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7.0)

 

只是啊!失去你的悲傷總是會毫無聲息地來找我,在我毫無防備時。

 

只是啊!不能即時抱住你,拉你一把的遺憾,不管白晝、黑夜都會來拜訪我。

 

只是啊!就算經過了這麼長久的歲月,我依舊無法遺忘那時的事。

 

只是啊!殘酷的現實是,已經失去你的我,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只是啊!對我而言,沒有你在的地方,都不是我最終的歸屬。

 

第七章(7.1)

 

慶國。瑛州。堯天。金波宮。某處花園

 

「失蹤了是甚麼意思?」外貌年輕的女官有些激動與失態地抓住外貌一樣年輕的女君王。

 

女官所擁有曙光乍現前的深藍髮色,如花般深紫的眼眸,皮膚雖略微黝黑,但可以看得出來這些年來並沒有經歷過太辛勞的生活。

 

鷹隼一瓊,這是女官在三十多年前,還在芳國國都蒲蘇鷹隼宮裡做為公主的時候的稱呼。

 

芳國前公主孫紹,生性聰明伶俐,外表清麗溫婉。

 

前代峰王死去後的三年歲月裡,祥瓊公主被剝奪仙籍,經歷了自認為生不如死的困苦生活,然後被芳國惠侯月溪送到了恭。

 

從恭國王宮偷盜了恭王的寶物逃到柳,遇到樂俊,從此改變自己的想法。

 

然後到了慶,在因緣際會之下參與了赤樂初年的和州之亂,與現在在眼前擁有紅髮碧眼的女君王相遇。

 

到現在,做為慶國金波宮中的一名女史,自始自終都是王上信任的官吏之一。

 

和原來的企圖有些不同,和原來想望的結局也不一樣,不過自己卻認為這樣的結局也沒有甚麼不好。

 

原來自己是想藉著自己對於朝廷的熟悉接近景王身邊,成為王上信任的官吏之後奪取景王的王位,但是現在的自己雖然也是深受王上信任,卻也是輔佐王上不可或缺的力量。

 

自己是真心誠意的這樣做。

 

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也可以做得到真正的感謝別人。

 

那年的和州,自己在這片土地上第一個開始熟悉的人,青辛將軍-桓魋,卻在收假的旅途中失蹤了。

 

而失蹤的原因,是因為慶國最近不太平靜。

 

尤其是入夏以後,慶國各地紛紛傳來妖魔出沒與疫病的消息,但景王,一直在自己身邊,並沒有做出甚麼可以引發失道的事情與政策,就連麒麟也沒有得病。

 

這是怎麼回事?

 

對於一直努力想要讓慶國走向富強之道,一直努力學習這邊世界的事情的陽子,他的努力、他的圖強,自己是看在眼中的,一切的事情都太奇怪了。

 

是不是有甚麼人在背後操弄?

 

是不是有甚麼不知道的事情改變了?

 

據說是冢宰派了使者去向休假中的夏官長青辛-桓魋說明這件事情,並要求他在回來的路上蒐集一些情報。

 

第七章(7.2)

 

桓魋回應了冢宰的要求,向有妖魔出沒消息的村莊去四處探查著,想要獲得更正確的情報,以做為這次事件的參考。

 

但據報,幾天前,就在瑛州與麥州的交界附近,桓魋向現在任職於麥州的舊部屬借了一些人馬,就在想去探查最後一個值得懷疑的村落就要回來堯天時,卻消失了。

 

因為桓魋和借走的人馬一直沒有回去,也沒有任何的消息,所以桓魋的舊屬派人去探查,卻在一個樹林裡發現凌亂不堪、打鬥過的痕跡,還有死去的士兵們。

 

那是桓魋借走的兵馬,卻獨缺桓魋的蹤跡。

 

生死不明、行蹤成謎。

 

鄰近的的廬、里、城鎮裡都找不到桓魋的蹤跡,就好像是蒸發了一樣。

 

