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2.0)

 

所謂強大。

 

真正的強大到底是指甚麼呢?

 

隱藏真實的自己,虛張聲勢,那只是在逃避,並不是強大。

 

知道自己真正的喜好,並且承認那樣的自己。

 

具有積極樂觀面對的力量,那才是真正的強大吧。

 

第二十二章(22.1)

 

陽子則是因為尚隆的直接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才是。

 

因為對慶國而言,如果紅袖和青衣可以留在慶國,那麼對於慶國的助益也是非常大的。

 

能夠多一分力量幫助慶國是再好不過。

 

但,如果就慶國和雁國比較起來,除了在兩人的淵源上,雁國比慶國略勝一籌-即便是因為青衣的怨恨的緣故,如果可以順利化解的話,那麼也許就會變成很大的助力,而且雁國確實擁有比慶國更好的條件可以吸引兩人。

 

六太則是一臉被打敗的模樣,或許也是為了鬆弛現場的緊繃情緒。

 

雖然知道尚隆部分是因為青衣的緣故,所以才會力邀紅袖,但紅袖的外貌出眾,尚隆在這一點上也有不少的興趣的吧?

 

紅袖倒是很鎮定,只是沉默了一會,這麼回答尚隆的邀請,「非常感謝延王陛下的賞識,只是您應該從景王陛下那裡聽說了,我是拋棄國家的人。

 

紅袖婉拒了尚隆的提議,然後說起自己的過去,那些曾經下的決心與承諾。

 

「我可以給你一個你想要的國家,不管你想要的國家是甚麼樣子的,我都會給你。」尚隆繼續勸說,用著與給予那個帶著妖魔的少年一樣的承諾。

 

紅袖低垂的眼抬起頭與尚隆的目光相對,「藉著殺人來阻止殺人,那是我當時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再也不想再看見像以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無法回頭了,無論如何都再也。。。已經回不去了,」聲調裡沒有情緒,目光卻帶著些許的莫名情緒。

 

紅袖接著繼續說,「原來的旌券已經埋在刻有我原來名字的墳塚裡,從那時起,原來的那個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是名字為袁雸,表字為紅袖的朱旌也好,浮民也好,只不過已經死去過一次的我沒有國家,而且那已經是非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眼神與語調一樣平靜無波,卻是非常肯定的語氣。

 

紅袖想起了最初遇見師傅們的往事與片段。

 

第二十二章(22.2)

 

「既然是已經非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紅袖,那麼就算再次回到國家之中,也無妨了吧?」六太這麼說。

 

雖說紅袖並不是如同青衣一樣是雁國人,不過既然是人才,那麼廣納人才對於雁國也是有好無壞的。

 

這雙比妖魔還要可怕的手曾經是軟弱無力,甚麼事情都辦不到,就連想要救的人都無法拯救,至少現在的我,已經開始獲取了這些力量。」紅袖娓娓說著。

 

「我有聽陽子說過關於紅袖的事情。」尚隆點點頭,「不過如果這些你現在已經獲得的力量,可以在國家之中發揮效用不是也是美事一樁嗎?」

 

紅袖只是搖搖頭,「沒有能夠在最後的時候幫上他的忙的父親大人、死因或許可以歸究於我的弟弟-因為我沒有教導他劍術、甚至那時候以君王與台輔的安危為重,而沒有盡到保護之責,我那時候完全忘記了他,只考慮到君王的安全,」紅袖想起了那時候最親近的、最疼愛的弟弟死去的那個時候。

 

然後又接著說,「除此之外,還有我親手殺死的心愛的人、一樣死在我手下一直很疼愛我的劍術師傅,這些我心愛的人,更不用說那個夜晚一併死去的人,是我心中最大,同時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更可怕的是。。。」紅袖因為回憶起過去而無法將話說完。

 

「更可怕的是甚麼?」聽見殺戮的話題皺起眉頭的六太忍耐著想要逃走的衝動。

 

這種殺戮的話題不應該讓麒麟聽見的,然而自己卻想要了解更多的紅袖,單從陽子那邊聽來的話是不夠的。

 

更可怕的是,那是當事件完全平息、恢復常軌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情。那時候,我才驚覺到我自己看見的鏡中的自己已經連我自己都不認識了。那段時間裡就連一滴眼淚也不曾掉過,只是一如往常一樣,就像是陷入再也不會清醒的噩夢裡一樣,宛如行屍走肉一般。

 

第二十二章(22.3)

 

那時候的自己心中的悲痛難以用筆墨形容。

 

或許是因為痛楚太過於深刻了,所以只能裝作若無其事才能繼續把日子過下去,所以連自己是誰都已經不知道,所以才會出現那樣甚麼都無所謂、好似甚麼都沒有發生的神情。

 

無比的冷淡、無比的鎮靜,都只為了忽略自己經歷的事情,一切都只是為了假裝甚麼都感受不到。

 

那時候自己真正的心情,就像是墜入了萬丈深淵之中,拼了命伸出手、拼了命的呼喊卻怎麼樣也得不到救援的回應,然後真正的自己被撲天蓋地的黑暗淹沒再也看不見光明。

 

真正的自己已經隨著心愛的人們的消逝也飄散在風中,那時的自己只是仍舊呼吸著、仍舊活著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卻還是抱持著祈求重見曙光的時刻再度來臨,雖然自己很清楚,這樣的黑暗、那時的黑暗就算是現在也還依舊籠罩著自己,真正的光明依舊沒有來到。

 

因為自己的心中從來沒有對那一個夜晚所發生的事情釋懷,就算已經經過了這麼長久的時間,就算已經是那麼久遠以前的事情,卻依舊宛如剛剛發生而已。

 

明明清楚或許再也沒有解脫的一天,卻仍渴望從中脫逃。

 

抱持著如此矛盾的心情,和師傅們一起度過了將近七百年的歲月了嗎?

