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0.0)

 

確實,如你所言,我想的沒有那麼多、想的沒有那麼深遠。

 

因為不管擁有著甚麼,那都是一件沉重而嚴肅的事情,

 

而我寧願一切剔透輕盈。

 

喜歡認真但不喜歡過份,

 

我是如此的簡單,你卻仍然不了解。

 

第十章(10.1)

 

「我要去替人看診,你要去哪呢?」女子問著從出了城門就一直跟著自己的陽子。

 

「我只是很好奇那些小混混的事情,還有為什麼你會在這麼晚的時間還要出城看診?」陽子抱持疑惑。

 

剛剛出城的時候,匆匆進城門的人們都好奇的看著自己和眼前這個女子,為何夜晚不待在城裡面。

 

就連守城士兵也有些詫異。

 

好奇心陡生。

 

女子只是笑笑,「我們應該不算認識吧?」清脆的聲音中取笑的意味濃厚。

 

「啊,抱歉,」陽子這時才想起自己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做陽子,你呢?」

 

「我叫茈玗。」茈玗依舊笑笑。

 

「茈玗?」陽子思索著,回話帶著些許的疑惑。

 

即便向遠甫求教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還是有很多這邊的字彙是自己不懂的。

 

「嗯。茈是紫草,是一種植物,玗是一種像玉的石頭。」茈玗解釋著,一邊在空中比畫著要如何書寫,腳步不曾稍停。

 

【茈,ㄗˇ植物名。即紫草。紫草科紫草屬,多年生草本。葉互生,夏開白色小花。果實小,堅硬有光澤,可作紫色染料。

 

玗,像玉的美石。說文解字:「玗,石之似玉者。」

 

「這樣啊。」陽子點點頭,表示了解了。

 

茈玗接著說,「關於那些小混混,你知道最近慶國正在流行疫病吧?」

 

「嗯。」

 

「官府提供了藥方,讓病症不重的百姓可以自行治療。那個藥方上的藥材原先的價格原本就不便宜,那些小混混們壟斷了其中的一種藥材,想從中獲取暴利。。。」

 

茈玗還來不及說完,陽子聽到這個就先行插嘴,「難道官府都不管嗎?」情緒有些激動。

 

「不是的,」茈玗淡淡地反駁,「官府想管,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要說耗費在控制疫病上的人力,還得管理浮躁的百姓,就算把鄉城裡的士兵都派出來,還是很吃緊。而這些小混混原本就對於地方上的一切都很熟悉,所以就算官府想要抓,也很不容易呢。官府不過就是把所需要關照的事情排了先後順序罷了。」

 

第十章(10.2)

 

「所以,與其浪費人力在抓他們上面,不如控制疫病與和管理其他的百姓,是嗎?」陽子反問。

 

「應該是這樣沒錯。而且就算想徵兵,現在到處都是疫病在蔓延,百姓早就自顧不暇,若是強制徵兵,只會讓百姓逃離慶國的。」語氣像是在寬慰陽子。

 

「那麼他們為什麼會追著你跑呢?」陽子說出疑問。

 

「因為我們使用了替代的藥方,不使用他們所壟斷的藥材的藥方,所以視我和哥哥為眼中釘呢。我和哥哥只要在城裡面被他們遇到,總是糾纏不休。」茈玗開玩笑似地說,仿佛這件事情只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一樣。

 

「藥方?哥哥?」陽子的疑惑更深了。

 

「我和哥哥是浮民,嚴格來說,我們兩個都曾經在冬官府任職過一段時間,所以都會一點醫術和一點玄術。哥哥因為有緊急的病患,所以讓我去城裡補充一些藥材。還有剛剛在城裡,小混混們不是就在我們眼前嗎?」茈玗邊說邊拍拍斜掛在身體左側的箱子。

 

「嗯。」

 

「我用了一個簡易的玄術來躲避他們,這麼說吧,」茈玗看見陽子的臉上還是很疑惑,「那是一種幻術,欺騙對方眼睛的幻術。」

 

「幻術?」陽子喃喃自語地,「一種魔術嗎?」

 

「嗯。虛海的那端確實也有人這樣稱呼,雖然實質上方法不同,不過你要這麼稱呼也是可以的。Magic。」茈玗這麼回答陽子的喃喃自語。

 

陽子則是被茈玗字正腔圓的發音嚇了一跳,「虛海那端確實是有某些國家的人這樣說的,不過你怎麼會知道呢?」

 

陽子再度打量著茈玗,好奇他怎麼會知道魔術的英文怎麼說。

 

遠甫曾經對著自己說過那在蓬萊也是異國的語言,卻帶了濃濃的腔調,但茈玗並沒有這個問題,反而非常的標準。

 

照理來說,虛海這端的人是不會知道的,而眼前的人卻知道?