而最壞的臆測,就是桓魋已經被妖魔吞噬,所以才會找不到,因為他是絕對不會拋棄士兵們自己逃走的。

 

不願意這樣猜測,卻也無可奈何。

 

「你冷靜一點,不會有事的,」陽子不知道該怎樣安慰眼前的好友才好,只能這樣勉強安慰著。

 

祥瓊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對。。對不起,我只是。。。」眼淚已經流滿面,無法遏抑,泣不成聲,趕忙放開陽子的衣袖。

 

「我知道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再做得好一點就好了,」陽子也深深自責,輕拍著祥瓊的肩膀安慰。

 

祥瓊搖搖頭,不是這樣的,卻無法把這些話說出口,嗚咽著的哭泣聲取代了回答,迴盪在被夕日映照著的金波宮的花園裡。

 

 

慶國。瑛州。堯天。金波宮。積翠台

 

敲門聲響起。

 

陽子從桌上的公文卷宗中抬起頭,「進來。」

 

進來的身影是祥瓊。

 

按照君臣之間的規矩,祥瓊行了禮,臉上的表情堅決。

 

陽子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突然對於自己廢除跪拜禮的初敕產生懷疑。

 

不想要臆測那跪伏在腳下的、看不見表情的臉的心情,是那個時候做出這樣的初敕的原因之一,但是眼前的人的表情讓自己覺得如果沒有廢除跪拜禮的話,就不需要這樣直接面對。

 

「希望景王陛下可以答應我的要求。」祥瓊恭敬地說著。

 

第七章(7.3)

 

那是自己經過這段時間的煎熬與苦思之後得出的答案,再也無法坐在這座位於雲海之上的高高宮殿傻傻地等候。

 

自己是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凌雲山的高度是多麼地高不可攀,想要直接知道地面上的消息卻是如此的困難。

 

而自從知道桓魋失去行蹤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夏天也快要來到尾聲,但依舊是無消無息。

 

而在這之前,麥州州侯也派出許多的人去四處搜尋,就連瑛州州侯-慶國的麒麟景台輔也調動了許多人手在瑛州與麥州的交界搜尋,只是都一無所獲。

 

還沒有失去希望,祥瓊在心裡這麼鼓舞著自己,所以才會向陽子提出了請求,要求陽子讓他能夠離開金波宮到桓魋失蹤的地方去尋找,就算是一點點的希望也好,只要自己可以從中得到一點點的希望,那麼就夠了。

 

無法再忍耐。

 

所能忍耐的程度已經到了極限。

 

自己其實是知道的,陽子的身邊現在是多需要人手幫忙,尤其是這種曖昧不明的時刻。

 

看見妖魔的報告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多的人得到了疫病,就好像國家快要淪亡一樣,但偏偏君王並沒有做出甚麼奇怪的政策,就連麒麟也沒有一絲一毫生病的徵兆。

 

擔心慶國情況的雁國君王-延王,也早早打發鳳來詢問,甚至就連一向行蹤神出鬼沒的延台輔也來到了金波宮查看情形。

 

只是都對這樣的情形束手無策。

 

就連延王和延台輔也對這樣的反常現象產生疑惑,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於是之故,還派出了鳳詢問其他國家的情形,但只有慶國產生這樣的異常。

 

最後諸王與諸官的猜測甚至還指向了妖魔那裡產生了異變,延台輔也去了蓬山一趟,卻無法從碧霞玄君那邊得到答案。

 

妖魔不是屬於蓬山的管轄範圍,實在愛莫能助。

 

延台輔說起碧霞玄君的回答時表情非常沉重,據說碧霞玄君在給予答案時也覺得十分為難。

 

得不到結論,只能靠陽子一個人獨自解決,其他國家的君王也只能有限度地幫忙而已。

 

這是為了不違反各國之間不得相互干涉內政的天綱,以及各國也還需要承擔自己國家的內政,無力顧及慶國的情形。

 

焦頭爛耳。

 

大概可以用這幾個字形容從桓魋失蹤一個多月後的陽子與慶國的官吏們。

 

自己不應該在陽子最需要自己的時候離開他的,但是自己實在太擔心桓魋。

 

第七章(7.4)

 

就算被妖魔吞噬了也好,那麼妖魔不會連鎧甲、冬器這類的東西都一起吞了吧?

