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水之鏡

第十章(10.0)

 

The connections we make in this life are so fragile.

在人生中所結交的關係是非常脆弱的

 

A bad word, a wrong glance and everything changes.

一句難聽的話,一個錯誤的眼神,一切就會因此改變

 

Sometimes they can poison life, drive people apart.

有時候它們會毒害生命,讓人們彼此疏遠

 

Sometimes they can bring them back together.

有時候卻能把人們重新連結在一起

 

(新聞超感應，Early Edition)

 

第十章(10.1)

 

晴明看著眼前身形優美、擁有赤紅色皮毛的獸不發一語。

 

而獸也沒有多說一句話，也一樣打量著晴明。

 

兩人陷入了某種微妙的僵局之中。

 

而不遠處，昌浩、騰蛇、六合、白虎正在應戰，與生靈也一樣陷入微妙的對抗狀態之中。

 

晴明的身旁有太裳、勾陣、玄武守著。

 

太裳負責的是結界的維持，而勾陣與玄武則是因為煒彤的關係在晴明的身邊警戒著。

 

勾陣已經從騰蛇那裡聽說了，對於昌浩非常友善的赤狼，這還是兩人的初次見面，勾陣維持著一貫的旁觀態度，觀察著眼前看著晴明卻沒有任何動作的煒彤。

 

玄武則是有些緊張，在晴明和煒彤之間架起了水的障壁，以免煒彤突然做出甚麼對於晴明不利的事情來。

 

晴明倒是很悠哉，那個自稱為煒彤的赤狼眼中，帶著的不是殺意，也不是其他的情緒，而是悲傷，那是非常深沉的悲傷。

 

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呢？

 

晴明有些不解。

 

雖然一開始確實被嚇了一跳，不過回過頭想想，那個原本困住生靈的結界如果不是昌浩的布局的話，那麼就是這隻赤狼的佈局了吧。

 

晴明這麼推測著。

 

煒彤則是看著眼前的人類青年男子，仍舊在思考對方究竟是甚麼身分，為什麼會有自己熟悉的氣息。

 

「年齡不符合，」煒彤喃喃自語著，一邊推算晶霞的孩子應該有的年齡。

 

如果是晶霞所說的那個孩子，應該還要再更老更老一些。

 

是晶霞所說的那個孩子嗎？

 

但是以人類的年齡做推算又和這樣年輕的外表不像，可是氣息卻這麼濃厚。

 

甚麼意思？年齡不符合？

 

聽見煒彤的喃喃自語的晴明和神將們心中升起了這個疑惑。

 

「啊，離魂術，」煒彤突然想起。

 

如果把身上是非人的氣息這點估算進去的話，那麼可能就是代表了這個人類力量最強大時的外貌。

 

如果是擁有了天狐的血脈的話，具備了強大靈力的人類，確實是可能使用這個需要龐大靈力才能夠做到的術法。

 

那麼就是那個孩子囉，那一年晶霞所說，那個在自己眼前卻不能呼喚名字的孩子，那個在自己眼前卻不曾呼喚過名字的孩子。

 

第十章(10.2)

 

煒彤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不過卻更覺得悲傷。

 

那麼晶霞呢？

 

如果這個孩子持有晶霞的天珠的話，如果第九百九十九個月圓已經過去的話，那麼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所以這個孩子才會持有晶霞的天珠？

 

雖然只有靈魂沒有人類的軀體，不過煒彤卻能感受到眼前的人身上所持有的天珠並不是搶奪而來的。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晴呢？

 

煒彤不自覺地往晴明的方向踏了一步。

 

這一動倒是讓勾陣和玄武都不自覺地防備著。

 

只有晴明仍舊一派輕鬆。

 

沒有惡意。

 

即使不知道眼前的赤狼所說的話是單純地判別自己還是有甚麼其他特殊的涵義，不過沒有帶著惡意，反而有著更為深層的悲傷。

 

為什麼呢？

 

晴明突然想起煒彤曾經對於自己所派出去的式所說的話，「希望晴明大人千萬別是做出那種事情來，才能擁有那個東西。」

 

兩者之間有甚麼關聯嗎？

 

而查覺到站在晴明身邊的勾陣、玄武和太裳的緊張，煒彤退了一步，將視線看向也陷入微妙的對抗狀態之中的昌浩一行人。

 

情況似乎不太妙。

 

可以非常清楚地聽見生靈用著尖銳的聲音叫著，「這可是活生生的人類生靈唷，如果傷害到我，那麼這個人類就活不成了，如果有膽量傷害人類的話，那麼就攻擊我吧。」

 

