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一長役夢魂(2.0)

 

因為知道何為快樂,

 

所以才會有第一次的寂寞。

 

若了解不幸,

 

那才會第一次感到幸福。

 

其之一長役夢魂(2.1)

 

如同宣齊所預料,天亮之後,王上的旨意就下來了。

 

做為秋官長的宣齊沒有拒絕履行的權利,於是派出了官府搜捕已經逃離蒲蘇山的冬官長-風嵐、春官長-季舞以及兩人的女兒-瀧霙。

 

即便宣齊在心中祈禱千萬不要被官兵抓到,然而命運總是背離期望的。

 

風嵐在某個城鎮的邊緣處被抓到了,不過季舞和瀧霙還沒有消息。

 

宣齊強自鎮定的批閱著相關的判決。

 

用法不宜動情,這件事情選擇做為秋官的宣齊從最初就非常明白。

 

雖然這樣從某方面來說也是正確的,因為若是讓情義或是慈悲扭曲了法令,一旦前例不斷增加,法令就會被架空,犯罪的比例也會大幅成長。

 

只是。。。,宣齊不自覺的捏緊手上的筆。

 

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身為秋官的自己啊!

 

被王后佳花誣陷的風嵐一家,終究還是逃不過這樣的劫難嗎?!

 

自己也從來沒有這麼肯定過惠侯的意圖。

 

如果再不做些甚麼,人民一定會在天道自行導正之前,一定會在王上崩殂之前就被殺光的!

 

至少季舞和瀧霙還沒有被抓到。

 

至少還可以活下來。

 

強忍著情緒將手上卷宗批閱完的宣齊,在將命令傳達下去之後,看著窗外的景致。

 

明明是春天,但是卻沒有春天該有的蓬勃生氣,有的只是一片愁雲慘霧的城市,隱約還聞得到因為觸犯法令而被斬首示眾的罪犯屍骸所散發出的血腥腐敗的味道。

 

就算可能會失敗,自己也一定會大力協助惠侯的行動的。

 

由於風嵐的被捕,而在心中下了決心的宣齊,決定不再為了是否要斬殺王上和台輔而猶豫了。

 

另外一方面仍在逃跑中的季舞和瀧霙正躲在某處樹林中的野木底下。

 

母女兩人只是緊握著彼此的雙手,甚麼也沒有多說。

 

風嵐是為了掩護母女兩人,才會被官兵抓走的。

 

因為沒有哪一個百姓有那個膽量藏匿逃犯。

 

甚至每家每戶都發出了附有畫像的緝捕文書。

 

其之一長役夢魂(2.2)

 

在只要犯了一點小錯,就會被施以殘酷的五馬分屍之刑的現在,又有誰膽敢包庇逃犯呢!

 

就算三人已經變了裝,甚至在一開始逃跑的時候,也騎乘了坐騎,但速度還是不夠快。

 

就在差點被發現的千鈞一髮之際,三人捨棄了坐騎,改用步行的方式前進。

 

只是無法在夜晚行動,因為隨著君王的失道,不僅僅是荒郊野外,就連城鎮也被妖魔襲擊著。

 

所幸現在的時序已經進入了春天,在野外的夜晚就算仍舊有些寒冷,但並不會太過於難熬。

 

只是雖然夜晚可以躲在樹林之中的野木躲避妖魔的攻擊,但卻無法不進城鎮之中補充糧食。

 

風嵐就是在進入城鎮補充糧食的時候被發現的。

 

然而,雖然如此仍舊掩護了季舞和瀧霙母女兩人。

 

至少他們要逃掉才行!

 

被發現行蹤的風嵐往背離母女兩人的地方奔逃,試圖擾亂追捕官兵的判斷。

 

死不足以為懼,但是卻絕對無法讓季舞和瀧霙兩人被發現。

 

只要自己不說出兩人的蹤跡,那麼他們兩個一定可以順利逃走的吧。

 

風嵐在心中暗自祈禱著。

 

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他們兩人順利逃走才是!