 

不管是桓魋的鎧甲或是慣用的冬器這些都沒有發現。

 

在那時候也沒有發現桓魋的吉量的蹤跡,是不是還能夠殘存一點點希望呢?

 

自己衷心地這麼希望著。

 

「可是,」陽子做不了決定。

 

內心裡有兩個聲音在交戰。

 

就算多一份力量也好,慶國岌岌可危,就算不用冢宰、太師或是景麒說明,自己也知道這點。

 

所以現在自己實在不想要失去祥瓊這份力量。

 

但另外一個聲音卻說著,桓魋,那個在那年的和州之亂挺身而出的人才,除此之外,對於自己、對於祥瓊、對於其他人而言,若是不提他的才幹,更是多年的好友。

 

應該要讓祥瓊去的,至少替代無法離開堯天忙碌的政務太久的自己,去確認一下究竟是甚麼結果。

 

但眼前的人眼神是如此的堅定,讓自己無法開口拒絕,只能輕嘆口氣。

 

正當這個時候,門外又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音。

 

「進來。」陽子先將祥瓊是否要暫告休假,離開金波宮前往去尋找桓魋的問題按下,畢竟國務是優先於私情的。

 

「王上,」來者是一個傳遞消息的下官,但是聲音卻異常的慌張與急迫,讓陽子和祥瓊不禁心頭一凜,又發生甚麼事情了嗎?

 

「怎麼了?」陽子急著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可以讓下官如此的急迫,等不及祥瓊告退就闖進來。

 

「那個。。。」下官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似乎是因為一接到消息就跑了過來的緣故,「找到夏官長了。」

 

「甚麼!」陽子和祥瓊同時驚呼出聲,不是自己最不希望的那個結果吧!

 

「大司馬安然無恙,正在返回堯天的路上,」報訊的下官把這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說完。

 

金波宮這陣子一開始是為了妖魔出沒與疫病蔓延的問題而氣氛低迷,再加上後來大司馬桓魋的失蹤,更是讓原本的氣氛更加的沉重。

 

如今能夠找到真是太好了。

 

下官看著眼前非常高興的君王與女史。

 

第七章(7.5)

 

說實話,自己是相信眼前這個女君王的。

 

慶國一直沒有女王運,前任予王發布把女子都驅逐出慶國的命令的時候,自己的家人也遭了殃。

 

懷達,也是慶國官吏與百姓之中經常聽見的字眼。

 

懷念達王。

 

懷念男性的君王。

 

但眼前的這個紅髮碧眼的女君王執政的這幾年,讓自己對於女君王也產生了信心,這次的事情不能夠責怪君王,因為就連國祚綿長的奏國與雁國也回應從未見過這樣莫名的情形。

 

慶國是不是能夠度過這一次的難關呢?

 

一定可以的,因為慶國的君王和台輔是如此的努力。

 

不說別的,把自己當作一個完整的人平等看待,不因為自己的身分卑微而看輕自己的君王,一定可以度過眼前這個難關,把慶國帶領往更美好的年代走去。

 

報訊完畢,從積翠台告退出來正通過堯天山山麓那個可以通向那雲海上金波宮的正門,往山下走去準備退朝的下官衷心期盼著。

 

 

九理水。

 

藥性異常急遽猛烈,能夠迅速的暫時解毒、止血,是緊急救治時最好用的藥物,不管是中毒或是失血過多都能夠立刻發揮解毒、抑制毒性與立刻止血。

 

不過產生的後遺症也相對的大,服下後暫時會讓傷者的眼瞳放大,就算是微弱的光線也無法承受,就算是微弱的日光也會覺得非常明亮,明亮到睜不開雙眼。

 

還有會有好長一段時間會全身乏力,到了幾乎無法動彈的地步,而且會讓記憶受損,無法完整清楚地記住藥性完全散去前這段時間的記憶。

 

