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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9.0)

 

幸福真的很奇妙,

 

明明就觸手可及,

 

自己卻毫無知覺,

 

就這樣讓他溜走。

 

※僅以本章銘記2009年中秋節在醫院度過的時光。

一向像大樹一樣的父親病了。

加護病房一待好幾天,躺在床上形影瘦弱的父親,和以前的強悍模樣相差甚遠,卻還惦記著要我們準備中秋節的烤肉與年節應景食物,殊不知家人早已無心過節,抑或是想要讓家人放寬心呢。

這個問題無解。

然而,從前的幸福時光與記憶卻仿如潮水湧來。

這是第一個在醫院度過的中秋節。

而隨著歲月的流逝,父母的老邁,是否,這樣的情節會越來越多呢?

我不知道,但也誠心的祈禱,這樣在醫院過節的時光不會再有。

把握現在手中擁有的幸福。

我想,這篇故事,月影,其實就是在傳達這個概念。

然而,卻何其難。

人都是一直向前看、一直急於往前走,卻總是忘記應該要停駐在現在的時間裡。

因為所謂的幸福,應該是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是過去。

 

第九章(9.1)

 

「真是難得呢,居然有這麼多的委託信件。」晴明看著桌上滿滿的書簡這麼喃喃自語。

 

這種想法真不知道應該覺得高興還是覺得難過。

 

畢竟安倍一族是以擔任陰陽師為維持家計的主要收入來源。

 

除了朝廷固定的俸祿之外,最大的收入來源就是完成私下委託之後的報酬了。

 

而從正月以降的委託案的減少,讓家中的家計有些捉襟見肘。

 

安倍家並不是甚麼富裕的貴族,充其量也只是敬陪貴族的末座罷了。

 

不過光靠祖孫三人的俸祿要維持這樣的貴族生活還是有些勉強,所以額外的委託有時反而成為了最大的經濟支柱。

 

那個自稱為煒彤的赤狼曾經說過,那個赤狼族被奪走的東西之間會互相吸引,從那個東西被正式交到那個人類的手中的現在開始,在時機到來的這段時間,這片土地上恐怕會很熱鬧的。

 

也就是說,安靜許久的都城又要開始熱鬧起來了嗎?

 

真不知道該說這是好還是壞。

 

還有那個時機是指甚麼時候呢?

 

在全然的黑暗降臨都城之前,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準備與挽救?

 

自己昨天得知這個消息,就讓神將們去近藤實兼的宅邸查訪了。

 

只是卻毫無異樣、一無所獲。

 

是煒彤騙了昌浩、愚弄了自己,亦或是有些甚麼自己不知道的祕密呢?

 

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因素了。

 

這也讓自己在眼前這個局面上,沒有著手的地方。

 

如果近藤實兼只是被迷惑的了,那麼就解開他的迷惑就好,然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像,仿佛煒彤所說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

 

不能掉以輕心。

 

自己的直覺在告訴自己,煒彤的話是真實的,而這樣的直覺在自己生命的漫長歲月之中已經拯救了自己無數次。

 

那麼是哪裡忽略了嗎?

 

弄不清楚,就像是被困在迷霧之中找不到方向一樣。

 

而自己一向拿手的占卜,也得不到甚麼結果。

 

現在也只能就眼前可以著手的事情開始進行了。

 

晴明端坐在書桌前開始一一從書信中理清委託的頭緒與線索。

 

第九章(9.2)

 

「這麼多的委託函的地點,都分布在都城的西邊呢,其餘的地方就連一件也沒有,而且就地點上而言也並不是靠近近藤實兼的宅邸。」晴明注意到了奇怪的地方。

 

西邊嗎?

 

真是奇怪。

 

明顯地和以往的委託或是騷動不同。

 

以往的委託與騷動通常只會出現在固定的某一兩個宅邸,要不然就是出現的地點是遍布整個都城,而使得整個都城的人惶惶不安。

 

然而這次的委託卻不同與以往,只侷限於某一個區域嗎?

 

自己隱隱感到不妙,抑或是這只是單獨的個案而已?

 

弄不清楚呢。

 

不過要應對的是怎樣的妖異呢?

 

看來得要趁著昌浩還在陰陽寮的時候先弄清楚,等昌浩回來以後,才能夠在第一時間把這件事情交給他處理了。

 

晴明緩慢地站了起來,看向門外依舊晴朗、陽光照耀的天空,老邁身體的行動靈活度已經很明顯地不如以往。

 

這樣平靜的光景會維持多久呢?

 

這樣的過分的、異常的平靜就宛如鋪天蓋地的狂風暴雨即將襲來的前兆一樣令人感到憂心。

 

這一次會怎麼收場呢?