 

「兩個月才完全平靜嗎?」尚隆問,同時也思量著那會是怎麼樣的事情。

 

畢竟國家之間的訊息流通實在是太少了,尤其是凌雲山之上之間,那可更是很少能夠互相有所交流的。

 

「是的。那夜所發生的謀反事件經過清查之後,清查後發現是具備了某種特定能力的玄人被迷惑後所做出的蠢事,雖然最後並沒有能夠抓到幕後元兇。那兩個月裡兼掌夏秋兩官事務的我,偶然地從鏡子中看見了自己的臉,那是冷漠、沒有絲毫表情的臉,甚麼也感覺不到,或許應該是說,甚麼也不想去感覺吧。」紅袖回答。

 

盡自己的力量支撐著因為叛亂而幾乎搖搖欲墜的國、支撐著失去靜曦、失去摯友、失去重臣的父親,與父親一起、與君王一起支撐著國家,是當時的自己所僅存的、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22.4)

 

只是,當所有的塵埃落定,自己的心又是怎麼想的呢?

 

拋棄了國家,是那時自己認為已經靜止的心想要跳動的渴望,驅使著自己做出的選擇。

 

或許可以說是依循著自己的心從那座凌雲山落荒而逃了吧。

 

從自己將仙籍、官職、公主的稱號,以及所有一切的榮華富貴、權勢。。。,全都奉還給君王、奉還給父親的那一刻起,從自己離開那座故國的凌雲山下到里家的那一刻開始,就這樣逃避了不可計數的日月。

 

這樣的自己,真的沒有資格批評青衣的害怕與逃避。

 

想到此的紅袖不禁在嘴角勾了一抹淡淡、淺淺的笑意,那是嘲弄自己的笑意。

 

「兼掌夏秋兩官事務嗎?」聽見紅袖如此說的陽子因為感到有點訝異,所以並沒有深想太多。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正確的來說是登上景王這個寶座之後,向官吏們從頭學起關於這邊國家政務的一切。

 

國府之中,君王與宰輔是最高的位階。君王是麒麟遴選出來的在本國的里木上所結卵果所出生的人擔任,如果像自己從這邊因為蝕的緣故流到那邊去,再從那邊回來就是胎果。

 

宰輔又稱為台輔,就是麒麟,選出君王之後的職責就是負責輔佐君王,同時也是首都所在州的州侯。

 

宰輔之下有三公與三孤。

 

三公是太師、太傅、太保,負責的是輔佐宰輔以及最重要的教育君王關於國家是如何運作的一切事物,並且提供在政務之外的第三方公正的諫言與助言,通常是由德高望重的人擔任。

 

畢竟由麒麟選出來的君王大多是不嫻熟政務的一般人,所以在國家建立之初與其他的重要時刻,像三公這樣的角色變成了很重要的角色。

 

現在慶國的太師是遠甫,也就是被稱為老松的飛仙,曾在達王時代服侍於朝廷。

 

三公之下是三孤,負責補三公之不足。

 

不過慣例上,台輔、三公、和三孤並沒有政務上的實權,只是提供君王諮詢意見而已。

 

實際上擁有權力的君王,下有冢宰,是六官-天、地、春、夏、秋、冬之長。

 

第二十二章(22.5)

 

冢宰負責協調六官之間的事務,協助君王統領百官,是百官之首。

 

天官之長為太宰,其下尚有小宰、內宰、內小臣、閽人、大行人、掌舍等官吏。據說從前太宰的職務是由冢宰兼任。

 

天官負責管理宮中的所有事情,包括君王、宰輔的日常起居、來訪貴客的接待、記錄、管理等,甚至也包括了內外宮殿的所有一切大小事宜。

 

地官之長為大司徒,其下尚有小司徒、遂人、田獵等官吏。

 

地官職司土地與戸籍的管理,也包括了山野、治水、戶籍與納税等事務的管理。

 

春官之長為大宗伯,其下尚有內史府的史官、御史,照顧白雉的大卜、二聲氏、雞人,還有掌管宮廷音樂的大師等官吏。

 

春官主要職司國家祭祀與各種式典,同時也做史的記載。

 

夏官之長為大司馬,其下尚有直屬於君王軍隊的禁軍,包含左、右、中三軍,負責管理士兵的司右,還有擔任君王身邊的警備守衛的射人,如大僕、、虎賁氏等官吏。

 

夏官的職掌主要在軍事與警備,同時也包含,如治安維護、堤防修築等職務。

 

秋官之長為大司寇,其下尚有如小司寇、朝士、司刑等官吏。

 

秋官職司所有有關法的整備、法的裁判與諸官行為的監督等職務。

 

冬官之長為大司空,其下轄匠師、玄師、技師,瘍醫也在其下的管理之中。

 

冬官重在物品與咒具的製作、技術的開發以及醫藥。

 

若要說在六官之中最重要的官吏是哪一個,掌管國家軍隊,也就是維護治安的夏官與掌管國家刑典以維護國家正道的秋官,這兩個官別所執掌的正是國家最重要的兩項事務。

 

而紅袖居然可以同時執掌夏、秋兩官的職務嗎?