而藥性散去與產生的影響,則需視服用者的身體恢復狀況與服用劑量而定。

 

如果不是非常緊急情況,是不會動用的,因為藥物對人體的影響是如此的巨大。

 

藥是毒,比任何刀劍都還要可怕。

 

蔚師傅一開始就這麼告訴自己。

 

第七章(7.6)

 

那時候的自己在心理上排斥使用劍,那時茈師傅雖然已經替自己把折斷的劍重新鑄造,但就算是跟著師傅們去採集做藥的材料也沒有帶著劍防身,那是師傅們還沒有給自己護身杖的時候。

 

這樣做的原因是出於怎樣的心態呢?

 

殺與被殺之間是一線之隔,已經有數不清的時候,自己把自己推進這樣的選擇之中。

 

真的是沒有得選擇中的選擇嗎?

 

心,產生了疑惑。

 

所以,看見自己疑惑的蔚師傅那時只淡淡告訴自己這樣一句話。

 

藥是毒,比任何刀劍都還要可怕。

 

知道刀劍的可怕的自己,一開始不能認同,因為自己看過的醫者,幾乎都是將醫術用在正途,只有極少數的醫者會利用自己的專業才能做出不當的事情。

 

但後來自己從師傅們身上學到更多的,超乎自己所能認知的醫藥知識之後,自己就明白了師傅們的話。

 

常世裡的人,或多或少都具備一些醫藥、治病的常識,一般人如果生病,頂多去到藥鋪抓藥或是拿一些現成配好的藥劑服用,又或者只是自己在山野之間採集一些草藥。

 

生病的人多半是在家休養,有需要時才把醫生請到家裡去。

 

畢竟醫藥對於飢饉的人民來說並不是第一要務,越富有,又或者國祚越綿長的國家才會有比較完整的醫療體系。

 

以現在的奏國為例,國家甚至設置了公立醫院,讓生病的人可以住到公立醫院裡面去受到專業的照護。

 

師傅們教導自己的醫藥知識,除了藥劑的配方之外,更重要的是醫者應有的技術與能力。

 

再加上師傅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到虛海的那端去。

 

雖然師傅們都是胎果,按理這邊才是他們的故鄉,但對於他們而言,或許虛海的那端才是無法割捨的地方。

 

不需要像麒麟一樣引發蝕,而是打開、穿越了吳剛門到那邊去。

 

【備註:小野不由美 黃昏之岸 曉之天 所述,打開吳剛門似乎會引發蝕的產生,所以此處設定為,紅袖主觀認定兩人是打開吳剛門到那邊的世界去的。】

 

這份力量,是相當高階的神祇才可以做得到的事情,而師傅們就具備這樣的資格。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橫渡虛海的師傅們,回來的時候會從那邊帶來許多新的醫學與藥劑知識。

 

即使這邊與那邊的藥草以及可以用來搭配的藥材並不相同,但是基本的道理卻是相通的。

 

一個人的性命,甚至是許多人的性命,不需要動刀劍,只需要錯誤的配方與冷漠,就會輕易地奪走。

 

人命,甚至是國家的命脈,就這樣輕易地掌握在手上。

 

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

 

比起天生具有力量的玄人、比起能夠操控自然之力的玄人,比起憑藉內在與外在力量的玄人,醫者需要更加堅定的心性。

 

即使在最迷惘的時刻,也不能被自己的心左右的堅定心性。

 

第七章(7.7)

 

紅袖正一邊看顧著眼前藥爐上的小火不讓他熄滅,一邊想著自己應該要做些甚麼,又該怎麼做才好。

 

青衣正在裡面看顧著那個被師傅們和自己救回來的男子。

 

青衣雖然看不見,但是感覺敏銳,所以自己在看顧爐火的時候,就會把他交給青衣照顧。

 

青衣也從師傅們那邊學習了不少的醫術,照顧傷者是沒有問題的。

 