 

面對陽子的疑惑,茈玗倒是很坦蕩,「陽子是海客吧?至少就我知道的,陽子的名字聽起來就像是虛海那端的名字。我對那邊的事情也很有興趣,所以多少知道一些。」

 

【小野不由美的原著中,名字的發音在蓬萊與常世是不同的。以小鈴-大木 鈴的名字為例,在風之萬里 黎明之空裡面,陽子第一次和小鈴相互自我介紹後,陽子回到里家時才突然想起來,小鈴的名字聽起來像是來自於虛海那端。

 

這點在動畫DVD的部分,更是清楚,沒記錯的話,小鈴的名字,一個是用日文發音,一個是用類似漢字的方式直接發音。】

 

第十章(10.3)

 

與其說是知道一些,不如說是自己也是胎果,就像是眼前的陽子-現在的景王陛下一樣來自於虛海彼端的胎果,而現在,更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跨越虛海回到那邊去。

 

一開始就知道了,陽子是景王。

 

之所以會選擇陽子所隱藏的巷弄而去,是因為感受到了王氣。

 

若真的要描述的話,自己可以感受到的王氣,和麒麟所能感受到的並無二致。

 

自己也聽見了碧濤所盪漾著的水聲,那是自己在很久以前,因為松伯的請求而鍛造出來的慶國重寶,水鑑刀的聲音。

 

雖然後來松伯為其打造了鞘之後,改名為水禺刀,但妖魔碧濤本身的性質是不會因此改變的。

 

就連上面的玄術,那是屬於製造者-自己的特殊印記。

 

只是讓自己有些訝異的是,原本的鞘已經死去了吧?

 

伴隨著碧濤的滴水聲,應該還有猵狙的聲音才對,奇怪的是,卻沒有聽到,所以自己推斷,那是鞘已經死了的緣故。

 

松伯不是已經重新回到那座凌雲山上了嗎?

 

再重新鑄造一把鞘,對於松伯來說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但君王居然沒有再重新鑄造鞘。

 

心中產生了好奇。

 

自己是不怎麼關心國政的,因為那早就和自己沒有關係,所以除非必要或是有需要的時候,自己才會窺看屬於那座凌雲山上的一切。

 

還有自己也感覺到了妖魔存在的氣息,不是幻術,那是確切存在著的妖魔,但那是受到契約限制的妖魔,那是屬於某個麒麟的使令。

 

再加上那個專屬於慶國君王的重寶,只有慶國君王才能使用的重寶,所以自己非常肯定所將要遇見的人就是現在的景王。

 

自己那時在心中這樣思量著。

 

會在這座城鎮裡遇見景王絕對不是偶然的。

 

由天帝所掌握的命運是不可動搖的未來,也就因為這樣,這世界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所構成。

 

人,或許只是一直認為自己選擇著,往自己所掌握的未來走去,只是這些選擇,也或許都逃脫不了命運的擺弄。

 

第十章(10.4)

 

「原來是這樣,我也確實是海客。」陽子深深覺得眼前的女子沒有看上去那樣的簡單。

 

會在這個謠傳有妖魔肆虐的時候,在夜晚來臨時還出城,而不是待在城裡,似乎也對虛海那端的事情有相當的了解,陽子的眼角餘光在兩人趕路的同時,依舊打量著身旁這個自稱叫做茈玗的女子。

 

「不過你不會害怕嗎?」陽子繼續說著,「最近的慶國,除了疫病之外還有妖魔出沒的傳言。」聲音裡明顯帶了黯淡。

 

「妖魔?」茈玗輕鬆地回答,「慶國最近確實是有妖魔出沒,不過至少這附近沒有。」

 

除了你身上的、以及跟隨著你的使令以外,這是茈玗沒有說出口的話。

 

「你怎麼可以這麼肯定?」陽子回想著自己從國府上看來的報告,這附近的妖魔出沒的頻率與肆虐的程度很嚴重,就連疫病也比其他的地方來得嚴重。

 