異樣的聲音已經不是原來的生靈的聲音，比起生靈的聲音還多了一些甚麼。

 

黑暗又汙穢的聲音。

 

讓人毛骨悚然的黑暗。

 

被黑暗吞沒了嗎？

 

煒彤想。

 

不，如果宿主死去的話，那麼這個生靈就不會存在，而會直接變成惡靈。

 

啊，因為持有著『絳赩』的緣故，所以無法完全佔領那個生靈嗎？

 

應該是這樣沒錯，做為火之子的赤狼一族，就連『絳赩』上也會有能夠淨化、排除一切黑暗的火焰。

 

寄宿於生靈的惡意上的黑暗的汙穢。

 

「真是棘手呢，」煒彤看著昌浩一行人的戰鬥這麼說著。

 

晴明、勾陣、玄武和太裳聽見煒彤的話沒有回應，但都在心中同意了。

 

雖然不知道煒彤的話的真正意涵，不過就結論來說是沒有錯的。

 

十二神將不能夠攻擊人。

 

這是做為因人而生的人之子的十二神將必須要嚴守的禁忌。

 

第十章(10.3)

 

雖說騰蛇曾經兩度犯下禁忌，而六合的心為了庇護昌浩的安全，也不會吝惜對於人類出手，真不知道該說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此外，做為人類的昌浩、做為陰陽師的昌浩，雖然對人類出手的禁忌並沒有像十二神將一樣。

 

然而，即便如此，要攻擊人類，如果沒有在心中做好準備，如果沒有堅定的意志，那麼就會被無形的壓力所壓垮。

 

那是做為陰陽師必須要承擔的黑暗，那是做為傷害別人必須要承擔的生命的重量。

 

昌浩初次真正傷害人，是在出雲。

 

那時候在昌浩內心造成的傷害與黑暗，不只是因為不能夠守護彰子，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在沒有預料到的情形之下就出手傷害了人。

 

晴明一行人也和煒彤一樣看著不遠處的昌浩陷入苦戰之中。

 

晴明秉持著的原則，是希望昌浩能夠儘快獨立自主，因為時間已經不多了。

 

離自己的天命之年即將來到之前，能夠像這樣守在昌浩的身邊保護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昌浩必須要能夠獨立自主地面對一切才行。

 

這也是為什麼晴明沒有出手幫助的原因。

 

如果太過於依賴自己，那麼對於昌浩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昌浩！」突然驚叫出聲的是騰蛇。

 

神將們不好對於生靈直接出手，因為那畢竟是人類的靈魂，即便已經變為生靈，還是屬於人類的一部分。

 

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昌浩想要拯救那個怨恨著誰的生靈，就像是那時彰子被綁走的時候在貴船的時候一樣。

 

是拯救而不是消滅。

 

自己想要拯救能夠拯救的存在，即便那會讓自己很辛苦，也不願意任意地就這樣放棄誰。

 

而騰蛇之所以驚叫出聲，是因為生靈突然展開了凌厲的攻勢，颳起了一道又一道，就連白虎也難以完全阻擋的風旋。

 

在白虎好不容易擋下來襲的風旋後，生靈突然對昌浩發出了一陣像雨般、箭般的小點般黑色煙霧的攻擊。

 

昌浩還來不及站穩，所以也來不及防禦。

 

而騰蛇、六合和白虎的位置太遠，就算是騰蛇迅速地發出無數的炎蛇也來不及阻擋，就算是晴明也來不及用符咒發出保護網以保護昌浩的無恙。

 

第十章(10.4)

 

眼看昌浩就要被攻擊擊中，無計可施。

 

黑色的煙霧卻在接近昌浩的時候，消失了。

 

這時候眾人才注意到昌浩的周圍不知道在甚麼時候籠罩了一層幾乎無法看見的、白色的霧氣，這層霧氣就在昌浩四周飄盪著。

 

那是甚麼？

 

昌浩、晴明、在場的神將們、以及生靈這才注意到有這層霧氣的存在。

 

昌浩將手伸出去想要觸碰霧氣，霧氣卻像是有意識一樣地隨著昌浩的動作延伸與改變、以不變的距離包圍著昌浩，就像是一層可以任意改變形狀的保護層一樣。

 

「你！居然敢妨礙我！」生靈指著沒有任何行動的煒彤憤恨地罵著。

 

昌浩、晴明和神將們把視線掉往一直站在距離晴明和昌浩這兩端不遠不近的煒彤。

 

那個霧氣是煒彤的傑作嗎？

 

保護了昌浩，真是太感謝了。

 