診治、配藥、煉製、甚至是採集藥材,青衣都做得到,這也代表青衣花了多少的苦功在這上面。

 

吃了非常非常多的苦頭,就只是因為眼睛看不見。

 

還有因為這樣所用去的漫長歲月與時光。

 

或許也就因為這樣,青衣心裡對於國家的感覺又更加的複雜了。

 

值得慶幸的是,青衣原本就就具備非常優良的資質,擁有玄人的天賦再加上天資聰穎,所以一路上雖然跌跌撞撞,但倒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度過學習的難關。

 

「紅袖,」青衣的叫喚聲喚回了紅袖的注意力,「似乎已經完全醒了。」

 

「我就來,」紅袖查看了一下藥爐的藥,確認已經完成後,就把藥罐從火上移開,然後走進屋裡。

 

「覺得怎麼樣呢?」紅袖探問著依舊躺臥在床上的男子,一邊檢視著。

 

那時候的狀況很嚴重也很危急,所以喝掉了一整瓶的九理水。

 

藥性可以產生立刻急遽的效果,卻有相對性的、很強的後遺症。

 

比起九理水的後遺症,身上的傷和毒反而已經痊癒。

 

但如果那時沒有及時服用九理水,就連治療的機會都沒有。

 

不得不的選擇。

 

也就因為這樣,後遺症使得床上的男子已經躺了十來天,再加上在洞府治療的時間,算算也快要一個月了。

 

很漫長的一段時間,距離師傅們出發也已經十天了,師傅們在眼前的男子情形穩定下來可以移動之後,就把他移到這個位在玄趾山所在的山腳下樹林中的一個小屋。

 

這片樹林都還算是玄趾山的範圍。

 

擁有洞府的飛仙的收益來源是洞府所在的凌雲山上所生長的珍貴果實、山谷之間的小土地上收成的作物、國庫所支付給飛仙的給付金、位於山麓田圃出租的租金還有在山麓祠堂的門前町所收到的稅金。

 

這麼多年以來已經形同廢棄的洞府,洞府裡面當然不會派人去採摘果實、耕作、出租,還有當然不會派人收取國庫所支付的給付金。

 

第七章(7.8)

 

師傅們的洞府所在的玄趾山,屬於瑛州,同時也是慶國景台輔所直接管轄的州。

 

不過與其說是由台輔管轄,不如說也是屬於君王管轄的一部分吧。

 

畢竟台輔們都是麒麟,不是每位台輔都非常熟悉政務的。

 

瑛州的土地基本上是割給國官當做報酬。

 

這是因為國官基本上並沒有薪資,所被賜封的瑛州的某個地方,這就稱為封領。

 

來自封領的租稅中扣除繳納給國家的稅金之後,剩餘的就是薪資。

 

封領的最小單位為里,最大是一縣,領主可以任免封領的官府長官,州都所在的郡也是一樣。

 

在十二國的任何一個國家都是這樣。

 

然而,玄趾山的附近,就像是約定成俗一樣,歷代的景王並不會將這個地方分封給任何的國官。

 

所以玄趾山附近基本上是黃領,也就是台輔的領地,不過這是因為洞府荒廢的關係,所以才會以台輔的名義來運作。

 

只是就算這樣,山腳蔓延開的這片不小的樹林以及山麓乃至於山頂的洞府殿閣,都沒有人的蹤跡。

 

最近的一個城鎮離這片樹林還要再走三炷香的時間才會到,離城鎮不長不短的距離,不過卻沒有人會任意在這片樹林以及玄趾山的範圍內開墾與耕作,就算是在達王的時代也是一樣。

 

這是出於對玄趾山的崇敬。

 

另外一個原因,是位於山麓已經崩毀的祠廟是每年冬至的祭典之中不可或缺的一個地方。

 

每一代的景王會在冬至的時候來到這裡,舉辦祈福的儀式,保佑國家一年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這個在樹林裡的小屋是師傅們在很多年以前搭建的,那是師傅們還住在玄趾山的時候的事情了。

 