這也是為什麼自己才會來到這附近查看,甚至有想在夜晚出城的念頭。

 

只要發現妖魔,那麼就除掉他。

 

雖然對於整體而言並沒有多大的幫助,但至少,至少可以減輕一些慶國百姓們的苦痛。

 

「我們到了,等會在聊吧。」茈玗突然對陽子這麼說。

 

陽子這才發現,不知道甚麼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個不大的房屋,應該是田裡面的廬吧。

 

這個房屋就坐落在樹林的邊緣,在田中小徑的盡頭,因為被屋前的樹叢擋住了,所以在某個角度是看不見房屋的,也就是因為這樣,自己現在才發現小屋的蹤跡。

 

小屋裡隱約透著燈光,光線從窗子的隙縫中漏出,掩映出屋子裡有人影正在走動的蹤跡。

 

不等陽子反應過來,茈玗已經敲了門。

 

叩,叩。

 

很快屋子裡面就有人前來開門,那是一個爽朗而輕快的男子聲音。

 

相較於茈玗清脆帶點暖意,偶爾聽上去是平靜無波的聲音,男子爽朗輕快的聲音聽上去更加令人感到柔和與溫暖。

 

第十章(10.5)

 

「怎麼這麼慢?」男子邊抱怨著邊開門,然後就看見了陽子,卻沒有感到任何的驚訝,仿佛陽子的存在是這麼的理所當然,「你還帶了人回來啊。」

 

那是沒有感到任何驚訝的語音,卻還是這麼說了,陽子在瞬間有些困惑,但馬上打了招呼。

 

「這是陽子,這是蔚軒,我哥哥。」茈玗為兩人介紹彼此。

 

「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兩人同時向對方打了招呼。

 

「快進來吧,又要開始下雨了呢,」蔚軒很快招呼剛剛到達的兩人入內。

 

「嗯。」茈玗點點頭。

 

陽子跟著茈玗進了門。

 

在兩人進入屋內不久,從中午過後就暫時停歇的、淅淅颯颯的綿綿秋雨又開始降下。

 

居然能夠知道雨甚麼時候要下,是湊巧?或者是會觀測天象?或者有其他知道的方法?

 

陽子覺得眼前的這對兄妹實在太奇怪了,至少是對奇人,但現在並不是最好詢問的時機,因為從茈玗和自己一踏進屋內就和蔚軒開始忙得沒完。

 

「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陽子問著兩人。

 

「可以拜託你把這些器具用爐上的熱水燙過嗎?」蔚軒聽見陽子的問題後這麼說,邊指著爐上已經沸騰著的熱水以及擺放在一旁的器具。「燙過的器具就放在這邊,」又指向屋子的另外一角,「那個地方已經消毒過了。」

 

「好。」陽子邊行動邊在心中思量。

 

那個告訴自己要做甚麼以後,就繼續轉身忙碌的男子,看上去年約二十五歲、身材精壯高瘦,雙手粗糙、黝黑,束著極平凡的黑色髮,擁有極平凡的深褐色眼瞳,穿著極普通、簡陋的男裝的袍,腰間繫著一把笛與一把杖,此外,也像茈玗一樣擁有著一眼看過絕對不會記得的平凡面孔。

 

消毒,這是虛海那端的語言吧?

 

陽子聽見久違的熟悉用語,思忖著兩人還真是對於蓬萊的事情是這樣的博學。

 

這些自己只有偶爾會從那個遙遠北方國度的黑麒麟口中聽見的話,卻在兩人口中聽見了。

 

第十章(10.6)

 

讓自己更加地想起虛海那端的家。

 

那個家是不是還在呢?

 

離開那邊已經二十八年了,二十八年裡面又會有多少的變化?

 

連自己也無法預測。

 

原本能夠顯現出那邊的家的水禺刀也已經漸漸無法浮現那邊的景象了。

 

是自己的心已經開始遺忘在那邊的故鄉了嗎?

 

而選擇留在虛海這端的自己,又是不是可以順利度過眼前這個難關?

