎮海想起的是久遠以前的事情，「現在已經不喜歡了嗎？」

「應該說比起雨天，我更喜歡的是和誰一起躲雨的屋簷吧，」瑞熙心中想起的是和泰熙一起度過的那些過去的時光。

「就算有誰告我，不是還有你，還有島上的其他醫生會替我作證嗎？」瑞熙看著朴鎮海這麼說，「死去的人，身為人的醫生是無法救的。而能夠讓人死而復生的神。。。，並不存在。」

(2.4) 我似乎發現了那件事情

「從有『神之手』的外號的你嘴裡聽見這句話，還真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呢，」朴鎮海笑笑，「不過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

「嗯？」瑞熙等待著朴鎮海接下去的話語。

「這裡只是個就連便利商店都沒有的小島，究竟是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的呢？」了解瑞熙家中事情的朴鎮海，很清楚瑞熙並不是為了那棟房子來到這裡的，那麼是為了甚麼呢？

「明明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醫院裡的那麼醉心於工作的人啊，」朴鎮海接著說。

「我最討厭的一句話，就是『拜託醫生一定要救救他了。』」瑞熙看著有些詫異的朴鎮海。

「從甚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瑞熙繼續說，「因為看太多生死了，所以都麻痺了！沒有感情了！是這個緣故吧。然而，也必須要麻痺、沒有感情，才能看更多的生死！不是嗎？」

「在生死面前感情用事是沒有用處的，」瑞熙笑笑，「所以那個家屬想要告我也無所謂，至少在各方面我都無愧於心。」

「而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小島，」瑞熙接著說，「因為我們約定好了。。。，泰熙和我約定好了。」

「泰熙？你的那個雙胞胎姐姐嗎？」朴鎮海想起了，「他還好嗎？我可還記得以前在念醫學院的時候啊。。。」

自顧自說著的朴鎮海看見瑞熙的表情雖然沒有多大的改變，但是認識這麼久也能夠辨識出那深處的情感。

「發生甚麼事情了嗎？」朴鎮海問。

瑞熙沒有回答的意思。

吶，泰熙，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

醫生不是神，醫生也僅僅能夠做到人的領域而已，神的領域是怎麼樣也無法做到的。

如果真想追求神的領域，那麼去求神拜佛就好了。

救活了就是神蹟，死去了就是醫生的過錯。

那麼本來是普通人的醫生究竟是神還是人？又或者這兩者都不是？

既然不是神也不是人，那麼不需要為神事，也不需要有人心。

你那時的回答，是因為我對於醫學有著非常熱切的意念，所以才會有這樣的頓悟。

真的是這個樣子的嗎？

(2.5) 我似乎發現了那件事情

「不過你真的不考慮嗎？關於這次的病人。」見瑞熙沒有回答的意思，朴鎮海只好換了個話題。

「Die on table的可能性太高，原則上就連醫院也不會接受這樣的手術吧。Surgical mortality可是會因此大大提高的，這已經遠遠超出現代醫學的範圍之外了，任何一個正常的外科醫生都會跟你這麼說的，」瑞熙看著朴鎮海這麼說。

【Die on table：手術中死亡。Surgical mortality：手術死亡率。】

「要不你問問閔醫生吧，他可是在首爾排行前幾位的外科醫生啊！有正常腦袋的外科醫生都會拒絕你的，」瑞熙把矛頭指向正和保健所的吳醫生討論事情的閔基書。

「已經以實驗手術的專案申請通過了，家屬也好、病患也好都是抱持著這樣的希望。。。」朴鎮海停頓了一下，把自己的聲量有意識的壓低，「首爾排行前幾位的醫生又如何，你可是世界第一的神經外科醫生Christiana Thomas Sherry呢！外科醫生誰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為什麼要待在這種地方啊！難道你想要成為這個島的醫生嗎？」說到後來的朴鎮海不自覺得把聲音拔高，引來側目。

看著吳醫生有些慌張的樣子，瑞熙倒還是安然自得，「島的醫生不是我想取代就可以取代的。。。姑且不論醫術，吳醫生有著我也沒有擁有的特質，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超過的。。。」

吶，泰熙啊，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夠了解我的意思吧。

人並不是神，如果要尋求神蹟應該去廟裡拜菩薩、去教堂懇求天父，而不是來找我，我只不過是盡人事而已。

醫生沒有辦法拯救所有的人，沒有辦法救的人有很多，這份痛苦，作為醫生就必須要承受不能夠逃避。

擁有『神之手』的外號的我，專門進行困難、複雜的手術，救人無數，不過也代表著有相當數量的病患喪命在我的手中。

但對於我而言，這些都沒有意義。

因為我沒有人的感覺，對於生與死也沒有多深的感觸，應該可以說是沒有人類的情感吧。

究竟是在甚麼時候走到現在這個樣子的呢？

所以就更加的不瞭解了。

對於因為自己無法救治的病患，然後深深的苛責自己，曾經有過不再成為醫生的閔醫生。

還有那對不管遭遇到甚麼樣的困境，擁有一個罹患H.I.V.的女兒而被排斥，但還依舊是開朗樂觀的母親，自己無法體會他們的心情。

然而，似乎在隱約之間也有一點了解了。

明明知道前方有著萬般磨難的苦痛，也知道前方有著令人感到溫暖、甜美的欣慰。

只是就算知道，也無法選擇的，得不斷前進著在人生的道路之上。

或許就像春天媽媽一樣，即便感到痛苦、悲傷，但擦乾了眼淚，還是繼續往前邁進。

是因為深深的知道，再悲傷，因為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還是得生活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