 

晴明輕嘆了一口氣,隨即喚來白虎和朱雀前往委託所描述的、發生騷動的都城西邊查看究竟是甚麼原因。

 

 

「小怪覺不覺得這幾天的風吹得很奇怪?好像是很冷的風,」昌浩在回家的路上這麼問著坐在肩頭的白色小妖怪。

 

「嗯,好像是呢,現在才五月初,照理說風吹拂的溫度不會這麼低,」小怪認真的回答了昌浩的問題。

 

十二神將對於溫度的敏感度是沒有人類這麼高的。

 

畢竟在十二神將所誕生的異界是沒有日月星辰,更沒有四季的變化的。

 

而且神將是神的眷屬,對於神祇或是妖異這類非人的存在,溫度的變化與感受並沒有人類來的這麼的明顯,同時影響也沒有那麼的深遠。

 

「是因為夏初的關係嗎?」昌浩依舊自問自答著,「嚴格來說,現在應該也還算是一半的暮春時節,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有這麼冷的風嗎?」

 

「不清楚呢,或許是因為季節正在變化的緣故吧。」小怪回答。

 

第九章(9.3)

 

「或許是這樣吧。」昌浩話題一轉,「不過不知道煒彤究竟都是躲在哪裡,完全找不到他的蹤跡。」

 

「怎麼了?」小怪問,「不是昨天晚上才見過的嗎?」

 

「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昌浩喃喃自語著,「究竟是躲在哪裡呢?」

 

小怪看著這樣的昌浩不免覺得好笑。

 

昨天晚上和昌浩出去夜巡的時候,看見煒彤坐在都城某戶人家的屋頂之上看著天空,不知道在看些甚麼。

 

是在看新月形狀的月亮嗎?

 

還是在看逐漸變化著的星辰呢?

 

看見昌浩也只是點了個頭示意,沒有多說其他的甚麼。

 

從四月的月圓之夜知道煒彤的名字的那個夜晚之後,自己和昌浩出去夜巡的時候,每隔幾天會看見煒彤在某戶人家的屋頂之上看著天空的身影,就像是在思念著甚麼一樣。

 

只有一個孤寂的身影。

 

小怪突然覺得煒彤和自己很像。

 

自己以前,就算是現在也是一樣,每每遇見不如意的事情,每每遇見不明所以就遭到別人畏懼的時候,每每遇見孩童靠近自己就會大哭的時候,自己就會一個人坐在安倍邸的屋頂之上孤獨的看著天上的月亮與星辰。

 

而在更久以前,自己是一個人獨自蜷曲在異界的某個角落,離同伴遠遠的,就怕自己又傷害了誰,就怕自己又讓誰受傷害了。

 

那是一個人的孤寂。

 

不過這樣的感覺應該是不同於煒彤的吧。

 

總是群聚生活的赤狼一族,煒彤應該是在思念著同伴吧。

 

思念著現在還回不去的赤狼異界,思念著分開的同伴。

 

這點和自己是想要遠離其他同伴的孤寂毫不相同。

 

就這點來說,自己是有點羨慕赤狼一族的。

 

十二神將對彼此而言,確實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同伴。

 

然而,彼此之間是不會互相干預的。

 

雖然可以感受到彼此在生命終結時的波動,雖然在同伴的緊急時刻,其他同伴都會義不容辭對危險的同伴伸出援手,然而除了少數同伴之間的關係比較緊密以外,彼此之間的連繫就僅止於此了。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

 

不過這樣的關係卻也在改變著。

 

第九章(9.4)

 

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大概是從被晴明收為式神以後開始吧?

 

有了共同的主人,一起對抗妖異、一起戰鬥的時間也變多了,晴明是彼此之間共同的連繫。

 

而和昌浩在一起之後,和同伴之間的關係又開始有了變化。

 

自己也查覺到了,同伴們和自己的距離似乎在縮短著。

 

以往自己出現的場合多半是與妖異戰鬥時,否則沒有晴明的召喚自己向來都只會待在異界的一角,獨自一人,離其他的同伴遠遠的。

 

然而,或許是因為晴明把許多任務都交給昌浩的緣故,而自己總是寸步不離地守著昌浩,所以和同伴接觸的時間也比以前多了

 

同伴們對於自己的態度也逐漸地改變了。

 

雖然不是全部的同伴對於自己的態度都有所不同,但至少同伴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化了。

 

變得更為親暱、更為親近。

 

就連自己這樣令人、甚至是令同伴感到驚恐的存在也能夠和誰接近嗎?