 

陽子一邊任由自己的思考無限的奔馳,一邊做著手中的工作。

 

終於到了三個忙碌的人都可以坐下來休息的時候,已經是夜深沉的時分,屋裡的其他人已經靜靜地沉睡了。

 

從剛剛開始茈玗就在輕輕吟唱著一首歌曲,所發出的聲音就像是有甚麼魔力一樣,讓人覺得昏昏欲睡,就好像是孩提時代,母親溫柔的雙手撫摸著自己,坐在自己身旁為自己吟唱催眠曲一樣。

 

受疫病所苦的這一家人,就在這個安穩、沉靜的歌聲中暫時忘卻了肉體的痛苦沉沉的入睡。

 

聽著相同歌謠的陽子雖然對於曲子的內容不甚明瞭,但也感到眼皮沉重,就連自己也覺得好想就這樣沉睡、安眠,把這一陣子所累積的疲累都藉由這樣的安睡而得以消除。

 

茈玗悄悄地從門縫觀察這一家人的情形,然後緩緩地將歌聲停了下來。

 

在虛海那端的蓬萊,言靈是很有力的、卻無形的武器。

 

自己還在虛海那端的蓬萊的時候,就從母親大人那裡學會了如何使用言靈的力量。

 

歌聲、樂聲都是形成咒歌的最好方式與型態。

 

茈玗確定一家人都已經安睡後,才看向坐在椅子上也快要睡著的陽子。

 

自己之所以會在這裡,是因為被控制的虺之一在這裡的緣故。

 

獵捕的工作在前天的後半夜就已經完成。

 

幾天前在白端的結界設定完成後,自己和蔚軒就開始掃蕩自己感受到的虺。

 

要找這些虺並不容易,因為虺會隱於氣脈,只有在他們現身或是自己靠近他們所在的時候,才能被查覺。

 

也因為這樣讓獵捕的工作更加的困難。

 

所幸,這些被控制的虺,不會也無法逃離慶國。

 

至少不需要在十二國裡漫無目的的追蹤,這是唯一可以慶幸的一點。

 

第十章(10.7)

 

另外一個可以讓自己追蹤的線索就是疫病的情形,疫病越嚴重的的地方可能表示了虺越靠近,這也是為什麼自己和蔚軒騎乘著各自的騎獸會在夜晚盡量靠近自己所在市井之中調查出來疫病越嚴重的地方。

 

獵捕完當地的虺後,自己和蔚軒會留在那個城鎮裡一陣子。

 

至少要將虺所直接造成的嚴重疫病問題稍微降低才行。

 

其實這樣是非常辛苦的。

 

雖然是不老不死的飛仙,卻擁有人類的脆弱軀體。

 

白天以浮民、以朱旌的身分四處打零工、表演、作調查,甚至還得替罹患了疫病的病人們奔走藥材。

 

晚上要獵捕妖魔,還要清理、重整一個又一個受到幻術渲染的里木與野木,至於那些真正附著著幻術的里木與野木則是順著咒縛的銘印暫時刻上一個又一個屬於自己的咒法印記,以做為後續的記號,偶爾還得像這樣照料病人。

 

沉重無比的負擔,卻也是阻止慶國繼續不斷面臨淪亡的方法。

 

茈玗的歌聲停下後,陽子才又稍微打起了精神。

 

咒歌裡帶了讓人安眠的咒法印記,蔚軒是不會受茈玗的咒歌影響的,不過陽子卻不同。

 

只是陽子也無法解讀其中的巧妙,而做為陽子護衛的兩個景麒的使令,因為是妖魔,對於這個專屬於讓人類安眠的記號也毫無所覺。

 

陽子、冗祐以及班渠,都以為是因為這幾天太累的緣故,並沒有多想。

 

「剛剛的話,還沒說完,」陽子振作精神後這麼說,轉向茈玗,「為什麼會知道這附近沒有妖魔呢?」

 

「剛剛我有提到吧,我和哥哥曾經在冬官府裡面任職過,作為冬官府裡的玄官與醫官。」茈玗壓低著音量避免吵醒在裡面安睡的人。

 

「玄官與醫官?」陽子也像茈玗一樣壓低著音量說話。

 

「是的,冬官府的編制似乎是紀錄成玄師與瘍醫,不過是一樣的意思。」一旁的蔚軒看著坐在自己眼前的陽子,配合茈玗的話這樣說。

 

從遠遠地就感受到了,那是王氣,還有使令在靠近的感覺。

 

再加上聽見了碧濤的聲音,那是茈玗許多年以前為了慶國君王打造出的重寶-水鑑刀,只不過鞘已死,卻沒有重新打造這點,讓自己有點驚訝。

 

第十章(10.8)

 

不過卻也讓自己同時了解茈玗為什麼會靠近這個偽裝成平民的君王,甚至還想告訴他些甚麼的原因。

 

不畏懼自己真實的心的君王嗎?