「我只不過是借了神將大人的神氣而已，功勞是神將大人的。」煒彤看著正想道謝的昌浩這麼說。

 

自己的力量是不足夠的，但如果借用做為十二神將第一凶將的騰蛇，就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

 

所幸自己和騰蛇同為火之一族，自己才能夠這麼靈活地借用了騰蛇所散發出來的帶著火的印記的神氣。

 

被煒彤的視線點名的騰蛇則是有點錯愕，甚麼時候被用了自己的神氣？

 

啊，騰蛇想起了，是剛剛替自己和昌浩除去身上的雨水的時候佈下的嗎？

 

這麼說起來，從那之後因為自己和昌浩把注意力放在找煒彤的蹤跡，然後再後來是把注意力放在生靈身上，再加上雨下得並不大，自己還以為是雨停了，所以兩人的身上才沒有再被雨打濕。

 

又再一次保護了昌浩嗎？

 

「明明是那麼弱小的赤狼，就連人界也不被允許來的無能的赤狼，也敢妨礙我！」生靈的聲音弔詭。

 

那不是屬於原來的靈魂的聲音，那是黑暗力量的聲音。

 

嘲諷的聲音刺耳，貶低的意味濃厚。

 

弱小又無能的赤狼嗎？就連人界也不被允許來嗎？

 

昌浩、晴明和眾神將們看著被這麼說，卻絲毫沒有動搖的煒彤。

 

自己確實是非常地弱小，也不被允許來到人界，這是自己早就已經知道的事情了。

 

然而，自己身為赤狼的一員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第十章(10.5)

 

即便弱小又無能，再怎麼樣也不會讓赤狼這兩字蒙上羞恥，這點自尊心自己還是有的。

 

煒彤沒有回應，只是依舊沉默地看著眼前的生靈。

 

今晚的事情要完全平息不知道還要花上多少時間，自己的力量並不足以讓自己大肆地消耗，所以才會一開始就選擇借用了騰蛇的神氣。

 

如果回應了，會被言靈抓住的吧？

 

能夠回應的時機還沒有到來，等自己做好準備之後才能夠回應。

 

而沉默以對才是眼前最好的方法。

 

煒彤強行抑制著自己想要反駁生靈的衝動，只是繼續保持沉默。

 

面對沉默的煒彤，生靈更加張狂地捲起一陣又一陣的瘋狂的風，「就憑你也想要把東西拿回去嗎？」嘲諷的笑聲迴盪在由太裳所架起的異空間之中。

 

騰蛇早就把昌浩護在自己的身後，以免又發生了像剛剛一樣讓自己措手不及的事情。

 

而玄武更加堅持著保護晴明的水之障壁，避免生靈的攻擊傷及了晴明。

 

「呵呵，無能的赤狼，你就看著吧，看著這個東西歸我所有，」生靈猖狂地說。

 

生靈不再管毫無回應的煒彤，而是將苗頭對準了在遠處的晴明，用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對晴明展開攻擊。

 

風狂襲著的程度，就連身為風將的白虎也難以招架，只能勉強照應著在自己附近的昌浩、騰蛇與六合不受風的影響，所以也無法顧及晴明與其他在場的神將。

 

玄武所架起的水之障壁無法抵擋風的吹襲，崩解了。

 

一旁的勾陣也只能勉強維持住自己的身形不被風吹走，完全無法顧及晴明的安全。

 

太裳也是一樣，還得同時要在這樣的暴風中維持住異空間，所以更加無法做些甚麼。

 

為什麼只是一個普通的生靈會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昌浩、晴明和神將們心中滿溢著這個疑惑。

 

神將們無法阻擋生靈的攻擊，就連晴明自己也被風吹的站不住腳，眼看就要被攻擊，卻又是煒彤庇護了晴明。

 

似人有翼的模樣，那個非常寬大的翅膀，單邊翅膀完全展開的長度為一個普通成年人類男子的高度。

 

緊緊地守護了晴明不受侵害。

 

第十章(10.6)

 

煒彤把所有的攻擊都擋了下來，不過翅膀卻也因此受傷了。

 

啊啊，就算還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得先保護住才行，等這邊的事情結束，如果有機會的話再來了解吧。

 

這是煒彤的想法。

 

「晴明大人，不要緊吧？」煒彤問著沒有料到會受到自己的保護，也沒有料到自己還能夠在這樣的風勢下自由行動的晴明。

 

「是，非常謝謝。」就像是昌浩的坦率一樣，晴明也道謝了，卻同時也在心中思量著，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又究竟是為了甚麼原因這樣不顧一切地庇護了自己和昌浩？