 

這是自己以前絕對無法奢望可以得到的一切。

 

都是因為昌浩的緣故吧。

 

因為有昌浩在自己的身邊,因為有昌浩的出現,所以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才會逐漸改變。

 

命運嗎?

 

如果和晴明的相遇是命運的話,那麼是為了自己和昌浩的相遇做布局,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命運嗎?

 

而這樣的命運,為自己迎來了漫長黑夜裡,久違了的晨曦。

 

晨曦過後,那麼白晝也不遠了吧?

 

那是連晴明也無法真正做到的事情。

 

自己會不惜犧牲一切,即便讓自己的內心完全破碎,一切的一切都只為了維護自己黑暗的生命中這盞得來不易的微弱光芒。

 

小怪看著仍舊喃喃自語著的昌浩在心中這麼想著。

 

 

「好怨恨啊!好怨恨啊!」一個悲切的女子聲音在風中響起,「絕對不可饒恕!絕對不可饒恕!」語音到了後來從悲切轉而為淒厲的絕望之聲。

 

時間已經是黃昏了,路上的行人稀疏,甚至是沒有甚麼人跡在街道上走動了。

 

第九章(9.5)

 

原本這個時間應該還有不少貴族的馬車與行人趕在夜晚來臨前在道路上奔馳的才對,然而最近的傳聞讓人格外的驚恐。

 

所以各貴族與行人莫不提前出門或是提前結束手上的事物,趕在黃昏到來的時候就回到各自的宅邸裡。

 

最近的傳聞是這樣的,有一個恐怖的聲音在都城的西邊蔓延開來,只要是稍微有靈感應力的人都能夠聽見這樣令人驚懼的聲音,就連沒有絲毫感應力的人也能感到恐怖的氛圍。

 

還有人看見一個披頭散髮的、穿著白色單衣的女子身形在街道上徘徊、甚至是侵入宅邸之內、倒懸在屋梁之上。

 

受害的家戶已經超過都城西邊宅邸的大半。

 

人人莫不自危。

 

於是,各貴族們向晴明投遞了書信,請求這位當代第一的大陰陽師提供協助。

 

然而,各貴族們不知道的事情是,這個當代第一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早就已經逐漸將手上的委託交給自己的末孫處置。

 

這也是為什麼昌浩和小怪現在會出現在已經沒有人跡的街道上的原因。

 

「真是恐怖的聲音呢!」昌浩聽著淒厲的女子聲音不停的迴盪在街道之間,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是啊!女人的怨恨可是很可怕的。」小怪一臉不在乎的站在昌浩的肩膀上這麼說著。

 

晴明早早做好了調查。

 

這次引起騷動的是女子的生靈。

 

不過奇怪的是就連白虎和朱雀也無法找到生靈原來的肉體在哪裡。

 

「就像窮奇那時的那個女人嗎?」昌浩想起來以前曾經遇見過的女人生靈。

 

那是貴船有名的丑時三刻的詛咒方法。

 

事先準備一個草人、釘子、鎚子,在丑時三刻的時候,在貴船山上找到適當的樹木,將自己對於誰的怨恨宣洩在草人的身上,那麼與此同時,那個自己所怨恨的人就會因為自己的舉動而遭受到報應。

 

那是對於自己怨恨的宣洩方式。

 

而這樣的方式,也在窮奇入侵這片土地的那一刻,困住了貴船山的主人高淤之神。

 

以人類怨恨的黑暗氣息沾染貴船的潔淨氣息。

 

第九章(9.6)

 

「似乎不太一樣,」小怪這麼說,「白虎和朱雀的探查結果你不也聽見了嗎?貴船沒有異樣。就人類的生靈而言,這樣的力量太過於強大了,反而比較趨近於妖異,只是卻又有些不同。該怎麼說呢?」小怪斟酌著說出口的話語。

 

「應該說是所持有力量裡面的東西參雜的不是妖異的氣息,我這樣說對嗎?」一個輕柔明亮帶點稚嫩的聲音突兀地插進昌浩和小怪的談話之中。

 

「煒彤。」昌浩和小怪同時轉向聲音的來源。

 

一隻身形修長優美,擁有赤色毛皮的狼不知道在甚麼時候出現在昌浩和小怪所行走的街道陰影處,就連站在昌浩肩膀上的小怪和隱身於昌浩身後的六合都不知道煒彤究竟是甚麼時候出現的。

 

也因為這樣,小怪和六合都被煒彤的突然現身嚇了一跳。

 

要不是已經很熟悉煒彤的身影與聲音,鐵定會以為是甚麼妖異突然來襲的。

 

赤狼果然是一種奇怪的存在啊。

 

兩個神將不約而同在心中想著。

 

明明力量沒有那麼的強大,不過為什麼可以如此隱密、嚴密地隱瞞自己的行蹤呢?