 

心的重量是非常沉重的,即便那是屬於自己的真實的心,但是願意這樣面對自己的心的重量的人,卻是屈指可數。

 

特別的人嗎?

 

蔚軒在發現茈玗和君王同行的時候就這樣想著。

 

「這附近確實曾經有過妖魔,但是肆虐的妖魔現在已經不存在這裡了,剩下的只是幻術所造成的影響而已。」茈玗接著說。

 

「我還是不太明白。」陽子看著站在窗邊的茈玗這麼說。

 

「這麼說吧,陽子不覺得奇怪嗎?關於最近的慶國。」茈玗清脆的聲音透露著一絲詭異,不過陽子卻無法察覺,但蔚軒卻察覺到了。

 

想要告訴景王甚麼嗎?想要告訴景王關於慶國最近發生的事情嗎?又會透露多少呢?

 

蔚軒保持著沉默,在心中想著。

 

陽子的神色黯淡了下來,「是覺得很奇怪。」聲音中帶了無奈。

 

「這是人為的結果。不是君王失道,而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妖魔所造成的結果。」茈玗看向窗外依舊淅瀝瀝下著的雨

 

「甚麼意思!?」聽到這句話的陽子忍不住聲音上揚,整個人跳了起來。

 

「有人控制了妖魔,讓妖魔散播疫病,然後還對野木與里木施了幻術,那是仿效妖魔氣息與身影的幻術,順帶控制了人心。嚴格來說,現在真正在慶國肆虐的妖魔只有一種。」茈玗清脆的聲音依舊平靜,像是在描述一個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

 

陽子這才開始覺得這個原本清脆中帶著暖意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奇詭。

 

明明是溫暖的感覺,卻又感到很冰冷,異樣的冰冷。

 

就好像靠近原本很暖的火堆取暖時,才發現其實這個火堆很冷,甚至比其他地方的溫度都還要低一樣。

 

是自己的錯覺嗎?

 

陽子開始懷疑。

 

但陽子卻無暇顧及其他,因為這是第一次,對於慶國現在的情形,自己聽見了不可解釋以外的答案,這會是自己要追求的答案嗎?這會是可信任的答案嗎?

 

第十章(10.9)

 

陽子順著茈玗的話反問,「是哪一種妖魔?」

 

「虺。」茈玗回答地非常簡短。

 

「那是甚麼?」陽子不明白,應該說光是國政的事情,光是要熟悉這邊的世界就讓自己忙的心力交瘁,更何況還是妖魔的事情。

 

雖然自己在那邊的時候就被妖魔追殺,雖然自己來到這邊還是被妖魔追殺,雖然自己也曾經遇過不少妖魔,雖然自己也曾經斬殺過無數的妖魔,雖然自己幾乎每分每秒都和景麒的使令-原先也是妖魔相處,但自己是不了解妖魔的種類的,甚至可以說無法分辨吧。

 

虺又是甚麼樣的妖魔呢?

 

陽子一點頭緒都沒有,而現在又不能詢問班渠與冗祐。

 

就算自己現在可以詢問,但景麒曾經告訴過自己,就算是使令是不會洩漏有關於妖魔的事情的,不管下多重的命令都不會洩漏,那麼是不是就算自己詢問,也只是徒勞無功呢?

 

還有另外一件事情很快地占據陽子的思緒,那就是,如果知道是甚麼妖魔的話,那麼只要除掉這種妖魔,慶國就會回復正常,百姓也不會那麼痛苦了嗎?而又是誰為了甚麼目的操縱了妖魔呢?