 

確認晴明安然無恙之後，煒彤不甘示弱地將所受到的攻擊全數回給生靈。

 

生靈勉強地阻擋了煒彤的回擊，同時也發現能夠控制的力量受到侷限了。

 

沉積於生靈之中的黑暗汙穢這麼思考著。

 

是的，自己是利用了那個從赤狼那裡奪來的東西，將這個生靈原本擁有的力量加以擴大了。

 

不過為什麼擁有的強大力量突然受到侷限了！？

 

似乎就像是在回應煒彤的攻擊一樣，原本狂卷著的風暫時和緩了下來。

 

煒彤看著眼前的生靈嘆了一口氣，勉強利用自己所擁有的『絳赩』讓生靈那方持有的『絳赩』所能夠擴大的力量降低了。

 

只是自己的力量不足夠啊，無法維持這樣的情形太久的。

 

感覺到力量被抑制了的生靈憤怒的對著煒彤大叫，「你做了甚麼好事！？」

 

生靈這才驚覺煒彤的模樣不一樣了，「原來是猼。。。，這就難怪了。。。」

 

赤狼是性情非常暴烈、個性非常直來直往、同時也是對於自己的情緒與情感坦率無比的異獸。

 

然而在其中，做為其中的猼狼相較於其他的赤狼種族卻也是非常特異的一族。

 

雖然個性一樣坦率、一樣直接，不過卻是赤狼中做為謀略者的重要角色，這是因為猼的個性同時也是謹慎、慎重、不莽撞衝動的緣故。

 

從剛剛就在預謀著甚麼嗎？

 

附著在生靈上的黑暗力量這麼想。

 

第十章(10.7)

 

昌浩、晴明與在場的神將們則是再一次起了疑惑。

 

猼是甚麼？

 

這個名詞曾經在貴船的高淤之神那裡聽見過，不過卻不明白這個字究竟代表了甚麼意思。

 

看著生靈與煒彤兩人的對話靜觀其變，同時也等待最佳的攻擊時機。

 

「我確實是弱小的、無能的赤狼，這點你確實沒有說錯，」煒彤維持著似人有翼的外貌，只是把原本張揚著的、已經受傷了的翅膀收了起來，「不過就算是在赤狼之中，猼之一族也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就算是擁有完整力量的猼，在赤狼之中也是力量弱小的族裔，卻仍舊可以在赤狼中佔了重要的地位。

 

猼原本就不是以力量在赤狼族中見長。

 

遺憾的是，自己在赤狼的異界之中的時候並沒有真正地體認到這件事情。

 

確實擁有完整的力量是非常重要的，然而，除此之外，作為猼狼的自己還有很多可以做到的事情，即便是無能的自己也能夠做到的事情。

 

然而，自己一直沒有察覺到這件重要的事情。

 

一直到只剩下自己一個孤軍奮戰的時候，自己才覺知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確實很多，但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也不少，卻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如果可以回到從前，自己一定會更加珍惜的。

 

只是，時間並不會倒流，時間中也沒有如果。

 

現在只能懊悔沒有珍惜的自己，是多麼可笑啊。

 

煒彤想到這裡不免苦笑了。

 

「可惡啊！」生靈嘶吼著。

 

趁著這個空檔，昌浩、騰蛇、六合和白虎靠近了晴明這一邊，以便於共同防禦生靈的攻擊，同時也不致於使攻擊力分散。

 

只是該怎麼辦才好呢？

 

無法淨化怨恨、無法與之對抗，難道就只有消滅一途了嗎？

 

昌浩有點無奈地這麼想。

 

不到最後一刻，自己是不願意放棄誰的。

 

生靈嘶吼著，眼角餘光看見了晴明與昌浩，思量著。

 

不過，剛剛那隻赤狼確實保護了人類吧？

 

而且是和自己所附著的生靈一樣只有靈體的人類，這裡或許是自己可以著力的地方，勝利果然還是站在自己這一方的，想到這裡，生靈又隨即詭異地笑了起來。

 

第十章(10.8)

 

「你剛剛保護了那個人類的靈魂吧？」生靈的聲音弔詭，視線看著晴明，像是在謀劃甚麼。

 

煒彤沒有回答，視線沒有隨著生靈移動，依舊保持在生靈的身上。

 

「這也是人類的靈魂唷！怎麼樣，如果傷害了這個人類的生靈，也就等同時殺了這個人類，奪取了這個人類的性命，」生靈持續發出笑聲，「人類、神將，」將視線看著昌浩和神將們，「都不好輕易的奪取這個人類的性命，而保護了人類靈魂的你，也不能輕易動手吧！」