 

令人想不透呢。

 

「昌浩大人和神將大人也要去都城的西邊嗎?」煒彤這麼柔聲的問著,一邊替昌浩和小怪去除了身上的水氣。

 

時序已經進入夏天。

 

夏天的傍晚,偶爾會下起陣雨,昌浩和小怪已經在忽大又忽小的雨中走了好一陣,所以身上都已經被打濕了。

 

原本是可以施避雨術的,只是考慮到不知道會在路上碰見誰,為了不要引起別人的特別注意,所以只好任憑雨淋了。

 

在這個時代裡,雖然也有傘的存在,但是撐傘這件事情是不能夠自己做的,必須要由別人代勞才行。

 

而昌浩的身分還不足以讓誰替他撐傘,這點昌浩自己也很清楚。

 

煒彤注意到隱身的六合並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心想著,如果那個化身為白色小妖怪模樣的神將大人也像昌浩身後的神將大人一樣隱身的話,也會不受影響的。

 

第九章(9.7)

 

為了甚麼緣故要和昌浩大人一起淋濕呢?

 

是為了要和昌浩大人一起體驗一樣的經歷嗎?

 

而這麼做又是為了甚麼自己不知道的緣故呢?

 

和捨棄神將的尊嚴,而化身為白色小妖怪的理由一樣嗎?

 

是不是希望因此能夠更加貼近昌浩大人的內心呢?

 

煒彤私心臆測著。

 

「是啊。謝謝。」昌浩回答的同時,也不忘道謝。

 

「多謝了,您也要去嗎?」小怪斟酌著稱呼煒彤的方式。

 

雖說確實是將名字的言靈告訴了昌浩,不過自己並沒有得到煒彤的允許可以和昌浩一樣稱呼他的名字,貿然就出聲叫喚並不怎麼禮貌,同時也不怎麼適切。

 

如果自己像昌浩一樣口無遮攔地就喊出口,可不怎麼符合自己一貫的作風。

 

關於這一點,煒彤也查覺到了,「如果您不嫌棄,神將大人,就和昌浩大人一樣稱呼我為煒彤吧。」輕輕地帶了些微的、不易察覺的笑意。

 

說自己偏心也好,除了昌浩是天狐的血脈所以自己允許他稱呼自己的名字之外,對於一直跟隨在昌浩身邊的騰蛇,又或許像昌浩一樣稱為小怪的神將大人,自己是偏袒了的。

 

兩人的屬性同為火,若要嚴格計較,做為火元素的赤狼一族與做為火之精靈的騰蛇,應該是同一源頭。

 

偏袒同一本源的存在本就是赤狼擁有的特性,這也是為什麼赤狼一族無論任何理由、無論在如何的處境之下,都絕對對自己的族人絕對忠誠,也絕對不會像天狐一族一樣發生背叛自己族人的事情。

 

小怪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煒彤,剛剛有笑意吧?

 

帶著淺淺的、溫柔的笑意,那是對於自己的善意。

 

雖然笑意很淺,但小怪卻很明顯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不僅對昌浩有善意,就連對自己也是嗎?

 

小怪試探性的叫喚了一聲,「煒彤。」

 

「是,神將大人。」煒彤輕快地回應了小怪的呼喚。

 

反而是小怪有些愣住,這麼輕易地就把自己名字的言靈給了自己嗎?並且還如此輕易地回應了自己的呼喚。

 

第九章(9.8)

 

「煒彤是不是知道些甚麼呢?」小怪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可以發問。

 

「那個做為人類生靈的存在,也持有那個東西,所以力量才會如此強大,所以氣息中才會藏著像是妖異又不是妖異的氣息。」煒彤的聲音黯淡了,「那個東西原本就不應該被原有的主人以外持有。」

 

「只是持有就會讓力量變強嗎?」昌浩問。

 

先前的犬神和貓魈的力量並沒有這麼的強大,有甚麼不同嗎?