 

陽子想到這裡,突然有一個靈感,喃喃自語似地,「難道是哪一國的君王命令他的麒麟這麼做?」

 

就像那個時候一樣。

 

因為就自己所知道的,妖魔是不受人控制的,也無法受人控制。

 

聽景麒說過,不知道是甚麼緣故,妖魔一旦被人抓住就會馬上死亡,然後會招來更可怕的妖魔。

 

所以自己做出了這樣的推論,如果考慮到這點,那麼唯一能夠役使妖魔的存在,只有麒麟了。

 

麒麟收服使令,而使令可以招喚來同族的妖魔,而麒麟,聽命於君王。

 

聽見陽子的喃喃自語,蔚軒忍不住笑了出來,「不是的。」

 

陽子看向蔚軒。

 

「麒麟必須要和妖魔面對面才能降服妖魔,看著彼此的雙眼、衡量雙方的力量,然後妖魔會選擇要不要跟隨麒麟。」蔚軒沒有猶豫地這麼說著。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陽子反問。

 

第十章(10.10)

 

「我們兩個還在冬官府的時候,我們兩個的師傅曾經告訴過我們。」蔚軒這麼說。

 

這也不算是謊言,來到這裡之後,有很多事情都是在這裡的師傅們教給自己的知識。

 

「如果不是君王的話,那麼是誰?」陽子急切地想要知道。

 

茈玗直接回答陽子的問題,只是看著陽子,依舊平靜地說,「陽子知道有甚麼比妖魔還要可怕嗎?」

 

「比妖魔還要可怕的東西?天災嗎?」陽子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為就自己知道的,在這個世界最可怕的東西,除了妖魔以外,應該是天災了吧。

 

「是人。」茈玗的聲音裡面有著嘆息,「人往往比妖魔還要可怕。」

 

「人嗎?」陽子思忖著。

 

或許是吧。

 

坐在王座上已經二十八年了,這個以鮮血堆積而成的王座。

 

從一個甚麼都不懂的青澀女王,到現在的,自己已經算是能夠很熟練的處理朝政,即便有不足的地方,但與當初相較,已經是天差地遠的不同了。

 

而這些年所看見的人,或許就比自己曾經見識過的各種妖魔都要可怕、都要難以對付,這也是自己曾有的感觸。

 

「用了不應該的方法操縱了妖魔的人,終究會付出代價的。」茈玗這一次的話裡,已經又恢復了原先的平靜,就像是很篤定一樣。

 

「用了甚麼方法可以操縱妖魔?」陽子提出疑問。

 

茈玗沒有立刻回答,又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陽子,就好像是要把陽子看穿一樣。

 

陽子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正要再開口,卻被茈玗打斷了,「那是現在你想關心的事情嗎?」

 

陽子這才想起,還不知道虺是甚麼樣的妖魔呢。

 

如果只有虺的話,那麼就先把妖魔剷除,再來剷除人吧。

 

至少,至少也要先把深陷痛苦的百姓們拯救出來才行。

 

至少,至少也要稍微減輕百姓的痛苦才行。

 

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

 

陽子就像是抓住了浮木的溺水者一樣,繼續追問著「不,虺是甚麼,可以跟我說說嗎?又要怎樣消滅才好呢?」

 

第十章(10.11)

 

「虺是一種獨特的妖魔,就算是麒麟,到目前為止,也都還沒有虺被麒麟收為使令的例子。」茈玗清脆的聲音靜靜地迴盪在屋子裡。「不是因為他的力量比饕餮還要強,而是因為虺是生存於氣脈的妖魔,絕對不會現跡。以天地氣脈為食,比起怕血的麒麟,虺的本質或許更加地純淨吧。」

 

「比麒麟還要純淨嗎?」陽子思索著。

 

「可以這麼說吧。不過和麒麟的脆弱相反,虺的力量非常的強大,利角、尖爪、硬鱗,就算是被稱為重寶的冬器,也沒有辦法傷害他分毫。」茈玗的目光看了一眼陽子背負在身後的劍。

 

注意到茈玗的目光,陽子更覺得毛骨悚然了,眼前的兩個人知道自己是誰嗎?

 

只是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知道,「那麼要怎樣才能消滅虺?要抓住控制虺的人才能解決嗎?」急切的語氣。

 

「這倒不必,」茈玗看著陽子的目光不曾因陽子的反應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平靜的語氣依舊,「只是虺的毒性非常的強烈,至今能夠在虺的攻擊下存活的人屈指可數。」

 

茈玗突然想起那天救起的那個人,熊的半獸。

 

那是屬於紅袖的過去,難以忘懷、無法忘記的沉重過去。

 

紅袖,可以跨過這個由過去的時光所劃下的界線嗎?還是會被困在這個傷痕的背後無法動彈?