 

官府在風嵐被捕之後,更改了緝捕文書,現在目標是做為女性的兩人,因為其中有一個人是十三歲的孩童,所以做為母親的另外一名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女性,沒有意外的話,是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的。

 

雖然拋棄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不可能,但再怎麼說都是父母,不到最後關頭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這是官兵的想法。

 

不過,卻沒有預料到季舞和瀧霙還能夠碰到幫手。

 

原本是利用春天到秋天這段時間在各地的里巡迴表演的朱旌,過去在芳國若是遇到冬天來臨時大多會固定在大城市裡租個房子落腳。

 

但是現在的峰王仲達禁止人民在農閒期以外的時間進行營利性的表演,所以朱旌們也僅僅能夠冒著雪中行進的危險在冬天的時候四處旅行、表演。

 

其之一長役夢魂(2.3)

 

而當春天來臨的現在,正是朱旌被禁止營利性表演的季節,所以季舞和瀧霙母女兩人並沒有想到會在郊外的野木附近遇到朱旌,一開始的時候還非常的驚恐,以為對方是來抓兩人的。

 

這回在劫難逃了嗎?

 

季舞緊緊抓住瀧霙的手,神經緊繃。

 

那日風嵐沒有回來,季舞就知道丈夫一定是被抓了。

 

雖然如此,但仍舊沒有放棄希望,而在約定好的野木附近徘徊。

 

甚至還偷偷的進入城鎮之中查探,只是卻也徹底的絕望了。

 

自從風嵐被抓,所以就連懸賞的告示也更改了。

 

自從這之後,季舞的心情沒有一天是放鬆的。

 

而現在終於要換自己和女兒被抓了嗎!?

 

季舞戒備的看著突然出現在野木附近的人影。

 

只是現在已經接近夜幕低垂,如果離開野木有可能會被妖魔攻擊而亡,但是如果不逃,如果被抓,那絕對就是死路一條了!

 

究竟要選擇哪一邊的道路呢?

 

但對方看起來並沒有甚麼加害之心,來者看起來是一對朱旌的旅行者。

 

兩人腰間都各自繫了一根竹笛,手中拿著一根像是為了要撥開樹叢使用的竹杖,還各自背負著一個包袱。

 

似乎發現了母女的兩人的其中之一的男性用著爽朗輕快的聲音開了口,「抱歉,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共用這個野木呢?晚上的妖魔可是非常兇暴的呢。」

 

「嗯,沒關係的,」季舞小心翼翼的回應,決定靜觀其變。

 

「我們是獵木師,如果讓你們感到害怕的話,真的很抱歉,」開口的是另外一女性,「更正確的來說,我們是朱旌,不過芳國在春天到秋天的這段農忙期是禁止朱旌表演的,所以這一段時間我們就充作獵木師。」

 

「這樣啊。。。,」女子清脆帶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讓季舞的心稍為安定了下來,不過仍舊不敢稍有鬆懈。

 

其之一長役夢魂(2.4)

 

這兩位新來到的朱旌倒是維持著笑意,在打過招呼後,就自顧自的在野木的另外一邊坐了下來開始吃著乾糧。

 

瀧霙忍不住的拉拉季舞的袖子。

 

因為自從風嵐去到城鎮之中補充糧食卻被官兵抓住之後,母女兩人雖然節省的吃著剩下的糧食,也從野外找尋可以吃的食物,但因為國家正在傾頹之中,所以野外能夠吃的東西並不多。

 

再加上因為擔憂追捕的官兵,母女兩人都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的吃過東西了。

 

似乎是察覺到瀧霙的動作,男子大方的遞出手上正在吃的乾糧中的另外一半還沒有動過的部分,以及已經喝過一口的裝著水的竹筒,「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吃吧。」

 

「可是。。。,」季舞想要拒絕,但是卻也猶豫著。

 

已經開始吃的東西,還有已經喝過一口的水,表示這些食物之中都沒有下毒。

 

只是在風聲鶴唳的現在,也無法那麼肯定了。

 

「不要緊的,出門在外不就是互相幫助嗎?」男子不介意的笑笑。

 

「非常謝謝你,」季舞有些不安、顫抖著手接過了食物和水。

 

趁著季舞和瀧霙正在吃著這些食物的時候,男子和一旁沉默的女子看似交談了一會,又對著季舞說,「我的名字是蔚軒,雖然現在既是朱旌也是獵木師,不過我的本業應該可以說是個藥師吧。」

 

「我是茈玗,四處周遊是我們的興趣,因為這樣我們才能夠鑽研更多關於藥物的事情,」茈玗露出的笑意不知道為什麼讓季舞感到分外的安心。

 