 

「嗯。我原本就是夏官出身。擔任州師將軍的我,因著王上的拔擢與信任,進入國府任職。一開始只是任職大僕,同時也一邊學習一邊與王上一起度過立國後的十年。等到國家穩定之後,憑藉王上的薦舉進入大學,在其後周遊六官之間學習各種事務,最後擔任秋官的職務,執掌律令的執行與官吏的監督。」紅袖遙想起過往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22.6)

 

「那麼那個人擔任的是甚麼職務呢?」陽子想起與桓魋相仿的紅袖喜歡的人,忍不住地好奇問了。

 

「我是秋官,那人是禁軍,靜曦任於春官,韜騞是夏官。那個晚上。。。,」紅袖停頓了一會,「國家失去了太多重要官吏的夜晚,夏官長、春官長、禁軍將軍,就連太子也無法倖免於難,國家的根基差一點點就動搖了。」

 

「喔?」就算是見過許多國家興衰的尚隆和六太也不免發出驚咦聲。

 

「失去的這些人有大半是我動手殺死的,也有因我而死的,」紅袖的語調顯露出悲傷。「所以在找到人填補這些空缺之前,我能夠代理的職務,當然也責無旁貸。」

 

「那麼想必君王非常的信任你囉?」聽到此的六太有點懷疑的問。

 

夏、秋兩官可以說是在六官之中最重要的國家命脈,可以直接掌管兩個官府的事務,姑且不論紅袖本身的能力,要同時能夠兼任這兩官的職務,至少要能夠得到君王的深厚信任才行。

 

我們都是從王上即位之前就已經和王上相熟的,我們也都深受王上信任,」紅袖這麼回答。

 

紅袖接著說,「所以當我決定要辭去官職、奉還仙籍的時候,我和父親大吵了一架。父親那時候是站在國家的立場這麼對我說的,一場失敗的宮廷政變卻已經失去了太多的人:不管是做為夏官長的韜騞、做為禁軍左軍將軍的倛雪,甚至是做為春官長的靜曦,如果再失去做為秋官長的我,那麼國家的政務推行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夠非常順利。』」

 

那是如此遙遠,卻又如此清晰不已的過往啊。

 

就算距離現在已經是那麼久遠的時光,但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與父親引發爭吵的那個時刻,那也是父女最後相處的場景。

 

紅袖停頓了一會繼續說,「只是那時候我聽從了我自己內心的聲音,這樣的生活不能夠再繼續下去了。親手奪走太多親愛的人的生命的我,深刻的體會到,就算是為了國家,但是曾經奪走過的性命,也有像這樣親愛的人、也有像這樣會因為失去而感到悲傷、痛苦的的存在吧。那麼,下次又要失去誰?下次又要奪走誰的所愛呢?也因為如此我依舊堅持辭去官職,下到下界的里家。

 

第二十二章(22.7)

 

自己並不是不明白父親的考量,然而,那時的自己只想要忠於自己內心的渴求,失去的已經再也無法要回來,只能毫不猶豫、不再回頭的向前邁進,那是當時自己僅存的生存下去的意義了吧?

 

至少、至少,就算只有短暫的歲月也好,順從自己的心而活。

 

至少、至少,就算是在黑暗之中摸索著也好,想要找到能夠繼續讓自己往下走的道路。

 

也是因為,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自己想起了自己聽從父親的安排學習劍術之前的願望。

 

那個願望是從母親臥病在床、從此離開人世的那個時刻起嗎?

 

不。

 

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經產生的願望。

 

想要透過這雙手去幫助那些被疫病侵襲卻無助的人們。

 

那些病痛中的人們的呻吟、呼救之聲,讓自己產生了這樣的願望。

 

想要學習可以救人的醫術,想要學習可以幫助人的玄術,那樣的渴望曾經是自己想要追求的最大夢想。

 

然而,或許是因為知道即便是屬於國府的冬官,也無法滿足自己的這樣的願望的緣故,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想要追求的醫術與玄術並不是國家的玄師或是瘍醫的程度就可以滿足自己的願望,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想要追求的醫術與玄術,是一條多麼艱苦而孤寂的道路,,或許是因為知道在當時所處的時空無法提供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以父親才會認定唯有劍術才是能夠讓自己前進的出路,那時候才會如此的堅持要自己去向當時赫赫有名的劍術師傅,同時也是父親的摯友韜騞學習的吧!

 

只是由父親為自己開啟的這條劍術之道,卻引導自己往父親不希望自己邁進的艱苦方向前進。

 

這一點,就連父親也始料未及吧?

 

看著在場眾人的默然不語,紅袖補充道,「我曾經和倛雪相約要放棄一切離開雲海上的宮殿。偶爾我會這麼想,如果當初早早與他放下所有在雲海上的一切責任與榮華富貴,那麼那時候就不會面臨必須要親手殺死他的局面。或許所擁有的生活也會截然不同,或許就算國家滅亡,依照我們兩人擁有的劍術或許也不至於以這樣的局面分離,只是時間無法倒回,這件事情究竟如何,再也無法得知。

 

第二十二章(22.8)

 

聽著紅袖的述說的尚隆雖然感到濃厚的哀傷氛圍,卻同時也和延麒一樣覺得有一點很奇怪。

 

紅袖口中的君王對於紅袖的信任太過於深切,要說在當上君王之前就已經認識,那也太過於信任了。

 

另外一點就是常世之中的親子關係並沒有那麼貼近。

 

常世之中的孩子是由父母向上天祈求,在里木上繫上精心製作的絲帶,等待結果成熟之後,再從里木上摘下來的,但在蓬萊,孩子是懷胎十月後經過危險的孕育與生產過程才得以生下。

 

或許是因為如此所以兩邊的親子關係相較之下就產生了極大的差距。

 

「君王非常信任紅袖呢,」尚隆的語氣帶了些許的質疑與疑惑,因為紅袖所說的事情有些不可思議,「紅袖的父親也在朝廷中任官嗎?」

 