說是小屋,但是因為小屋是順著附近的一個小丘陵的山壁建造的,外觀的木頭當然已經被這麼多年的風霜雨雪所損壞,只剩下一個看不出房子樣子的山洞。

 

山洞前還長了一些攀藤植物就好像是門一樣,所謂的床、椅、桌,不過就是一些石頭所形成的看似床、椅、桌的功用罷了。

 

不過,因為山洞很淺,所以外面的光線還是可以隱約照進去的,並不妨礙視線。

 

很少人煙的樹林,自然而然就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邊臨時住進了三個人。

 

第七章(7.9)

 

雖然少人煙,但是卻不會有妖魔侵襲,至少在君王沒有失道的時候是這樣。

 

尤其是用幻術所形成的咒印,以及受控制的虺,是不會進入這一帶,所以玄趾山的這附近也是慶國目前傳出最少妖魔與疫病的地方。

 

相對性的安全,暫時不需要擔心會有意料之外的訪客。

 

所以師傅們安心地讓傷者和自己、青衣在這裡形同露宿野外的住著。

 

「唔。。。」桓魋發出微弱的呻吟,勉力的想要發出一點點完整的音節。

 

眼前的兩個人影自己已經非常的熟悉。

 

紅袖與青衣。

 

浮民和朱旌。

 

在旅途中意外地發現自己倒地奄奄一息,而和師傅們救了自己。

 

現在師傅們出去賺錢了,所以剩下他們兩個人照顧自己。

 

而自己現在之所以動彈不得是因為為了要對自己身上的傷和毒緊急救治,所以讓自己服下了一種後遺症強烈的藥物,傷口和毒已經都不要緊了,只要等待藥效完全散去就好了。

 

對於這個說法,自己半信半疑。

 

那個叫做紅袖的姑娘,看上去就和陽子、和祥瓊差不多的年紀,但行為舉止裡卻透露著相似、熟悉的感覺。

 

祥瓊,那個芳國的前任公主。

 

自己第一次看見紅袖的時候,還因此差點把他和祥瓊的背影認錯了。

 

相似的髮色,只是一個是青金石色的頭髮,一個則是擁有曙光乍現前的深藍髮色。

 

而姿態與舉止又是多麼的相像,從洞口的藤蔓之間映照進來的日光,以及自己受到藥物後遺症影響的視線,讓自己的判斷更加混亂了。

 

想起的是,初初在這片土地上遇見祥瓊的時候,兩人相遇的瞬間。

 

「桓魋。」桓魋掙扎說出口的話,是自己的名字。

 

這段時間內都沒有好好的說過一句話,終於可以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桓魋好似鬆了一口氣。

 

「桓魋,」紅袖坐在床沿思量名字的意義,「那麼半獸的型態是熊嗎?」

 

第七章(7.10)

 

見到桓魋詫異的目光,為什麼會知道是半獸,紅袖笑了,「師傅們說的,而且被妖魔襲擊,受了那麼重的傷還可以活下來,表示原來的身體很強壯,再加上名字裡的魋字帶有熊的意義,你的父母一定很喜歡你吧?」

 

紅袖看著桓魋想起從前也曾經有這樣一個做為熊的半獸的人。

 

桓魋點點頭,身體的感覺就彷彿跟自己的名字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一樣慢慢地舒展開來,感覺到關節的力量又慢慢回來了。

 

「這一兩天就可以完全恢復了,放心吧。」青衣端著一碗熱氣蒸騰的藥從外面走進來。「恢復的情況很好呢。」

 

仙人的身體比一般人還要強壯,這是青衣沒有說出口的話語。

 

「多。。謝了。」桓魋道著謝。

 

「有一個要求,希望你能答應。」紅袖看著青衣正在協助他喝藥的桓魋。

 

桓魋有些疑惑,是應該要報答的,會是甚麼困難的請求嗎?「請說。」

 

「希望你回去的時候,不要向其他人說起這個地方以及是誰救了你,也希望你不要再追問我們的身分。」紅袖的眼神中很嚴肅。

 

桓魋卻很好奇,為什麼是這樣的條件?「為什麼?」

 

「你是屬於慶國的官吏吧,從你的吉量還有你的裝備中可以看得出來這一點。」紅袖一下就切中主題。

 

桓魋看向石床旁所放置的東西,那是自己的裝備與冬器,上面已經沒有殘留的血跡,也沒有與妖魔搏鬥所留下來的痕跡,有甚麼人替自己整理過了嗎?