 

生靈的聲音之中帶著得意，「你們就乖乖受死吧！否則，這個人類可是會死的唷！」指著自己本身這麼說。

 

聽見生靈如此的猖狂，騰蛇忍不住想要出手教訓，卻被昌浩阻止了，「不可以。」緊緊的、毫不畏懼的握緊了騰蛇的手。

 

曾經傷害了人類的騰蛇是多麼的深深自責著。

 

那種痛楚從來沒有絲毫稍減過。

 

自己非常清楚。

 

因為自己曾經為了那雙總是隱藏著自責、總是隱藏著悲傷的眼睛，在道反大神的本體岩石之前，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封印了這些痛苦不堪的回憶，只希望他能夠快樂的生活下去。

 

所以不能夠再讓這雙眼睛染上更為深沉的悲傷了。

 

騰蛇則是有些無奈的看著阻止自己的昌浩。

 

是的，做為神將的自己是不應該觸犯傷害人類的罪過，那麼做的結果是帶了自己無限的苦痛。

 

然而，只要是為了守護眼前這個毫不畏懼自己、總是為自己帶來光明的孩子，只要是為了昌浩、只要是為了昌浩的心願，那麼就算是自己的心因此而破碎也沒有關係。

 

看著阻止了騰蛇的昌浩，煒彤更加地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密不可分。

 

自己許下的承諾是保護那個沒有被呼喚過名字的、擁有人類血脈的孩子。

 

天狐的血脈是為什麼自己會庇護昌浩大人和晴明大人的主因。

 

除此之外，並沒有特別想要幫助人類。

 

人類的事情就讓人類自己決定吧。

 

第十章(10.9)

 

但，煒彤卻在這時改變了主意。

 

做為和自己一樣同為火之一族的騰蛇，處境十分艱難吧？

 

神將是不能對人類出手傷害的，因為神將是因人而存在的人之子。

 

而人類本身，雖然沒有對於傷害誰有怎樣的禁忌，卻也不是怎麼好的方式。

 

因為對於人類而言，其他生命的重量是非常沉重的，若是背負著太多的不堪，稍一不慎，壓垮的是人的心，這對人類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不是為了人類，而是為了與自己同源的神將大人。

 

就幫幫昌浩大人吧。

 

如果這是那個神將大人的心願的話，就算是弱小的自己，還是可以盡到自己的棉薄之力的。

 

再說，並沒有一定非要誅殺殆盡不可，赤狼原本就不是殘忍的異獸。

 

「你搞錯了吧？」煒彤帶著些微取笑的聲調出聲了，「之所以會庇護這兩位大人，」看了一眼晴明和昌浩，「不是因為他們是人類，不過是因為他們剛好是人類罷了。」

 

甚麼意思？

 

晴明和神將們有些錯愕。

 

原本以為赤狼是因為像神將一樣會保護人類，所以才會出手保護了昌浩和自己的，不過聽煒彤的說法，卻不是這樣。

 

只是剛好是人類嗎？

 

那麼兩人就算不是人類，也會庇護的意思？

 

想要庇護的是昌浩和晴明的存在，而不是保護人類嗎？

 

那麼究竟是為什麼原因呢？

 

「就算如此，」生靈的眼底深處有些畏縮，卻又立刻振奮，「就憑這麼無能的你，也無法對付我的。」自信滿滿。

 

「確實是這樣沒錯，」煒彤還是一派輕鬆，「只是，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情？」

 

「甚麼？」生靈不自覺地反問。

 

「只要稍微傷害了你就可以了，不需要消滅你，」煒彤的聲音越來越無情，「做為生靈的宿主只要稍微受傷就會立刻淪落成死靈，那麼，在那個瞬間，就憑不是赤狼一族的你，是無法立刻掌握那個東西的力量的。」

 

煒彤的表情讓晴明、昌浩和神將們都感到些許的恐怖，不過是甚麼意思？

 

要對付的對象不是生靈嗎？生靈只是宿主？

 

第十章(10.10)

 

沒有解答眾人的疑惑，煒彤繼續說著，「生靈我沒有興趣，不過亡靈的味道是如何呢？我倒是非常期待。」

 

擁有著似人有翼外貌的煒彤，雖然沒有狼形時的尖牙利齒，但說出了這樣的話，還是令人感到更加地殘忍無情。

 

「而且，就算是我沒有能夠獵捕到你，已經變成惡靈的你，昌浩大人和神將大人可就沒有再手下留情的理由了。」煒彤嘲弄似地說。

 