 

見茈玗沒有往下說,陽子催促著,「那麼應該怎麼做才好?」

 

陽子聯想到的是,慶國的百姓難道真的沒有希望了嗎?慶國難道會這樣而傾覆嗎?

 

「君王有君王該做的事情,而獵捕妖魔絕對不在君王該做的事情裡面。」茈玗回答。

 

「你們。。。,」陽子猛地站起來,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君王了嗎?這是陽子沒說出口的話。

 

因為陽子也不敢肯定這件事情,如果太輕易說出口,會不會反而自曝身分。

 

無視陽子的激動,茈玗半倚靠著牆壁的姿態都和原來一樣,沒有改變,而蔚軒倚靠著梁柱,站在茈玗附近的姿態也沒有改變。

 

「君王的工作是把控制妖魔的人找出來,加以懲罰,還有在慶國的百姓因為這場疫病全部死亡之前,控制這場已經漫天的疫病。這才是君王該做的事情。」茈玗沒有直接肯定陽子的想法,而是繼續說著,「因為就算想要消滅妖魔,也只是徒增死亡、白費力氣罷了,不如把力量用在該用的地方,你說是嗎?」

 

第十章(10.12)

 

這次換陽子沒有回答。

 

陽子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的兩人,眼前的兩個看上去平凡至極的人,說得話真得能夠相信?亦或是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對所有遇見的人都說出這麼一套的說詞。

 

陽子的心,猶豫了。

 

因為說出口的話太過讓人難以相信,只是信口雌黃而已嗎?

 

無法判斷。

 

「如果要調查,最好秘密進行,這個節骨眼上打草驚蛇可不是甚麼絕佳的主意。」蔚軒接著說。

 

看到茈玗已把目光看向窗外,就明白這段談話就到此結束了,那麼自己就替他做個總結吧,就像以往一樣。

 

那是妹妹從母親大人那裡學來的習慣,在虛海的那端的時候就已經展露無遺。

 

一開始不是個過份沉默的人,不過後來卻變得習慣沉默了,把所有的心緒都隱藏在心中,這也是母親大人所教導他學會的習慣。

 

所以自己才會跟著他一起渡過虛海,一起回到這個原本應該是屬於兩個人出生的故鄉。

 

不願意唯一的妹妹的寂寞、孤單與哀愁,在沉默裡無止盡的擴散。

 

因為相同的寂寞、孤單與哀愁,在自己的身上也是不停地累積。

 

陽子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依舊沒有回答。

 

眼前兩人所揭露的秘密,是真實還是虛幻?

 

自己所有的、唯一只有景王才能夠使用的水禺刀,據說操縱得宜的話,可以看見任何想要看見的過去、現在、未來所發生的事情。

 

但是,自從這些奇怪的事情發生以來,刀身卻從來都無法浮現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因為自己無法操縱?還是有甚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正在發生?

 

心,從那時起就更加迷惘不安。

 

其實,真的不知道該說這個專屬於慶國君王的重寶是好,還是壞。

 

能夠映照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真實的刀,確實在這幾年政務推行的時候助益很大,只是知道了真實就是真的好嗎?

 

偶爾自己看見臣下的戰戰兢兢時會有這個疑惑。

 

而刀身所映照出的,也往往不能夠隨心所欲地控制。

 

第十章(10.13)

 

是因為沒有劍鞘的關係吧。

 

劍鞘上寄宿著的猿猴型態的妖魔,在那年的巧國自己和樂俊因為妖魔來襲而分散的城鎮之外的樹林裡,被自己殺死了。

 

自己也信誓旦旦地對著太師-遠甫說,心不需要劍鞘。

 

然而,沒有重新鑄造劍鞘是真的好嗎?

 

自己也不明白,達王當初為什麼要鑄造這把劍。

 

是因為對誰都無法相信?還是想要試圖掌握自己無法掌握的東西呢?