 

「你的吉量很乖,他的傷也已經不要緊了,現在在外面。」青衣補充。

 

紅袖摸了摸青衣的頭,像是在稱許似的,「我們不想招惹任何的事端。」

 

與官府打交道,尤其是自己是浮民、是朱旌的身份之下,非常不利,也非常浪費時間。

 

首先必須要觀察究竟君王對於這場莫名的災禍做出了甚麼反應,又或許可以從中找出為什麼,又是誰引發了這場讓師傅們如此重視的事件。

 

若是又發生雁國那時候的事情,自己將看不到自己想要看的東西,那麼也只是對於未來的協助提供無謂的阻礙。

 

第七章(7.11)

 

桓魋似乎正想說,不會的,卻被紅袖阻止了。

 

紅袖繼續說著,「這點非常重要,希望你能同意。」

 

紅袖的目光認真,使得桓魋的目光也嚴肅了起來。

 

眼前的男子具備的身分,不是單純的高階軍官而已。

 

雖然笑意單純,但眼底的神情卻是十分的認真,像極了在雁國曾經遇見過的那個男子-風漢。

 

應該又是一個和國府有緊密聯繫的人,為了不要重蹈在雁國的覆轍,浪費無謂的時間在躲避官府上,這樣的要求是必要的。

 

而自己也非常肯定,眼前的男子一定會答應自己的要求,這是在還沒有跟隨師傅之前就培養出的直覺。

 

「這是我們唯一的要求。」在一旁的青衣插嘴說著。

 

桓魋看了看紅袖和青衣,點了點頭,「我會遵守承諾的。」

 

像極了自己那年在和州之亂時所扮演的角色。

 

俠客,具有反骨意志與制度的族群。

 

又或許像是那年虎嘯、夕暉那樣的存在。

 

那個不知名的妖魔,那個把自己的同伴們殺死的妖魔,還有關於妖魔與疫病的流言,實在是太過於奇怪。

 

眼前的兩個姊弟是不是知道些甚麼呢?

 

如果問了是不會告訴自己的吧。

 

現在自己應該擔心的,如果不把這個地方還有眼前的兩姊弟說出來,是要怎樣解釋自己的安然無恙,以及自己這段時間的行蹤。

 

即使考慮到這點,桓魋在心中決定著,得快回金波宮去了。

 

從那之後,據說又過了快一個月,究竟會怎麼發展呢?而眼前的兩個人又會對慶國帶來甚麼影響?

 

應該不是甚麼壞的影響吧。

 

如果是惡人,早就放任妖魔把自己殺害了,又何必如此照顧自己。

 

不過自己好像忘記了甚麼事情?

 

依稀記得似乎曾經看過一個擁有淺藍色長髮的俊俏男子,但眼前的兩個姊弟絕對不符合這個印象。

 

是自己的幻覺嗎?

 

還是那個男子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眼前的兩個姊弟的師傅們呢?

 

桓魋這幾天一邊伸展著許久未活動過的筋骨,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

 

第七章(7.12)

 

放眼望去,這附近似乎沒有人家,是一片樹木叢生的密林。

 

這裡是哪裡?

 

抬頭往上看,可以隱約看見不遠處有一座凌雲山,但四周安靜的氣氛讓自己覺得這不是凌雲山的附近應該有的感覺。

 

凌雲山的附近總是十分的熱鬧。

 

除了農民的耕作聲之外,應該還會有人跡所踏出的道路,甚至是會有一個聚落,但這四周都沒有,不過卻有一種熟悉的氣息,好像自己常來這個地方一樣。

 

排除堯天山的可能性,這裡是慶國的哪一座凌雲山呢?