「你！」生靈這時才發現不對勁，太過於專注對方說話，所以有了破綻，力量幾乎被限制住了，隨即想盡辦法要猛力掙脫。

 

趁著這個空檔，煒彤對著昌浩說，「剛剛回擊的時候，用了沾染了我的血的東西反擊了，所以應該可以爭取一點時間的，」一邊解釋著一邊有趣地看著昌浩的反應，聽見自己剛剛的話，害怕自己了嗎？還是能夠信任自己呢？

 

「是，」昌浩不自覺地反應。

 

倒是晴明、騰蛇和其他的神將們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總是這麼輕率地就回應對方，真是讓人無法安心呢！

 

「那個生靈，還沒有被完全佔領，要殺掉他也是可以，雖然是被誘騙，在他做出要奪走那個東西的決定的時候，這點會被赤狼報復的覺悟是應該有的，只有剝奪他的性命還算是便宜了他，」煒彤看著聽見自己的話不知該如何反應的昌浩，「不過。」

 

「不過？」昌浩又再次不自覺地回應了。

 

「如果昌浩大人想要救他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的，」煒彤說著，「雖然有點麻煩，不過現在還來得及。您怎麼決定呢？簡簡單單地在這裡殺了他，又或者挽救他的心。」

 

「我想要救他。」昌浩這麼回答。

 

其他人的心中的疑惑更深了，為什麼對昌浩這麼特別？有甚麼特殊的原因嗎？

 

應該是不至於加害昌浩或是晴明的。

 

如果要加害的話，那麼一開始的時候置之不理就好了，只是讓人不明白啊。

 

「那麼，」煒彤環視著看著自己的晴明、昌浩和神將們，「得請您們幾位幫幫忙才行了。」

 

想要自己幫甚麼忙？

 

眾人心中不解。

 

第十章(10.11)

 

「我的力量並不足以一口氣壓制住那個東西，」煒彤這麼說，「所以請神將大人協助我。」

 

「要怎麼做？」騰蛇反問。

 

煒彤看著眼前快要掙脫束縛的生靈，「請神將大人把白色的火焰借給我，對著我攻擊的話，就不是攻擊人類，這樣就沒關係了。」

 

「攻擊你。。。？！」眾人不解。

 

煒彤繼續說著，「神將大人的火是可以燒盡一切的地獄業火，不過赤狼一族，可是從比神將大人擁有的火焰更為純粹的火裡出生的，就算是神將大人直接攻擊我，雖然會有危險，不過還不至於要我的命。而且不管是要神將或是做為人類的昌浩大人與晴明大人攻擊人，都太過於愚蠢了，赤狼在這點上的限制就小了很多。」

 

煒彤想出的辦法是藉助騰蛇的火之力來應對比自己的力量還要強大的生靈。

 

十二神將原本就是精靈化身，繼承火之元素的赤狼族可以役使出更多、更純粹的火之精靈，再加上猼狼本身還具備風的屬性。

 

沒錯，原本是純粹的火的赤狼之中的猼，除了火之外，還具備了風的屬性。

 

簡而言之，猼狼是一種雙系的異獸。

 

除了個性與其他的赤狼不太相同之外，猼狼同時可以控制兩種元素－火與風，這點也讓猼狼就算是在赤狼之中也是非常特異的族群的原因之一。

 

在做為狼的外貌的時候，身為是火之子的赤狼，可以控制火，這點無庸置疑。

 

然而，比起其他赤狼還擁有另外一種原始型態，也就是做為似人有翼的外貌的時候，還可以控制風。

 

擁有雙系屬性的妖異、神祇、或者是異獸，在這些非人的存在之中也是屬於相當稀罕的一群。

 

一般而言，所有非人的存在都會含有所有的風、地、水、火四種元素的屬性，但大多數只會有以其中一種屬性占據主導地位，而其他的屬性最多只會佔一成不到。

 

以十二神將來說，青龍就同時擁有兩種屬性，屬木與水－木是方位的東方，而水是龍的緣故。

 

但有些非人的存在卻擁有兩種元素屬性不相上下的情形出現，也就是所謂的雙系者。

 

第十章(10.12)

 

不過以青龍的情形來看，姑且不論屬性所佔比例大小，其所擁有的水與木的屬性，是可以相輔相成的屬性，然而與之截然不同的，就是擁有相剋元素的火與風的猼狼。

 

所幸赤狼天性屬火，所以就算是屬性上是火剋風的，但原則上並不會對本質產生影響，但這也是為什麼相較於其他擁有純粹的火之力的赤狼而言，猼狼是力量比較弱勢的一群的緣故。

 