 

這把劍,實際上是一把會危害主人的劍吧。

 

只能看見自己想要看見的真實。

 

遺憾的是,真正的真實往往是超出這個範圍之外的。

 

有更多的真實,是自己不想要看見的。

 

或許毀掉他會是最正確的選擇,也或許當初就不應該製造出這把劍來。

 

這些是這麼多年以來,自己對於水禺刀開始產生了不安的質疑後所得出的感觸與想法。

 

蔚軒和茈玗趁著陽子陷入自己的思考裡,沒有察覺的時候,悄悄地走到屋外去。

 

剛剛就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在忙亂的時候就已經就放到屋外,而簡單的行囊則是一直沒有離開自己的背上,已經沒有甚麼東西是需要從屋裡帶走的了。

 

陽子身上的冗祐與在陽子腳下的陰影裡和冗祐一起靜靜地守護著陽子的班渠,則是已經發現了,在陽子眼前的這兩個人是誰。

 

那是在對方提到操縱妖魔的時候發現的,然後後來所提到的有關於虺的事情,讓冗祐與班渠更加確定對方的身分。

 

眼前的兩人,如果是自己所想的那兩個人的話,是絕對不會危害君王的。

 

冗祐和班渠這麼肯定。

 

也因為如此,所以自己沒有警告陽子兩人的行蹤。

 

然而,這件事情卻不會告訴陽子,甚至就連對自己真正的主人-景麒也不會說。

 

因為這是專屬於妖魔與妖獸的秘密。

 

而不管下多重的命令都不會把妖魔的秘密宣之於口,這是妖魔與妖獸之間必定不會違背的法則。

 

就在陽子注意到之前,兩人已經悄悄地用遁形術離去。

 

「那兩個人到哪裡去了?」陽子從思緒中回神時才發現,茈玗和蔚軒兩人不知道在甚麼時候消失了蹤跡。

 

陽子立刻向班渠詢問兩個人的蹤跡,班渠的回報卻是,「兩人剛剛走出屋外後就不見蹤影了,附近也沒有他們的蹤跡。」

 

第十章(10.14)

 

陽子不禁又問,「那麼,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嗎?」

 

班渠和冗祐卻又同時否定,給陽子的答案是,「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陽子又問,「那麼這兩個人怎麼會不見了嗎?」

 

班渠和冗祐選擇了保持沉默。

 

「不知道嗎?」陽子有些喪氣,同時帶了深深的困惑。

 

「是。」班渠這麼說。

 

究竟這兩個人是誰?

 

為什麼可以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就連使令也無法追蹤?

 

但又是確實存在著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所說出口的真實是真正的真實嗎?亦或是只是虛妄的謊言而已?

 

不過現在的自己似乎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

 

因為自己所擁有的,只有無法反映出這件事情的真實的水禺刀和無法知道為何會是現在這個情形的真實而已,就連一向博學多聞的太師也無法解釋,而蓬山的碧霞玄君也無法給自己任何可解釋的答案。

 

想到這個,陽子本想讓班渠回去金波宮傳話,讓景麒先行和冢宰一起暗中做調查,不過班渠卻拒絕了。

 

君王的安危為優先,班渠這麼回應自己的要求。

 

往例是,一旦自己離開金波宮,那麼景麒就會讓冗祐以及班渠照應自己,而兩人之間的傳話工作,通常是由驃騎擔任。

 

當班渠、冗祐在自己身邊,而驃騎又在進行著傳話的工作的時候,還有重朔與景麒的女怪-芥瑚會在景麒的身邊保護他。

 

然而偶爾當自己想起,當年的和州之亂時,景麒將重朔、驃騎、班渠與冗祐都借給了自己,只剩下芥瑚與毫無戰鬥力,只會在宮廷裡玩耍的雀胡保護他自己的時候,自己都會捏一把冷汗。

 

引之為鑑的是,高里,也就是泰台輔當初因為女怪和唯一的使令都不在身邊,被阿選奪去角,進而引發鳴蝕回到虛海的那端的事情。

 

應該慶幸慶國沒有像阿選這樣的人嗎?

 

又或者應該慶幸,像阿選這種無視於麒麟的尊貴而膽敢侵犯麒麟的人並不多?

 

自己曾經和景麒討論過這一件事情。

 

自己是真心地擔心著自己半身的安危,不僅僅是麒麟的安危與君王緊緊相繫-失去麒麟的君王,最多的壽命也活不過一年。

 

同時也是因為,這個自己的半身,總是擔心自己比擔心他自己還要多。

 

自己是個任性的君王,自己深切地知道這點。

 

不過沒有君王是不任性的吧。

 

畢竟君王的壽命只要不失道就是等同於無窮無盡,若是不任性,恐怕國家也很難維持很長的時間。

 

陽子坐在這個田間的小屋裡,靜靜地等待天明時分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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