 

「你們要往哪裡去呢?」桓魋站在自己的吉量旁邊問著也已經收拾好行囊的紅袖與青衣。

 

「還沒確定,四處看看吧。」紅袖露出淺淺的笑意,又接著說,「回去以後還是別太勉強。」

 

就算是仙人,過了頭也是會導致無法收拾的後果,這是紅袖沒有說出口的話。

 

傷口恢復的速度驚人,這是仙人的一個最大特徵,如果就這點來看,不管他所擁有的吉量以及所擁有的甲冑與冬器,眼前這個男子確實是國官無疑。

 

屬於地仙的國官。

 

「這樣啊。」得到一個模擬兩可的答案的桓魋也只能笑笑。「多謝照顧。」

 

桓魋向著紅袖與青衣行禮告辭,隨即躍上吉量離開所待的地方。

 

紅袖與青衣回禮後,目送著桓魋離去,然後出乎意料的沒有立刻離開所在的洞穴,反而走進了洞穴裡。

 

洞穴是師傅們開鑿出來的人工洞穴,最初建造的時候還包括了外造的木房子,但因為歲月的洗練,現在只剩下洞穴的部分。

 

洞穴裡布滿了肉眼也難以察覺的符文,再搭配上洞穴裡的光線並不充足,所以就算是在白天也看不見這些符文。

 

不過隨著青衣的喃喃細語,這些幾不可見的符文卻開始騷動。

 

一陣騷動過後,只不過是一轉瞬的時間,洞穴裡再也看不見紅袖和青衣的蹤跡。

 

遁形術。

 

只有妖魔可以做到的遁形術。

 

就算是天生擁有力量的麒麟,也不是每一個麒麟都可以做得到,像現在的延台輔就做不到,不過現在的景台輔可以,即便如此在氣脈中行走的距離無法像使令那麼遙遠。

 

而青衣透過山洞的咒文所施展的遁形術可以行走的距離也不遠,紅袖與青衣兩人只不過是移動到十里之內的野木附近罷了。

 

如果是由師傅們施展就可以潛行得更遠,也更為簡單。

 

這是屬於玄趾山水若祠的玄人們,這是屬於蔚軒與茈玗兩個人的徒弟,所擁有的特別技能。

 

里,不同於行政單位的里,是常世的測量單位之一。

 

左右兩方各走一步為『一步』,『一步』相當於兩跬,『一里』為三百步。

 

【跬,音ㄎㄨㄟˇ】

 

若是按照蓬萊的標準,一步約莫是一百三十五公分。

 

以長度來講,一步就是一步,以寬而言,一步四方就是一步。

 

若將兩手的手指合在一起,兩掌併靠所形成的手的寬度就是一尺,一尺相當於十寸,所以一根手指頭的寬度等於一寸。

 

一丈大約就是人的高度,一升則是兩手可以汲起來的份量。

 

一夫相當於百步四方的土地,也就是朝著四周走去,相當於四百步的距離,面積為百畝。

 

九夫為一井,分配給八戶人家。

 

一井一里四方九百畝土地,這就是國家治理百姓的最小單位。

 

這些測量單位並不是非常精確性的標準,由不同的人來測量會得到有差異的結果。

 

例如,一個大男人說『一里』,那就是比一里還要遠,相對的,一個瘦小的男人說『一升』,可能就比一升還要少。

 

【取自於小野不由美 風之萬里 黎明之空 上卷 第六章】

 

十里,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但已經足夠讓自己和紅袖躲過那個叫做桓魋的男子的耳目。

 

如果桓魋發現自己的所在地,說不定還會回過頭來找自己。

 

騎獸的速度是很快的,在這個短暫的時間之中,只能透過潛行到達別的地方,然後進入人群之中。

 

因為隱匿於人群之中才是最佳的藏身方法,這和要藏匿一棵樹,最佳的方法是把他藏匿在樹林中是一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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