 

昌浩心中存有疑惑,這同時也是兩個神將心中的疑惑。

 

「不。還要先掌握如何使用才行,甚至是已經使用了。」煒彤的聲音之中有著擔憂,「犬神和貓魈只是持有而已,現在這個情況,那個生靈已經逐漸掌握要怎樣使用的訣竅了,再過不久,就會使用吧。」說到後來已經在輕輕嘆息著。

 

「我還是不太明白呢,」昌浩困惑的反問。

 

「這麼說吧,那個東西在持有的時候是一種共鳴器,」煒彤這麼解釋著,「和原本的力量做出共鳴,透過這樣的共鳴可以把原本的力量放大,這是對於除了赤狼之外的存在而言的用途。」

 

煒彤停頓了一下,又接著繼續說,「除了赤狼以外的存在掌握到如何使用共鳴的方式之後,就可以使用他,那麼那個東西的力量就會附加在原先的力量之上,到時候可會非常麻煩的。」眼神底有著無可奈何。

 

「非常麻煩?」小怪反問。

 

「是啊。如果是妖異的話,只要把持有者、使用者消滅就好,如果是人類的話。。。」煒彤沒有把剩下的話說完。

 

「如果是人類的話要怎麼樣呢?」昌浩突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直到血脈完全斷絕為止,」煒彤的眼底有著肅殺的氣息,也依舊沒有把他的話說完。

 

「直到血脈完全斷絕為止,」昌浩不自覺地重覆煒彤的話,然後突然醒悟到煒彤沒有說完的話。

 

小怪和六合都神色一凜。

 

如此輕易地就把消滅誰的話說出口嗎?

 

那個東西究竟是甚麼?

 

為什麼赤狼會對他窮追不捨,甚至是要到輕易地犧牲誰的性命也必須要奪回的地步呢?

 

不明白。

 

第九章(9.9)

 

「如果,如果只是持有呢,在還沒有使用之前交還的話?」昌浩追問,「那麼就會像那個宅邸裡的人一樣放過他嗎?」

 

「嗯,」煒彤同意了。

 

昌浩隨即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倒是小怪立刻注意到了,就在煒彤同意之後沒有多久,就消失了身影,一如剛開始出現一樣的突兀。

 

去了哪裡呢?

 

「那個,」昌浩似乎還想問說些甚麼,這時候才發現煒彤已經不見了。

 

昌浩停下腳步,左右張望都看不見煒彤的蹤影。

 

「已經不見了,」小怪回答了昌浩的疑惑。

 

不得不佩服赤狼隱匿蹤跡的功力。

 

來無影去無蹤。

 

如果可以的話,真該讓昌浩好好向赤狼學習隱匿自己的蹤跡才是。

 

這樣夜巡的時候也不需要擔心被誰所發現,也不需要每每被發現蹤跡,就必須要說些拙劣的謊言,甚至是受到誰的責備。

 

尤其是那個敏次,三番兩次發現昌浩夜巡的蹤跡,也總是三番兩次責備昌浩只知道玩樂而不顧陰陽寮的工作。

 

小怪在心中這麼想著。

 

再度隱匿了的煒彤有他的考量。

 

那個在都城西邊飄忽不定的女子生靈,煒彤是有些同情的。

 

那個女子的生靈是因為被情人所拋棄,因為怨恨著情人的移情別戀,卻又甚麼都無法做到,所以才會在自己不自覺的情形下化身成為了生靈。

 

一開始只是單純地排遣心中的怨恨,然而,這樣的怨恨卻擴大了。

 

為什麼會擴大呢?

 

煒彤第一次感受到那個生靈而進行追蹤的時候發現了。

 

那是深沉汙濁的黑暗之手在後面推波助瀾的緣故。

 

這世界上不是全部的事情都是光明燦爛的,煒彤非常清楚這一點。

 

在日光最耀眼的時候,所形成的陰影也最深沉。

 

光與影是無法分離開來的。

 

而且做為一生只會有一個伴侶的、專情的赤狼一族,煒彤有些不明白人類的想法。

 

選擇誰做為伴侶,那是決定之後就不會改變的事情,也不應該改變的事情。

 

對於赤狼來說,伴侶應該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也沒有任何其他的存在可以做為替代。

 

第九章(9.10)

 

就因為為了自己的私慾、為了滿足著不知所為的貪婪,就可以任意地改變自己真摯的情感所給與的對象嗎?

 

自己不明白也無法理解這樣多情的人類行為。

 

確實,在其他的存在之中,也有像人類這樣可能有超過一個以上的伴侶的情形出現,只是卻不會造成其他伴侶的痛苦。

 

若是這樣的多情所換來的是誰的痛苦,那麼又有甚麼意義呢?

 

實在令人想不透啊。

 

就這點來看,自己是同情那個女人的生靈的。

 

但是,受到黑暗之手蠱惑的生靈卻選擇和妖異合作,一同奪取了屬於赤狼族的『絳赩』,就這點而言,卻又是不值得自己的原諒。

 

所以自己把決定權交回到人類的手上。

 

那個善良的人類的孩子,那個擁有天狐血脈的昌浩大人,會怎麼做呢?