或許是因為感受到對方沒有惡意,而自己和瀧霙吃下東西之後也沒有甚麼異樣,所以季舞的膽子大了起來。

 

眼下自己和瀧霙確實迫切的需要幫助。

 

雖然仍舊感到不安,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願意幫助自己,但是至少可以讓官府拘捕自己和瀧霙的條件消失。

 

其之一長役夢魂(2.5)

 

因為官府強烈搜查的的重點對象就是帶著一個孩子的母親。

 

如果可以讓對方幫助自己的話,至少可以多少免除官府的追捕。

 

「那個。。。,」季舞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才好。

 

也不能夠說要對方幫助身分是逃犯母女的兩人啊,弄不好的話,會不會將自己提報給官府呢!?

 

思及此的季舞又猶豫了起來。

 

而蔚軒和茈玗只是對視了一眼,蔚軒就從包袱裡面拿出兩個瓷瓶遞給了季舞。

 

季舞雖然不明所以,不過還是伸出手接了下來,靜待對方的說明。

 

蔚軒在遞出瓷瓶之後做了進一步的說明,「我剛說我是藥師吧。把這個抹在頭髮上可以暫時性的改變頭髮的顏色,我這裡有一些衣服,變裝一下的話,多少可以欺騙其他人的搜尋目標。」

 

在季舞還來不及反應之前,茈玗就搶先一步,「總是有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情與緣由吧,現在芳國的狀況我們也不是不清楚。為了一點小罪名就入人死罪的情況太常見了,雖然我們兩個只是沒有甚麼能力的朱旌,不過這一點事情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真的非常感謝你們!」聽著蔚軒和茈玗兩人的話語,季舞突然感到無以復加的感謝。

 

沒有追問甚麼,就只是看著狼狽不堪的母女兩人都已經看穿了一切嗎?

 

還對現在陷入困境的母女兩人伸出了援手。

 

不過可以這麼輕易就信任對方嗎?

 

季舞仍舊沒有放下戒心。

 

「今晚就好好休息吧。如果要對你們怎麼樣也早就動手了,」蔚軒笑笑,試圖降低季舞的警戒,「芳國的情況實在太糟糕了!遊歷過不少國家的我們也懂得的,不管你們犯下甚麼錯誤,但實際上錯的人並不是百姓,被自己的心蒙蔽的雙眼的君王往往才是罪魁禍首。」

 

其之一長役夢魂(2.6)

 

對於蔚軒的話,季舞只是緊緊的摟住瀧霙甚麼也沒有回應。

 

見到此景的蔚軒也不再多說甚麼,放下手上衣服後,逕自走到野木的另外一邊和茈玗待在一起。

 

一開始就非常清楚兩人是誰。

 

這點對於自己和茈玗而言並不是甚麼難事。

 

問題出在於要怎麼樣讓對方接受自己的安排呢?

 

如果繼續待在芳國的話,那麼來不及承接天命,下一任的芳國君王就會喪生了吧。

 

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天命所認可的道路。

 

會這麼肯定的原因,是因為在這樣急迫的時刻,居然會在這裡遇見來到芳國的自己和茈玗。

 

這是天命所擺弄的道路。

 

要自己和茈玗助兩人一臂之力離開芳國嗎?

 

至少得逃到通緝令以外的地方才行。

 

蔚軒琢磨著應該要怎麼做才好。

 

如果可以爽快的接受自己和茈玗的幫助就好了。

 

而另外一邊的季舞和瀧霙在使用藥劑與換過衣裝之後,也更加的冷靜下來。

 

眼前不啻為一個大好的時機。

 

季舞看著因為稍微填飽了肚子,而安心入睡的瀧霙。

 

兩人的仙籍都應該已經被剝奪了。

 

從會確切的感覺到肚子的飢餓,甚至是當被樹叢中的小樹枝割傷之後,傷口已經沒有辦法像過去那麼容易痊癒的這兩點可以看得出來。

 

若是仙人的體質的話,那麼就會沒有吃、沒有喝也不會死,若是仙人的體質的話,只要不是頭被切下來,或是等同於頸項被切斷的重傷,那麼也不會輕易的受傷。

 

但是現在的狀況也改變了。

 

畢竟背負罪逃走而被通緝的兩人被去除仙籍是理所當然。

 

變回普通人的兩人當然不得不考慮的就是生存的問題。

 