面對尚隆的疑問,紅袖倒是沒有畏縮,「是的,父親大人也是在朝廷中任職的。」

 

自己沒有說出父親是君王的事情。

 

沒有那個必要。

 

在這十二國之中還記得自己是遵帝的長公主,是君王的女兒這件事情的人已經寥寥可數,幾乎沒有了。

 

還記得這件事情的人或許就只剩下奏國在凌雲山上的那一家人,也或許,他們早就將自己遺忘了。

 

畢竟從自己離開國家、被認定亡故之後,已經過了那麼長久的歲月,如果不是親近在自己身邊的人,不會有人能夠一直記著已經死去的人的。

 

這麼漫長的時間,就算自己和師傅們會經過奏國,但自己再也沒有踏進那座位於奏國隆洽的凌雲山,那座曾經在奏王初立之時,因著自己的建議,所以父親大人大力協助,而自己也以使節的身分屢次拜訪的凌雲山。

 

「喔?」尚隆仍在思索著究竟為什麼紅袖口中的王上會如此地信任紅袖。

 

似乎是知道尚隆的疑惑,紅袖繼續說著,「王上是看著我在里木上結果、落地、出生的。我所擁有的一切知識從一開始是由王上作為啟蒙,甚至王上還引薦了負有盛名的劍術師傅以教導我劍術。」

 

第二十二章(22.9)

 

「王上和你的關係是甚麼呢?」六太想起的是,如果王上會看著紅袖在里木上結果、落地、並出生的話,那麼紅袖該不會是遵帝的公主吧?

 

紅袖沒有絲毫的慌亂,態度鎮定的回答,就彷彿王上和父親是兩個不同的人一樣,「王上他,在前朝君王崩殂之後在里家中擔任閭胥的工作。父親大人他在前朝起就任職於里府,是里府的公職人員。也因為如此,我們一家即便是從春天到秋天這段人們離開里家前往村落的這段期間,也是住在里家裡。

 

輕薄的假象。

 

自己在過去蓋上了一層輕薄的假象,再說自己並沒有說謊。

 

父親他確實在前朝君王駕崩之前任職於里府之中,只是在前朝君王殞落之後,由於前任的閭胥因為妖魔的攻擊而死去,閭胥的位置空缺,所以學識淵博的父親就在那個兵荒馬亂、國土荒蕪的年代被選任做為閭胥的繼任者。

 

自己只是沒有將王上和父親做了明顯的區分,也沒有說出其實王上和父親就是同一人而已。

 

青衣的事情、師傅們的事情、慶國的事情。。。都讓自己感到心煩意亂,已經不想再為自己的心添亂了。

 

不想再去多想過去的甚麼,至少現在不想。。。。

 

「原來如此。」六太點點頭。

 

六太、尚隆和陽子或許是因為專注於紅袖的故事,再加上紅袖的表情一如以往,也沒有言詞的閃爍,所以並沒有特別注意到紅袖話語中的曖昧不清。

 

也或許是因為一般而言,里是由里宰與閭胥共同營運的,而里宰和閭胥都是由該里的人來擔任的。

 

掌管里府的是里宰,而從旁協助提供諮詢的人則是閭胥。

 

閭胥必定是該里輩分最高的長老,如同里宰兼任里祠的祭主一樣,閭胥同時擔任小學的老師和里家的主人。

 

人們在春天到秋天的這一段時間都會前往近郊的村落,留下來的只有里家的人和里府里的公職人員。

 

第二十二章(22.10)

 

正如紅袖所言,不管是里宰、里府裡的公務人員或是閭胥,一年到頭都是居住在里中,負責著里的運作與一切。

 

所以紅袖的話並沒有特別突兀的地方,畢竟如果是一直待在里家之中、掌管著里家一切事物的里宰、里府裡的公務人員與閭胥,就算是如此關心、照看在里木上的卵果,那麼也是理所當然。

 

「倛雪是熊的半獸吧?」陽子突然想起這件事情,紅袖曾經說過倛雪和桓魋非常的肖似-不管是身為熊的半獸又或者是其他的方面。

 

「是的,」紅袖點點頭,似乎了解陽子為什麼要問起這件事情。

 

據說在桓魋擔任禁軍將軍之初,朝廷中曾經為這件事情沸沸揚揚過好一陣子,這樣的斐短流長當然逃不過以四處傳唱各國故事的朱旌的耳目,也曾有一段時間,師傅們的說書內容就是以這個為主題。

 

「那麼遵帝就是任命半獸為禁軍將軍了呢,真是了不起,」陽子帶著好奇這麼問,「遵帝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對遵帝的好奇心是從聽聞了他亡國時的故事開始的,然後當自己知道紅袖任官於遵帝時的時候,這樣的好奇心就更加的深沉了。

 

「王上他,是個心胸開闊、學識淵博的明君,對於臣下的諫言虛心接納,卻也不會盲從於官吏的言詞,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君王。」紅袖回答,語氣中帶著滿滿的驕傲之情。

 

「那麼?」陽子見紅袖似乎還有話想說,於是繼續追問。

 

「沒甚麼,相較於王上的寬厚,我只是想起了父親的嚴厲與鮮少接受拒絕,兩相對照,差別真的很大,」紅袖像是想起甚麼似地這麼說著,話語中卻彷彿口中父親與君王兩人是不同的人一樣。

 

對於聽見這句話的在場的人而言,並沒有甚麼突兀的地方,因為他們就是這麼認定的,認定紅袖的父親與遵帝是兩個不同的人。

 

但對於知道這兩個相反個性的描述卻是同一個人的紅袖而言,卻不是這個樣子。

 

第二十二章(22.11)

 

做為君王的父親,不,應該說還在里家工作時的父親就是這樣了。

 