 

殺戮抑或是救贖?

 

自己非常期待受到貴船的高淤之神所加護的昌浩大人能夠給與自己一個有趣的答案。

 

 

「這是甚麼啊!?」昌浩看著眼前的景象有些錯愕,卻又感覺十分的熟悉。

 

「和困住貓魈和犬神的結界好像,又是煒彤的傑作嗎?」就連小怪也覺得這實在太過於容易了。

 

在昌浩、小怪、六合眼前的,是一個被困在不知名的結界之中,披頭散髮,穿著白色單衣,張牙舞爪、張著血盆大口的憤怒的女子生靈。

 

三個人是追尋著生靈淒厲的聲音而來的。

 

雖然原本就知道怨恨著誰的女子生靈有多麼恐怖與驚駭,但是自己親眼見到還是不免感到驚恐。

 

而且如果眼前的結界又是煒彤所設置的話,那麼煒彤究竟在都城設下了多少的陷阱與方陣呢?

 

否則怎麼會連飄忽不定、行蹤不定的生靈身影都可以這麼輕易的困住?

 

小怪和六合不禁在心中這麼想著。

 

殊不知煒彤在這背後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姑且不論各種預先設置的結界與術法,從生靈開始活動的第一天,煒彤就感覺到了。

 

那是被近藤實兼所擁有的『絳赩』吸引而來的,屬於自己一族卻被人類與妖異合做奪走的東西。

 

第九章(9.11)

 

若是存在於赤狼身上的『絳赩』雖會彼此吸引與共鳴,但是實際上卻可以藉著持有『絳赩』赤狼的意志,選擇吸引與共鳴與否。

 

然而,脫離了原持有主人的,又或者可以說是脫離了赤狼之手的『絳赩』卻不是這麼回事。

 

是不是因為持有者的改變,使得『絳赩』的本質也開始變化了呢?

 

關於這點煒彤並不清楚。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脫離赤狼之手的『絳赩』,彼此之間會無意識的主動牽引。

 

所以自己在生靈開始活動的第一個夜晚就注意到了。

 

只是生靈的行蹤飄忽,自己原本設定在十字路的交叉點的陷阱沒有辦法準確地捕捉到他。

 

所以煒彤決定把自己當作是誘餌。

 

自己從犬神和貓魈身上所回收的『絳赩』剛好是做為誘餌的最佳條件,這也是為什麼煒彤會忽地從昌浩和小怪身邊無聲地離開的原因。

 

就在附近。

 

獸的本能這樣告訴自己。

 

於是煒彤將生靈趁機誘騙進了陷阱之中。

 

雖然自己可以選擇消滅他,但自己並不喜歡任意地消滅人類。

 

人類的事情就由人類自己來決定吧。

 

昌浩大人會怎麼做呢?

 

煒彤有些期待。

 

 

「不管怎麼樣,先讓他安靜下來吧。」昌浩有些受不了生靈憤怒又淒厲的叫喊聲。

 

如果就連自己也受不了的話,那麼附近宅邸的人更不用說了。

 

放任不管的話,回去肯定又要挨祖父的調侃,說啥叫自己來消滅生靈卻造成了附近宅邸的人的驚恐。

 

祖父肯定又要裝哭好一陣子了。

 

正當昌浩這麼想,耳邊就傳來了晴明的聲音,「哎呀呀,不過是叫你來收拾一個生靈卻讓他在這驚嚇別人,還吵到連我在宅邸裡都坐不住了,就不能啪啪地兩下就收拾他嗎?」

 

不同於昌浩聽慣了的老邁聲音,晴明的聲音非常地年輕。

 

昌浩回頭一看,果然,祖父又用離魂術以大約只有二十多歲的青年出現了。

 

每每看到祖父這個樣子,自己都會想到自己擁有的血脈是多麼的恐怖。

 

是的,每每這個時候自己會對於自己的血脈存疑。

 

究竟是人?還是妖異?

 

只是這一點,就連小怪或是祖父也都沒有察覺。

 

第九章(9.12)

 

晴明來到這裡的原因,是因為知道生靈的力量過份強大了,而且居然還找不到本體在哪裡,為什麼為了甚麼特殊的原因?

 

剛剛坐在安倍邸中卻聽見了那撕心裂肺的異樣喊叫。

 

發生了甚麼不能控制的事情嗎?