所以才會導致風嵐被捕的事情。

 

只是為了要求生存才會去城鎮之中補充糧食。

 

其之一長役夢魂(2.7)

 

現在的情況是無法長此以往的,這樣的情況如果繼續下去,被捕是遲早的事情。

 

從這一點來看,情況也不會再更壞了。

 

那麼果然還是要請求這兩個奇怪的朱旌的幫助吧。

 

稍微冷靜下來的季舞分析著眼前的情況。

 

天亮之後,季舞對著蔚軒提出了正式的請託。

 

蔚軒和茈玗都沒有多問甚麼,只是爽快地答應了季舞的要求。

 

於是改變了頭髮顏色、換上男裝的季舞和瀧霙在蔚軒和茈玗的幫助之下,順利了避開了官差的耳目,總算來到了港口。

 

現在只要搭上船就好了,然後就可以離開芳國。

 

站在港口附近的季舞看著眼前的情景。

 

港口的人潮熙來攘往,有不少的人離開了土地,想要離開芳國。

 

但也這些想要離開芳國的人之中,也有許多人猶豫不決著。

 

因為一旦離開了國家,就成為了浮民。

 

失去了國家的保護、失去了能夠賴以維生的土地,那麼還剩下甚麼呢?

 

臨時在上船的前一刻改變了主意,重回故里的人也不少。

 

只要謹慎小心、戰戰兢兢,還是可以活下去吧?

 

雖然每天都處在不知道甚麼時候會違反法律而遭到死刑的恐懼之中,但畢竟在這之前還能夠勉強的活下去。

 

而且就算離開了芳國,能不能夠順利到達恭國、範國或是其他國家還是一個問題。

 

因為虛海之上已經布滿了妖魔,想要順利通過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所以港口的人潮之中也有另外一大半是因為沒有船,所以又悻悻然地返回故里的人。

 

只是自己和瀧霙沒有退路。

 

現在是藉著蔚軒和茈玗的幫助在苟活著,不知道甚麼時候會被官兵發現自己和瀧霙的真正身分。

 

一旦兩人的身分曝光,絕對是死路一條。

 

其之一長役夢魂(2.8)

 

自己現在很珍惜自己和瀧霙的生命,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和瀧霙活著而已,還是為了被抓走也不曾背棄自己和瀧霙的丈夫-風嵐。

 

風嵐據說已經執行了五馬分屍之刑,然後與其他的罪犯一同被草草埋葬了。

 

痛苦死去的丈夫又有甚麼罪過呢?

 

確實在前朝的時候曾經賄賂過官員,但是那是因為如果不那麼做的話,當時根本無法做事。

 

當時也不只是自己和丈夫如此做而已。

 

撇開這點不談,賄賂在前朝根本不是犯罪,在事過境遷的現在,又怎麼可以用現在的法令來規範呢?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並不是這條罪名。

 

而是自己和瀧霙違反了法令。

 

風嵐只是被牽連了而已。

 

在這個束縛百姓的法令比束縛官吏還要多的國家之中,怎麼樣也想不到這樣的罪責會落在做為國官的自己和風嵐身上。

 

王后佳花做了證,指證風嵐是提供華奢物品者。

 

所謂的華奢物品,卻只是利用即將被當作柴燒的桑木做成的飾品而已。

 

王后佳花的忌妒之心實在是太可怕了。

 

思及此的季舞為此感到更加的心痛。

 

「母親?」一旁的瀧霙拉拉陷入思緒中的季舞。

 

「怎麼了?」回過神來的季舞問,「不過你怎麼又忘記了呢?不是告訴你要改口叫我媽媽嗎?」

 

「我。。。,」瀧霙皺起了眉頭想要辯解,養成的習慣哪有那麼容易就改掉的呢?不過很快就放棄了,「我會注意的,媽媽。」

 

「嗯,」季舞摸摸瀧霙的頭安慰著,「已經給蔚軒和茈玗添了很多麻煩了,如果不謹慎的話,萬一還牽連到他們就不好了。」

 

「嗯。」瀧霙點點頭。

 

「那麼怎麼了嗎?」季舞問。

 

「是蔚軒找媽媽去一趟,說是船已經安排好了,是下午的船,有些事情要跟媽媽說,」瀧霙連忙回答。

 

「嗯,我知道了,」季舞牽起瀧霙的手回房間外走去。

 

現在只有這雙手,無論如何都不想放開。

 

死去的風嵐的願望一定是希望視為掌上明珠的瀧霙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吧。

 

無論如何都一定要保護瀧霙!