對於下屬總是百般包容、對於下屬的意見總是如江海納百川一樣接納著、承受著,然後做出最恰當的裁決,同時,對於人才的採用更是不遺餘力。

 

即便對方是半獸,也能夠毫不猶豫、毫不歧視、不受他人影響的薦舉與任用,更重要的是,父親可以讓其他的人最後都能夠心悅誠服地承認這個任用的決定。

 

這樣的特質使得父親成為君王之後,在整體的朝政上不僅帶來了安定,同時也有著許多的改進與變化,是一個廣受百姓、朝臣愛戴的君王。

 

然而,當父親扮演父親的角色的時候,卻不是這個樣子。

 

總是希望自己能夠按照他安排的道路前進,而且總是以非常嚴厲的態度與規範來拘束自己和靜曦。

 

或許是因為自己和靜曦從卵果之中出生的時候,國家已經傾頹混亂,父親只是想要用他自己的方式為自己和靜曦找到最好的生存之道而已。

 

也或許,實際上,在靜曦出生後沒有多久就驟失母親這個伴侶,使得比起擔任父親一職,君王這個職務更適合父親來擔任。

 

在自己模糊的印象之中,在母親過世之前的父親,是非常和藹可親的一個人,對待自己和靜曦的態度,是如同他擔任官職、擔任君王的時候所表現的一樣。

 

母親的亡故,恐怕也對父親造成了不可預期的衝擊了吧。

 

失去了心愛的人的父親那時的心情,就像是自己失去倛雪的時候一樣的心情嗎?

 

「那麼下到里家之後呢?」六太追問著紅袖沒有說完的故事,雖說已經從陽子那邊聽來了紅袖的故事,但那畢竟不是由當事者的口中說出的,有太多的事情自己還想更加的了解。

 

「從里家離開後,我離開才來到了慶,然後在冬至時分經由雁入了黃海,從我進入黃海的那一刻起,應該說就已經死了。我加入了朱氏的行列之中,在黃海尋找著想各自想要找的東西,但某一天卻突然遭受大群的妖魔攻擊,不少的同伴都死了,而無論如何都會把同伴屍體帶回去的朱氏那時候只找到我的旌券,如果不是師傅,如果不是墨陽的緣故,那時候的我已經死了,不會有現在的我。」紅袖想起的是最初的那段時光。

 

第二十二章(22.12)

 

「墨陽?」突然聽見一個沒有聽見過的名字,尚隆有著疑問。

 

「是我的劍,是韜騞在我劍術成熟獲准離開師門的那個時候送給我的劍,」紅袖想起自己暫時置放在房中的那把劍,「應該可以這麼說,師傅們是因為墨陽的緣故才救了我,和青衣強烈的求生意志不同。

 

「可以讓我看看嗎?」尚隆詢問,作為一名劍客,自己對於刀具充滿了好奇。

 

「請諸位稍後,」紅袖很快地退出大廳後,拿著墨陽劍又重新走了回來。

 

墨陽劍長期由師傅們代為保管著。

 

自己不想要動劍傷人的心意師傅們非常明白,所以才會做了竹杖給自己,然而在堯天城外那個雨夜,踏入陷阱之後,竹杖遺落在那一團混亂之中,在那之後自己由硥攜帶著的行囊之中再次執起了墨陽劍在自己的手中

 

久違的感覺。

 

從墨陽劍由師傅重新鑄造之後,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持有墨陽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過去自己還在雲海之上的時候,不,應該說是自己和倛雪分別從韜騞那裏收到墨陽劍和步光劍作為學成劍術、足以出師門獨立的禮物之後一樣。

 

那是劍不離身的日子。

 

而現在,即便在太師府中原則上墨陽是不離身的。

 

雖然在凌雲山之上,除了君王以外,其他的人非必要不得攜帶武器是慣例,但自己則是獲得了陽子,也就是景王陛下的恩准,才得以帶著墨陽。

 

不過,既然自己已經知道有其他的君王與台輔來訪,當然就不能夠帶著墨陽前往。

 

從紅袖手上接過墨陽劍的延王則是帶著非常有趣的眼神在鑑賞著墨陽劍,那是久違的、令人懷念的故國劍的樣式。

 

這邊的劍多半是劍身寬厚的模樣,劍的重量也相對的重上許多,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劍身是如此修長優雅、就連彎曲的弧度也非常的適切美麗。

 

雖然自己曾經要求過冬官府試著打造和那邊類似的劍,但,無奈的是,始終都沒有辦法讓自己滿意。

 

第二十二章(22.13)

 

眼前這把從劍尖到劍柄都漆黑無比的劍,就一如自己還在那邊的時候曾經見識過的名劍一樣。

 

「真是一把好劍,」延王把玩著,「不過要如何拔出來呢?似乎沒有劍鞘呢?」

 

尚隆看著手上的劍,只有純色的黑,卻沒有看到劍鞘,如果要說這就是一把劍的話,那麼刀鋒又太過於鈍了,這樣頂多只能拿來擊打而已,不能拿來砍殺吧?