「不過這樣好嗎？」昌浩有點猶豫了。

 

雖然煒彤說雖然有危險，但不至於喪命，不過卻還是有危險性，甚至會讓煒彤受到傷害的吧？

 

如果是自己涉險的話，那麼自己沒有話說，因為這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所可能會引發的後果。

 

不能夠讓別人因為自己的想望而陷入危機之中。

 

「如果他在的話大概會反對吧，」煒彤笑了，卻顯得更加寂寥，「不過既然他不在場，那麼就這麼辦吧。」像是下了甚麼重大的決心一樣。

 

昌浩還來不及問那個他是誰，煒彤又繼續說著，「而且昌浩大人不是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得做嗎？如果只有我的話，雖然值得同情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把這個生靈除掉，既然選擇與妖異合作，就要有會被除掉的覺悟。而選擇要拯救這個生靈的是昌浩大人，那麼現在應該要做的事情不是已經很明白了嗎？猶豫不決是無法向前的。」催促著昌浩做決定。

 

是啊，如果有他在這裡可以讓自己依靠的話，那麼自己一定無法向前邁步的。

 

就是因為失去了他，失去了同伴，自己停滯的時光開始向前奔馳，同時也覺悟到自己擁有的東西是多麼的珍貴。

 

如果沒有獨自來到這個人界的話，那麼自己是絕對不會也絕對無法明白這些的。

 

想要得到甚麼，就得先學會失去甚麼才行。

 

「我知道了！那麼就麻煩煒彤和紅蓮幫忙了。」昌浩下定了決心，然後又繼續說，「可是煒彤。。。」依舊在擔心煒彤是否能夠安好。

 

第十章(10.13)

 

「不需要想那麼多，這不是昌浩大人的願望嗎？」煒彤看著擔心著自己的昌浩，「只要去做就好，就當作是為了神將大人吧。」

 

就算是力量微小的自己，也能夠為了與自己同源的神將大人盡一點自己的心力吧。

 

對於赤狼而言，這是對於自己同族者的忠誠之心。

 

自己還在赤狼族的異界的時候，就算自己是力量薄弱的存在，就算同伴們常常嘲弄自己的無能，但這是平常的時候。

 

若是自己遇到危機、遇到需要的時候，同伴們總是會不遺餘力地幫助自己。

 

不只是燊弈，還有其他的赤狼每每來到人界之中，總是會為自己蒐集許多有關於人界的事情、物品，只為了能夠幫助自己在力量的成熟上有所成長。

 

就算是會抱怨自己的弱小，然而，那一雙雙毫不猶豫地、爭先恐後想要幫助自己的手，從來沒有間斷過。

 

雖然那個時候自己不明白，但是現在已經明白了的自己，對於眼前需要自己扶助的同源者，更有一種義不容辭的感覺。

 

騰蛇則是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呢？

 

很明顯地偏袒了自己吧。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一直以來都是孤獨的一個人。

 

擁有強大力量的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樣受著別的誰的照顧。

 

是因為知道自己想要幫助昌浩的心願，所以才會這麼幫忙嗎？

 

為什麼偏袒了自己？

 

煒彤看著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的騰蛇，「也請神將大人不能手下留情，否則倒楣的是昌浩大人。」

 

「我知道了。」騰蛇這麼回答。

 

「至於晴明大人，」煒彤看著另外一邊一直保持著靜默，觀察著自己與昌浩和騰蛇互動的晴明這麼說，「先回去吧，人類使用離魂之術這麼長久的時間對身體的負擔是很大的。而且，如果靈魂受傷，可是會魂飛魄散的，到時候可是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補救。」嚴厲、擔憂、悲傷，三種語氣交錯於其中。

 

從晶霞身上取得的天珠，眼前的晴明大人是為了甚麼緣故而取得的，自己不知道，而這也是自己不希望看見的結果。

 

那麼至少在自己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都不能夠輕易地改變現狀。

 

等到自己親自看見那個人類的軀體之後，再想想要怎麼做吧。

 

沒有等到晴明的回答，生靈已經掙脫束縛，重新開始展開了攻擊。

 

第十章(10.14)

 

雙瀧之谷真的是一個很美麗的地方。

 

從原本的族群之中分離、遷徙到這裡，再然後完全落居下來之後，焞更仔細地看著眼前的景致這麼想。

 

難怪煒彤這麼喜歡這個地方。

 

雖然以前就來過好幾次，不過自己那時候並沒有怎麼注意雙瀧之谷的風光。

 

反而是落居於此之後的現在，終於可以體會雙瀧之谷的特殊之處。

 