 

這是季舞心中的願望。

 

其之一長役夢魂(2.9)

 

「雖然有武裝船隨船保護,不過按照現在妖魔肆虐的情況來看,到了海上也無法真正保證甚麼,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在小廳之中等候季舞和瀧霙的蔚軒這麼說。

 

「船上不會有人查驗旌券,所以原則上不需要太過於擔心,」如此說著的蔚軒看見季舞的疑惑,又接著補充說明,「因為你們的狀況特殊,為了避免麻煩,所以是讓你們偽裝成貨物混過檢查。等到船出航以後,就可以自由活動了。而到了恭國要怎麼生活,就只能靠你們自己了。」

 

蔚軒又接著說,「我聽說通緝令並沒有發送到恭國去,還以為你們還在芳國境內,所以不需要太擔心的。如果覺得不安的話,也可以到恭國之後再行確認。」

 

因為在蓋上蓋子的木箱中只有漆黑一片,看不見其他的東西,於是蔚軒和茈玗在倉庫之中為兩人封上木箱蓋子的景象,是季舞和瀧霙所見到的最後的芳國風景。

 

若還要說有甚麼別的話,那就是虛海所傳來的滿滿的潮水味道,成為了季舞和瀧霙在離開芳國之前的最後記憶。

 

 

「媽媽,我回來了!」有著黑色微捲的頭髮,如同天空般的湛藍眼睛、面容清秀的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掀開在靠著城牆外的一排臨時搭建的帳篷之中的其中一個,綻放笑顏向裡面打著招呼。

 

「回來了啊,今天也很努力的工作了嗎?瀧霙,」回應少女的是一個三十多歲、接近四十歲的灰髮黑眸的清麗女性。

 

「嗯,媽媽呢?今天覺得好些了嗎?」瀧霙查看著母親的情況。

 

「今天覺得好多了,不用太擔心我的,」被稱呼為媽媽的女性,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女兒的頭,只是卻撲了個空,好不容易才找到正確的位子。

 

「雖然是這樣,不過還是不要太勉強的好,」感受到母親手上的溫暖已經逐漸消退的瀧霙,連忙眼明手快的拾掇著母女兩人所在的小小空間,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激動。

 

其之一長役夢魂(2.10)

 

母女兩人正是離開芳國度過虛海來到恭國的季舞和瀧霙。

 

雖然旅程一開始還很順遂,但是隨著離開芳國的土地越遠,虛海之上與隱藏在虛海之中的妖魔就開始肆虐了。

 

即便有著武裝船的協助,但是脆弱的木船怎麼能夠抵擋住妖魔一次又一次的兇猛襲擊呢?

 

於是在某一次的妖魔再次的攻擊之中,為了要保護瀧霙,季舞被妖魔的利爪劃傷了。

 

原本妖魔是隨後要繼續攻擊的,不過因為船上的護衛及時趕過來,才勉強化解了危機。

 

只是被妖魔攻擊而受傷的季舞的情況卻是越來越糟糕。

 

不僅僅是體力逐漸衰微,就連視力也逐漸受影響,到了最後甚至甚麼也看不見了。

 

然而,做為浮民的母女兩人就算用殘餘的金錢想要做些甚麼都很困難。

 

原本從蒲蘇的宅邸之中臨時之間所帶出來的錢財就不多,雖然遇見蔚軒和茈玗兩人之後也沒有甚麼特別的花費,就連船都是蔚軒代為安排的。

 

但,剩下的金錢並不足以讓兩人在恭國有個安定的生活。

 

於是兩人與其他的浮民一樣,在靠著城牆而搭建起來的、從來自於各地的浮民們搭建起來的帳篷之中開始了新的生活。

 

季舞多半是在家做些能夠做的雜活,而瀧霙也想辦法出去找了工作。

 

只是一個失明之人和一個外貌只有十五、六歲的孩子又能夠找到甚麼工作呢?

 

擁有的錢財就連想要為季舞找大夫看病都很為難。

 

這麼下去會怎麼樣呢?