 

自己的心中一驚。

 

所以才會不顧神將們的攔阻,以那個老邁、即將到達天命、脆弱的人類身軀,再次使用了離魂之術。

 

母親大人會保護自己的。

 

這是晴明在心中苦笑著的事情。

 

把自己的天珠給了自己的母親大人。

 

把代表自己的性命的天珠給了自己的母親大人。

 

那個夜晚,是第一次叫喚自己的名字,同時也是最後一次。

 

而自己希望能夠在自己天命來臨之前能夠叫喚一次母親的願望,一直認為無法實現的願望,也在那個夜晚實現了。

 

終於能夠呼喚母親,那個因為認為甚麼都沒有替自己做,所以以自己的性命守護自己的母親大人-天狐晶霞。

 

晴明看著眼前被不知名的結界所困住的生靈。

 

這並不是昌浩的手法,也不是昌浩的氣息,那麼是誰呢?

 

是那個自稱為煒彤的赤狼嗎?

 

所以之所以眼前這個生靈會擁有這樣異常的力量,也是因為擁有了那個赤狼丟失的東西嗎?

 

晴明沒有考慮多久,隨即呼喚著,「太裳,要麻煩你了。」

 

無論如何,如果要收拾他的話,那麼得先把他困在新的、可以阻擋聲音與破壞的結界之中才是,否則明天又不知道要收到多少的抱怨,而附近住著人的房舍也不知道會不會受到破壞,裡面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安全。

 

在晴明身後站了一個昌浩不熟悉的青年,聽見晴明的吩咐,「樂意之至。」隨即對於被困在煒彤的結界之中的生靈展開了結界的術法。

 

見到此情景的小怪,也變回了原來騰蛇的真身的模樣,帶著有些反應不及的昌浩,在結界完全密合之前進入結界之中。

 

晴明等人也尾隨在後進入了結界裡。

 

而一直在一旁觀察著的煒彤,則是沒有料想到這個情形。

 

第九章(9.13)

 

「糟了!」煒彤低聲說著,沒有猶豫,也跟著晴明等人一同進入了結界裡。

 

真不該發呆呢。

 

煒彤一邊行動一邊在心中抱怨著自己。

 

只是看傻了眼。

 

原本是在等昌浩做好決定的,只是卻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身邊跟隨著幾個自己沒有見過的十二神將,甚至還對昌浩大人說了話,非常熟稔的樣子。

 

撇開這些不談,那是自己非常熟悉的氣息,那是天狐晶霞的氣息。

 

那個突然出現的青年身上散發著那麼濃厚的屬於天狐的、屬於晶霞的氣息,兩種氣息交錯混雜,不過感覺上卻又不是人類。

 

如果是人類的話,氣息應該更為深沉一些。

 

那個青年的氣息太過於飄忽了,更像是靈魂的氣息。

 

是誰呢?

 

煒彤在心中有著奇妙的感覺。

 

是晴明大人嗎?

 

不過晴明大人的氣息還在那個自己沒有真正靠近過的宅邸裡面,那麼究竟是誰?

 

而讓自己更感不妙的是,那個被青年稱做太裳的十二神將所架構起的異界結界,會讓自己所設下的術法失效,那個自己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生靈會就此逃走嗎?

 

絕對不可以。

 

就算必須要讓那個生靈原有的人類軀體死亡也絕對不可以發生這種事情。

 

錯過了這次,下次要誘捕那個飄忽不定的生靈會更加困難,自己並沒有那麼多力量可以浪費。

 

見到結界即將封閉的煒彤,在關閉的最後一瞬間也竄入了結界之中。

 

在煒彤也進入由太裳所維持的結界之後,原本生靈所被困住的、由煒彤所建構起的、閃耀著光芒的方陣,也隨著生靈被包含在太裳的結界中以及煒彤的進入結界,因為失去了捕捉的對象以及方陣的維持者而失去光芒。

 

方陣所在位置的十字路也恢復原先的平靜,誰的身影也沒有。

 

第九章(9.14)

 

從煒彤還是幼狼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深深地被煒彤吸引。

 

不是因為煒彤是前代狼主離開後所遺留在赤狼族異界的遺孤,也不是因為煒彤特別的受到其他族人的期待,更不是因為煒彤具有甚麼特別出色的能力。

 

只是在見到面的第一眼,就這樣深深地被吸引了,然後再也無法自拔。

 

或許是因為愛著誰又被誰愛著,原本就是世界上最狡猾也最毫無道理的事情。

 

燊弈看著潭水倒映出來的月亮這麼想著。

 

煒彤非常喜愛雙瀧之谷的原因就是,這裡在月圓的時候,因為月亮所映照的角度的關係可以一次看見四個月亮。

 

一個月亮高掛在天上。

 

兩個月亮分別映照在雙瀧之谷的兩個瀑布之上。

 

還有一個月亮會映照在潭水之上。

 

燊弈想起煒彤第一次偷溜出來到這個雙瀧之谷的情形。

 

那時候自己原本是想去找煒彤出來散步的,卻發現煒彤偷偷摸摸、躡手躡腳、不知道要去哪裡的身影。

 

原本應該會出聲叫喚煒彤的自己,不知道為了甚麼緣故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跟在他的後面一起走著。

 

要去哪裡呢?