雖然距離原居住地有相當距離，不過依照赤狼全力奔馳的腳程要來回其實也不算太遠。

 

煒彤和燊弈通常是在入夜之後藉著夜色掩護偷溜出來，然後一直到隔天的白日才會回去。

 

而雙瀧之谷是水與火的交會之地。

 

雙瀧之谷的兩個瀑布的源頭是來自同一條河流，但是在途中被一塊巨大的岩石分為兩股河道，也被同一塊巨大的岩石隔開為兩個瀑布，然後在瀑布底下的深潭重新會合，並且成為赤狼的異界裡眾多河流中最重要源頭的其中之一。

 

而新遷移的主要居住地方，就在這個瀑布的源頭之上，也就是河流還沒有被分開的山壁之間，有些同伴則是居住在瀑布落下的深潭附近

 

整體來說，雙瀧之谷的河流與瀑布區域都是新遷移的居住地。

 

這裡的生活環境和原來的居住地不太一樣。

 

原來的居住地是平原之中的丘陵地帶，而現在這裡，地勢陡峭險惡，應該算是深山峻嶺之間了吧？

 

不過雖然沒有平緩、廣闊的地形，卻別有另外一種風情。

 

可以看得很遠的山巔，以及林野、巨石、草原。。。等和原來的居住地完全不相仿的景致。

 

這裡也是赤狼的異界之中布滿白石最多的地帶，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撇開瀑布本身水的屬性不談，這裡其實是赤狼的異界之中火之元素最密集的地方。

 

赤狼的異界裡的時候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普通的黑色石頭，就只是石頭而已，一種是火石，隱藏了火的能量在其中。

 

火石的種類因為所隱藏的火的能量又分為數種。

 

紅石，整體通紅，力量最弱；藍石，淺淺的藍，就像是天空的顏色一樣，力量中等；白石，通體的白，力量最強。

 

而在雙瀧之谷中隔開瀑布的巨大岩石，就是一整塊的白石。

 

夏天的時候還不明顯，特別是在冬天的時候，因為白石的緣故，河水因氤氳成霧，布滿著鄰近的區域，靠近潭水的附近會成為一個白色的世界。

 

雖然對於赤狼這種異獸而言，這樣的白霧並不會對視線造成任何的妨礙，不過卻是擁有另外一種無法言喻的風情。

 

第十章(10.15)

 

還在原本的族群裡的時候，自己就知道煒彤和燊弈會常常在夜晚的時候來到這個地方。

 

一開始只有燊弈做煒彤的掩護，時間一長，就連守衛也無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視若無睹，畢竟這是違反規定的事情，長期縱容可不是件好事。

 

另外一個原因也是因為雙瀧之谷其實是有危險性的，這也是為什麼原先的族群沒有選擇這裡做為根據地的原因。

 

因為除了潛在的危險性之外，還必須付出不少的守備力在這個地方。

 

與赤狼的火完全相剋的水所構成的瀑布、深潭，雖然美麗，但這些區域若是沒有擁有完整力量的赤狼，在沒有庇護的情形下或是在力量微弱的時候落入其中，那麼就會造成傷害。

 

煒彤就曾經在這裡吃過一次苦頭。

 

不過煒彤沒有因此就討厭或是恐懼這個地方，反而讓他更加的喜歡前來。

 

從那之後一個人很難獨自掩護煒彤離開守備範圍的燊弈，把其他追隨者也一併捲入這個掩護的行列之中。

 

自己、烺瓴、炅曹、焐勗、炤書、煢舝，這幾個最得燊弈信任的同伴，也都義無反顧地都這麼做了。

 

偶爾是結伴同行做為保護者的角色，偶爾是只有在遠遠的地方守護著安全，還有其他不勝枚舉的掩護方式。

 

那段時光，現在想起來，雖然只不過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然而，卻也讓人感到如此的遙遠。

 

那樣的時光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因為已經脫離原來的族群遷徙到這裡，不再需要偷溜出來就可以到達。

 

那樣的時光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因為煒彤已經不在這個地方。

 

焞更想到此不免神色黯淡。

 

非常痛恨自己在那時沒有能夠及時保護煒彤，所以現在才會如此地懊悔。

 

這樣的懊悔，不會到最後只有剩下懊悔的。

 

自己堅定的這麼相信著。

 

因為過去的那段歲月之中，自己和同伴們是多麼地努力讓煒彤可以知道更多與人界有關的事物。

 

只要煒彤能夠謹慎小心，那麼自己是不是能夠期待煒彤的再次歸來呢？

 

自己衷心期盼著，也從未放棄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