 

瀧霙不敢想。

 

「我從街上的大叔那邊聽說,」突然想起甚麼停下手上工作的瀧霙坐下來,刻意壓低了聲量,以著只有母女可以聽得見的聲音說,「惠侯月溪已經成立了月陰之朝,正式接管了芳國國政。」

 

「月陰之朝?」季舞對這個語詞抱有疑問。

 

因為向來在王位虛懸的時期,朝廷只有臨時王朝和偽朝兩種稱呼,那麼月陰之朝又是甚麼意思呢?

 

其之一長役夢魂(2.11)

 

「要是天命之王坐鎮的朝廷稱為日陽之朝的話,那麼沒有王的朝廷不就等於是月陰之朝,也就是乘著月光等待拂曉。。。」瀧霙重複著聽來的話語。

 

「也確實是如此呢,」季舞點點頭。

 

「那麼媽媽,我們如果回去芳國,這樣好不好呢?」說著的瀧霙突然不自覺的露出苦笑。

 

一開始並不習慣稱呼母親為媽媽,因為媽媽是一般百姓稱呼母親的方式。

 

而從雙親就讀大學的那時候開始,自己被教導的,就是要稱呼母親,而不是媽媽。

 

畢竟從大學畢業之後,就可以進入國府任職,成為擁有仙籍的國家官吏。

 

就一般的社會地位來說,自然比一般平民百姓要高,所以雙親當時對於自己的教育就非常的嚴格,希望自己能夠做出符合自己身分地位的事情。

 

但是這樣的好景,卻出乎意料的非常短暫。

 

從自己和母親招致前王后佳花的忌妒,不得不與父母三人從蒲蘇山出逃以後,然後在父親被捕、被殺害後,遇上了幫助自己和母親的朱旌們的那時候,母親就要求自己改口了。。。

 

就連這種小地方也不能夠曝露出任何的線索。

 

從那之後,自己就一直維持著稱呼母親為媽媽的習慣。

 

「無論如何都不想回去,一回去就會想到那些感到痛苦的往事。。。,」季舞因為失明而沒有焦點的眼神,也還可以看得出來目光的黯淡,「那裡從我們離開以後就不是我們的國家了。。。」

 

「再說,我們就算沒有被通緝,也已經沒有辦法回到從前了吧,」季舞接著說,「這件事情我們不是也討論過了嗎?或者你現在改變了心意了呢?」

 

瀧霙沒有馬上回答母親的話,停頓了好一會才說,「我不想回去,可是,那時候這麼決定的時候,是因為被妖魔襲擊時所留下來的傷還沒有惡化。如果回去的話,或許在所有的通緝令都被平反的現在,還可以恢復到原來的位置,然後或許對於傷也有很大的益處的!」

 

其之一長役夢魂(2.12)

 

母女兩人討論是否要回到芳國,是在總算抵達恭國後不久的事情。

 

市井之間流傳的小道消息,是惠侯月溪率眾攻入了王宮之中,斬殺了前代峰王-洌王,還將接連選了兩代可說是不適任君王的峰台輔斬殺了,前王后佳花和前公主祥瓊也被殺了

 

與此同時,惠侯月溪也利用白雉的腳做著各項的決定。

 

十二國之中,位於首都的凌雲山的每一座宮殿中都有一處叫做梧桐宮的宮殿。

 

宮殿的主人是白雉。

 

白雉一生只會發出兩次人語,故又稱為二聲,一聲是即位,一聲是駕崩。

 

在前峰王洌王被惠侯月溪斬殺之後,發出第二聲,也就是末聲的白雉也隨著君王的辭世而死亡。

 

而在白雉的腳,也就在此時發揮效用。

 

因為法令和公告在沒有玉璽的情況之下完全沒有效力。

 

那是因為王的玉璽有咒力,是王才能使用的神器。

 

一旦王死亡,刻在玉璽之上的印影就會消失,直到新王登基之前都不會出現。

 

在這樣新誕生於蓬山的麒麟還沒有選出新一任君王的狀況下,若是朝廷中要代理君王的職務,那麼就必須要使用白雉的腳。

 

雖然為了祭祀方便,所以不只有一隻白雉被圈養在二聲宮之中。

 

但真正的白雉的腳,只有在君王駕崩後才能夠被斬下,就連真正的白雉本身在君王沒有駕崩的情況之下,也無法被任何東西殺死。

 