 

尚隆持續研究著。

 

「墨陽劍重鑄之後就沒有了劍鞘,因為已經不需要劍鞘了,」紅袖從尚隆手中接過劍,輕輕的揮動了一下,只見到原本呈現鈍化狀態的刀鋒立刻閃耀著鋒利的光芒。

 

「唷?這是。。。?」尚隆感到有些驚訝。

 

「如果要比喻的話,大概就像是慶國的重寶水刀只能被景王陛下所使用一樣吧,只有我可以使用劍鋒的部分,其他的人就算要使用,也無法讓劍鋒現形。因為劍鋒就是劍鞘、劍鞘就是劍鋒,兩者的轉換必須要由我控制才能夠在兩者之間轉換,就像是我的一部分一樣。」紅袖這麼回答。

 

停頓了一下的紅袖看著手中的墨陽又突然繼續說,「不過與其說墨陽是我的一部分,不如說我是墨陽的一部分,這樣的形容會更為恰當。

 

「你是墨陽的一部份?」尚隆問,這樣的描述實在太奇怪了。

 

長年練劍的自己知道,一個好的劍客能夠精確地操控劍的關鍵在於能夠與劍合為一體,讓劍能夠隨著自己的心意舞動,但說人是劍的一部分,這樣的敘述實在太過於古怪了。

 

「我先前說過,我進入黃海之後遭受妖魔攻擊了吧?」紅袖提醒著,「如果不是師傅,如果不是墨陽的緣故,那時候的我已經死了,」紅袖一邊說著一邊挽起手上的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傷痕

 

那是非常猙獰的傷疤,在場的人看見都不免倒吸了一口氣。

 

「那是。。。?」延麒問。

 

第二十二章(22.14)

 

「是那時被妖魔撕裂的時候留下來的傷口,」紅袖這麼回答,「因為被妖魔撕裂的緣故,照理來說那時應該就已經死去了,不過因為師傅們救了我的緣故,所以活了下來,只是。。。」

 

「只是甚麼?」陽子感到不可思議,自己曾經從小鈴那聽見過關於紅袖身上的傷痕的事情,不過自己沒有料想到真正見到的時候會感到如此驚駭。

 

被妖魔撕裂還可以活下來嗎?

 

「為了彌補已經被妖魔吞噬掉,還有太過於零碎而沒有辦法縫合回去的部分,所已師傅們把當時已經斷掉的墨陽劍重新熔鑄,將墨陽劍的一部分作為支撐我的支架,也就是把人當作冬器鍛造了吧。這是當時唯一可以救我的方法。」紅袖如此輕描淡寫的回答。

 

「把人當作冬器嗎?」就算是見多識廣的尚隆和六太也覺得這件事情太難辦到,不,應該可以說在十二國之中沒有人可以做到這件事情吧。

 

「是的,」紅袖點點頭,「封印妖力強大的魔使成冬器,所以我的體內、墨陽劍的裡面,共同封印了妖魔。只是。。。」紅袖的語氣中帶了些許的猶疑。

 

黑鋼原本是不需要特別封印甚麼妖魔或是銘刻甚麼咒文,他的本身原本就是可以力量強大的貴重物品。

 

來自於妖魔饕餮所居住的巢穴深處的黑鋼所鑄造的武器並非冬器,但卻具備冬器的力量。

 

只是為了能夠讓軀體已經四分五裂的、當時可以說是已經死亡的自己可以重新活過來,然後繼續活下去,就必須要憑藉著妖魔的強大力量才能夠做到。

 

更正確的說法,是憑藉著妖魔的生命力才能夠重新再活一次,因為自己原有的生命已經消逝了。

 

但,如果只有封印妖魔,脆弱的人類肉體是無法承擔這樣的重量的,所以才會需要以黑鋼為支架、以五色水為平衡,讓封印於自己體內的妖魔,實際上是附著於黑鋼之中,而人體只是外貌而已。

 

這樣的自己,只能說是再生的存在了,和原本的自己,應該可以說是不相同的存在了吧?

 

第二十二章(22.15)

 

「只是甚麼?」陽子耐不住性子的發問。

 

「只是,把人當作冬器是有限制的,」紅袖似笑非笑地說著,「必須要能夠承受非常劇烈的痛楚,一開始的感覺,就像是一直保持著清醒狀態接受車裂之刑的刑罰。痛感清晰到讓人快要昏眩過去,卻一直保持著清醒。」

 

自己自今從未忘懷過最初曾經經歷過的痛楚感。

 

「咦!?車裂之刑嗎?」就連尚隆也覺得那樣實在太過於殘酷了。

 

「除此之外,」紅袖接著下去說,「青衣和我從被師傅救起那一刻起,就從師傅們那裏得到了仙籍。但就像是君王失去仙籍後會面臨自己的死亡一樣,青衣和我一旦失去師傅們給我們的仙籍,那麼這個身體就會無法承受術法的印記,而直接面臨死亡。

 

「仙籍。。。?」尚隆看了陽子一眼,似乎是在想,那麼紅袖和青衣的仙籍是由陽子,也就是景王陛下給的嗎?

 

如果就有洞府的飛仙,按照慣例是由君王封賞的這點來說,假設擁有玄趾山為洞府的紅袖與青衣的師傅們,應該是由景王所封,就這麼推論,紅袖和青衣應該是屬於玄趾山的僕役,所以仙籍是掌握在景王陛下,也就是玄趾山所在的國家-慶國君王的手上。

 

只是又似乎不對。

 

因為玄趾山是一座荒廢的凌雲山,早就已經多年,不,應該是歷經數代景王都無人煙。

 

雖然能夠肯定紅袖與青衣的師傅們是來自於那座神秘的玄趾山,但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啊。

 

想到此的尚隆看著紅袖手上的墨陽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麼,為什麼說是因為墨陽的緣故,所以才會救你的呢?」

 

劍身,就連劍柄也是全然漆黑的墨陽劍,自己感到非常好奇。

 

因為那全然漆黑的顏色的緣故。

 

由鋼鐵所鑄造的劍,不管是不是冬器,一般都是銀白色的,亮晃晃的銀白光芒與鋒利刀刃,是武器的表徵。

 

就算有黑色的劍,但是顏色都不是如此純然的黑。

 