 

雖說赤狼的異界中有著白晝與黑夜,甚至是季節的變換,但實際上對於赤狼這種異獸而言是沒有分別的。

 

赤狼的視力就算是在幾乎沒有任何光線的地方也能清楚地視物。

 

而且在這個赤狼所在的異界之中,雖然也有其他的生物存在,不過相較於赤狼的強大,實在不值一提。

 

再說,這些生物們和赤狼一族總是保持著和平、不互相侵犯的無聲約定。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只要入夜,就會禁止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幼狼進出守備的範圍之外,以免發生了甚麼不可預期的意外。

 

煒彤因為力量不成熟,所以也在禁止之列。

 

只是看見他離去的方向,那裡是通往外面的方向吧?

 

想去哪裡呢?

 

燊弈在心中猜測著。

 

煒彤的腳步停在距離守備的赤狼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再過去就會被攔下了吧。」煒彤低聲地這麼說,難道就沒有甚麼方法可以讓自己出去嗎?

 

第九章(9.15)

 

一直跟在煒彤身後的燊弈突然超越過煒彤,向著守備的赤狼走去,假裝和守備的赤狼談話,實際上是想引開他的注意力。

 

這樣就可以趁隙走過去吧?這是燊弈內心的想法。

 

不出燊弈所料,趁著他和守備的警衛說話的當口,煒彤趁隙走得遠遠的。

 

而燊弈在計算煒彤已經走了夠遠之後,也隨即告別守備的警衛,繼續往煒彤消失的方向追去。

 

不知道守備的赤狼究竟是不知道或是只是假裝不知道,總之兩人很順利地離開了自己的族群所待的範圍。

 

煒彤來到的地方就是這個雙瀧之谷。

 

在自己發覺的時候,煒彤已經突然變成猼狼特有的外型-似人有翼,然後在下一個轉瞬,就振翅飛到某一個突起的岩石之上,再變成純粹的人類的外貌,坐在岩石之上看著雙瀧之谷的月影。

 

發現自己了吧?否則是不會輕易地展露出純粹的人類的外貌的,燊弈在心中想著。

 

煒彤變成純粹的人類的外貌的時候,只有七歲左右的人類小女孩的模樣。

 

以煒彤擁有的三種姿態來說,因為那個純粹的人類的模樣的速度不夠、力量不夠,就算是純粹的獸的力量也不足,是最不適合戰鬥也最不能夠保護自己的脆弱模樣。

 

只有在知道自己在場的時候,才會安心地露出那個樣子。

 

燊弈想到這裡,還是依舊維持著赤狼成狼的外貌躍上煒彤所在的岩石,蜷曲在煒彤的身旁,讓煒彤可以倚靠在自己的身上。

 

兩人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只是靜靜地看著映照在雙瀧之谷的月影。

 

默契,從彼此確認彼此心意的那個時刻開始,兩人之間就有這樣不用說出口的默契。

 

或許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自己知道甚麼時候應該出聲叫喚,甚麼時候應該要替煒彤做掩護的原因吧。

 

在那之後,自己和煒彤在這個雙瀧之谷度過非常多的夜晚,而多半都是在有著月影映照的時候才會來。

 

自己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煒彤是多麼喜愛這個雙瀧之谷。

 

在這裡兩人不只是只有靜默的坐著而已。

 

更多的時候煒彤會自我訓練控制元素的能力。

 

自己則是扮演輔助者的角色。

 

而那次讓煒彤幾乎面臨死亡的意外也是在這裡發生的。

 

想到這裡燊弈的神色黯淡。

 

會回來嗎?

 

自己沒有信心。

 

尤其是每每透過煒彤身上的自己的『樸縕』得知煒彤在人界的情形有多麼辛苦,自己就更加失去信心。

 

但是卻又會立刻振作。

 

因為自己知道,在人界的煒彤也會透過在自己身上的煒彤的『樸縕』感受到自己的情緒。

 

甚麼都無法替他做的自己,唯一可以做到的只有在心中支持他而已。

 

不可以連這點都做不到。

 

所以自己都會立刻振作起來。

 

一定可以再見面的吧?

 

燊弈看了一眼兩人經常坐在一起的岩石一邊離去一邊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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