為了打理國政而暫時代理君王職務的惠侯,在自己和母親初到恭國的那時候,惠侯還沒有真正的接管國政。

 

那時候雖然已經暫時取消了對於所有罪犯的通緝令,以重新審核每一個罪案的判刑,不過即便如此,自己和母親卻也沒有選擇回到芳國去。

 

那裡有太多太多過去的回憶了。

 

其之一長役夢魂(2.13)

 

因為擁有的回憶太過於美好,那可說是父親、母親和自己最快樂的時光了吧,一家和樂融融的情景,仍舊歷歷在目。

 

也因為擁有的回憶太過於悲傷與恐懼,半夜出逃的三人、父親遭受五馬分屍之刑的悲傷,還有被官府通緝、不知道甚麼時候會被逮捕送上刑場失去性命的驚恐,仍舊殘留心中。

 

回憶太過於沉重了,所以希望能夠在一個完全嶄新的地方擺脫過去的陰霾、開始新的生活。

 

就算因為自己和母親的身分仍舊不宜曝光,所以成為了浮民也沒關係。

 

只要自己和母親能夠在一起就好。

 

只要自己和母親能夠和樂的生活就好了。

 

曾經擁有的不老不死的仙人體質固然有其優越性,但是所要承擔的東西也太過於沉重了。

 

母親說,父親也希望能夠以一個普通的人生活。

 

歷經生老病死然後離開這個世界,回顧一生沒有遺憾,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附隨著仙人的地位所帶來的財富、權勢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只是經過了三、四年後的現在的情況又和當時不一樣了。

 

母親的病情是每況愈下,現在的情況也不容許得到充分的治療,但如果這麼放任不管的話,很快就無法繼續支撐下去了吧?

 

自己還沒有準備好一個人生活。

 

也不願意這麼快就放開母親的手。

 

所以才會建議和母親一同再回到芳國去。

 

就母親原來擁有的官職與在國府的人脈,就算無法恢復到母親原來的位置,或許至少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療機會。

 

對於瀧霙的心思,季舞並非不清楚。

 

然而,或許是因為在逃離蒲蘇的時候就已經身心俱疲,再加上失去了丈夫-風嵐的打擊。

 

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回到芳國去了。

 

或許也是因為當時失去風嵐的時候,自己沒有時間也沒有氣力去哀悼丈夫的離去。

 

而當終於來到了恭國,而洌王也被斬殺,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於是更加的想念風嵐了。

 

其之一長役夢魂(2.14)

 

忠厚老實、平日相當寡言的風嵐,雖然沒有說些甚麼甜言蜜語,也不擅長言辭,但是窩心的行動與溫暖的言語,填滿了自己對於世俗厭倦、感到無限冰冷的心。

 

只是,風嵐卻離自己遠去了,再也不會回來。

 

即便有瀧霙在身旁,怎麼樣都無法填滿這個因為風嵐的離去所留下的空缺。

 

即使必須要客死異鄉,也絕對無法再回到那個充滿了與風嵐回憶的國家去了。

 

不僅僅是季舞這樣的堅持,瀧霙其實也不想再回到芳國去了。

 

就算擁有國家的庇護又如何呢?

 

最後,還不是要受到君王的操弄。

 

命運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無力感,自己也不想再品嘗到了。

 

母親說前峰王洌王,一開始也並不是這樣殘暴的君王,自始自終他都沒有改變過他自己的初衷。

 

但與一開始承受天命就沒有甚麼改變和差異的君王,也沒有辦法將國家走到更遠的地方。

 

同時放諸各國,哪一位君王不是承受天命而繼任王位的呢?

 

只是,沒有一個國家、沒有一個君王能夠禁得起考驗。

 

因為每一個國家、每一個君王都歷經了更迭。

 

既然如此,所謂的天命就是要讓百姓、國家遭遇這樣的痛苦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又何必要有君王的存在呢?

 

君王不過就是來毀滅國家的。

 

那麼母親的傷,也只好再想點別的辦法了。

 

瀧霙揭開了一點帳蓬的門簾讓外頭的月光傾洩了一點進到帳篷之內,開始設想所有可能的對策。

 

究竟應該要怎麼辦才好呢?

 

苦思的瀧霙試圖想要延長與母親季舞的緣分。

 

和父親的緣分斷絕的太過於突然,在瀧霙的心中留下了憾恨,或許就是如此,所以才會這樣的不顧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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