墨陽劍的黑是非常深邃的黑,如同黝暗洞穴之中的黑暗,卻又在其中閃耀著光芒,如果要比喻,就像是騶虞的眼睛的顏色吧-黑暗之中又帶著七彩之光。

 

第二十二章(22.16)

 

「一開始是從韜騞那裏聽說的,」紅袖這麼回答,「我的劍術師傅-韜騞說,在因緣際會之下,得到了黑鋼,然後又在機緣安排之下,認識了我現在的師傅們,才用黑鋼打造出了獨一無二的兩把劍,一把是墨陽,一把是步光。。。我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我並不相信這件事情。」

 

紅袖想起了那把曾經一度離手,現在被自己安置在霍山殿閣之中的步光劍,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直到我在黃海之中被師傅們救起,才確信了這件事情。」

 

再一次見到步光的時候,從黑色劍身上隱約可見的漣漪,那是因為自己的眼眶充滿了淚水,所以才會認為自己看見了擴散著的波紋。

 

是啊,是那個時候開始的吧?自己是這麼說服著自己,同時也自我肯定著終於找到自己想要前進的道路。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當師傅們問自己究竟是想拋棄自己的名字,然後自此跟隨著他們學習,又或者是要回到十二國之中,和原來一樣過完短暫的一生的時候,自己做出了選擇。

 

就算必須要拋棄曾經擁有的一切,就算必須要捨棄自己原有的姓名,也要做出的選擇。

 

或許對自己來說,能夠遇見師傅們,是那個醒不來的噩夢終於可以開始清醒的契機吧?

 

自己那時候抱持著這樣的想法-遭受了妖魔的無情攻擊,前進的道路應該就此終止,自己也得抱憾而死,但命運卻安排了另外一條前行的路,既然當初沒有死成,那麼就表示自己一定有活下來的理由。

 

活下去,然後找到,當時的自己為自己的無措、無所適從做出了選擇。

 

「墨陽與步光嗎?」對於各國的寶劍都略有耳聞的尚隆低喃著劍的名字,然後露出好像曾經在哪裡聽過的表情。

 

從自己在十二國中四處遊蕩的時候開始,已經經過了不算短的時間,同時,貴為君王的自己也曾經見識過許多各國珍藏的冬器,但眼前這把由黑鋼所鍛造出的、雖然不是由君王所持有,但可說是比起各國擁有的重寶還不遜色的武器,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

 

第二十二章(22.17)

 

只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自己才會對這兩個名字有印象的,自己確實曾經聽過這兩把劍的名字的,是在哪裡呢?

 

尚隆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裡聽見過這兩個劍的名字的。

 

反倒是對於武器沒有甚麼興趣的六太繼續問著紅袖,「那麼後來呢?」

 

「被師傅們救起,一直到我能夠重新適應這個被師傅們救起的身體之後,曾經和師傅們回到才國去。」紅袖看著墨陽的神情淡然,卻又是非常地懷念,因為自己被妖魔攻擊之後、被師傅們救起之後並沒有想過自己還能夠和一般人一樣回到十二國之中,自己曾經有一度以為從此就要和蓬山的女仙一樣,在五山之中度過存活之後的歲月。

 

「才國啊,」尚隆喃喃地重複著,似乎還在思考究竟是在哪裡聽過墨陽與步光的名字。

 

「是的,您應該聽景王陛下提起過了,我原來是才國人,那個最燦爛時候殞落的國家,」紅袖輕聲的回答,像是要轉移尚隆的注意力一樣,這麼回應著尚隆的低喃。

 

墨陽與步光的盛名曾經一度傳遍十二國之中,不單只是因為兩把劍的特殊材質來歷而已,也是因為自己是遵帝的長公主,還有倛雪是半獸,卻可以登上高官之位的緣故。

 

在自己還在國家裡的時候,在朱旌傳頌的故事中,有不少是有關於自己與倛雪、墨陽與步光的事跡被吟詠著。

 

雖然在自己眼前的延王登基之前,自己就已經離開了故國,甚至風漢,延王尚隆,是胎果,在登基前不久才由延台輔把他從那邊接過來這邊,就時間點上而言,應該是不至於曾經聽過那曾被歌詠一時的故事。

 

然而,如果延王有心想要查找墨陽的來歷,卻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依照雁國的國祚長度來計算,雁國的冬官多半服侍於朝廷許久,或許會有聽聞過這件事情。

 

至於自己先前為什麼不擔心慶國的冬官會知曉這些事情,或許是因為前代予王的時候曾經將全國的女性都驅逐出慶,甚至有些在朝中當官吏的女性被予王賜死、甚至最後不知所終。

 

第二十二章(22.18)

 

況且,慶國已經動盪不安許久了,沒有長久在位的君王的國家是很辛苦的,而冬官在人才上想必長久以來也受到的很大的打擊。

 

而且,景王-陽子和冢宰-浩瀚對這件事情並不怎麼關心,或許是因為有遠甫替自己擔保,又或者,實際上他們對於師傅們的好奇心大過於對自己的,所以自己並不擔心。

 

但是,延王卻不同。

 

延王尚隆是個有名的劍客。

 

劍客好劍,這個道理同為劍客的自己再明白不過,要想辦法引開他的注意力才是。

 

這是紅袖的思量。

 

紅袖的誘導也確實奏效了,畢竟鮮少有君王像遵帝的名字一樣,能夠被其他國家的君王牢牢記住,即便記住的原因是用來當作違反天綱的借鏡的時候多。

 

紅袖接著繼續說,「回到國家的時候,偶然遇到從前的舊屬,從以前的舊屬那裡打聽之後知道替我把旌券送回去的時候,父親大人還替背棄國家、背棄和母親的諾言、拋棄他的這樣的我立了墳塚,裡面放的是我的旌券,我不知道父親大人那時候的心情是怎麼樣,眼睜睜看的自己的子女都各只剩下一個墳塚而已的感覺是甚麼,因為已經無法回答我了,」語調中帶著深深的無奈。

 

「無法回答?」六太問,「那麼。。。?」

 

紅袖還來不及回答就突然自行頓悟的六太覺得深深的抱歉。

 

紅袖把六太沒有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是啊,如同延台輔所想,父親大人在國家傾覆的時候死去了。」

 

父親大人是才國遵帝,也就代表了君王的尊貴身分。

 

當父親觸犯了天綱驟然崩殂的那刻起,才國也隨著父親的殞落而傾覆了。

 

毫無預警。

 

不。

 

也許就在那一夜發生的事情之後,又也許這件事情是那些沒有被找到的首腦的預期中。

 

如果自己在的話,那麼至少自己會建議父親大人在做這件事情之前,讓台輔去蓬山諮詢天意,而不是如此的莽撞行事。

 

然而,失去了自己、失去了許多重臣的父親大人的思緒也混亂了吧。

 

第二十二章(22.19)

 

又如果父親大人其實已經預期到這樣的結局。

 

因為失去所有親族、失去摯友、失去重臣的父親大人,已經沒有辦法獨自一人扛著國家的重擔前行,只想找到一個解脫之道,卻又無法真正的為惡以讓台輔失道,所以就用了這樣的方法做為結束的末途。

 

自己已經無法知道真相。

 

紅袖沒有把自己的思緒表現出來,只是繼續靜靜地說著,「因為當我終於痊癒可以移動的時候,國家就已經滅亡了,當我回到國家,立在我眼前的,是我的墳塚、靜曦的墳塚,還有父親的墳塋,那時候就已經註定了,再也回不去了,是我拋棄了國家。

 

像是在自我肯定一樣,紅袖握緊了置於手中的墨陽,這麼喃喃地接著說,「所以這樣的結局,必須要我自己承受。不會原諒我的人,是我自己。

 

紅袖抬起頭看著尚隆,以非常認真的神情這麼說,「我想青衣也是一樣的,無法原諒的是無能的自己,無法原諒的是讓親愛的人受苦的自己。只是,至少,這雙比妖魔還要恐怖的手終於不再甚麼事情都做不到。」語末帶了濃濃的無奈語氣。

 

尚隆仍舊沒有放棄希望,「在國家之中,不管你的能力或是青衣的能力都能夠獲得更多的發揮的。無論你想要甚麼樣的官職,我都可以給你。」

 

如果真的如同紅袖所說,他的過往是如此的位高權重,就算紅袖提出想要的是冢宰的位子,自己或許也會給的吧。

 

紅袖只是搖搖頭,「即便如此,還是多謝延王陛下的好意了。之所以無法回到國家裡,是因為想要守護著誰,卻誰都守護不了。那麼不管究竟是身處於哪一個國家之中,又或者身處無國的浮民之中,又有甚麼關係呢?不管我的過去究竟是如何,那都已經是六百多年前的往事了。

 

是啊,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情了嗎?

 

因為就連自己都還是覺得是昨日的事情而已啊!

 

而且在國家之中的雲海之上的風光自己已經看夠了。

 

從自己入了仙籍開始起算的那三百多年的歲月,從一個無名小卒到掌握重要實權的高官,自己看見了很多表面的、隱藏於其下的各種風光。

 

現在的自己並不想要再走回頭,是因為如果自己走回頭的話,那麼自己當初的離去就失去了意義了吧?

 

至少現在的自己是這樣認定的。

 

第二十二章(22.20)

 

「這樣真是太可惜了。。。,」尚隆用著非常遺憾的語調這麼說。

 

「我不過就是一個無名之人罷了,可遠不及延王陛下的才幹,」紅袖拋開自己的情緒,像是要和緩沉重的氣氛,轉移了話題,「我最初進入黃海的時候,是在冬至時分,從雁國的令艮門開始的旅途,那個荒廢到就連妖魔也沒有得以覓食的折山慘狀,到現在繁華無比的雁國,這可是需要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才能夠做到的事情。能夠維持國家不墜的延王陛下您,才是值得欽佩的君王。」

 

支撐一個國家有多麼不容易,自己非常了解。

 

不單只是需要君王本身的才華、堅韌的意志,更重要的是懂得如何任用人才,因為只有一個人是無法長久支持一個國家的。

 

「紅袖別太稱讚這個傢伙,他會得意忘形的,」六太似乎察覺到紅袖的意圖,順著紅袖的話,一邊做出無可奈何的神情一邊這麼說。

 

「就讓我得意一下不行嗎?」尚隆也很配合的與六太一搭一唱,「不過真的要比起來,還比不上紅袖呢!」

 

「那只不過是因為活得夠久,就會看見、經歷更多不一樣的東西,」紅袖在回答的同時,也起了警戒心。

 

陽子-景王陛下,是因為在玄趾山下曾經發生的事情,所以就算對師傅們的事情起了好奇心,卻也不會魯莽的詢問自己,但延王不同。

 

雁國和師傅們並沒有這層顧忌在,恐怕接下來。。。。

 

就在紅袖這麼想的同時,延王果然問了出口,「這麼說起來,紅袖和青衣的仙籍究竟是在哪裡呢?似乎不在慶國?」目光直視紅袖。

 

如果是在慶國的仙籍簿之中,陽子不可能會調查不到,那麼或許是在別的國家,又或者。。。,是在五山。

 

尚隆在心中臆測著。

 

「我和青衣的仙籍在師傅們的名下,是師傅們給的,」紅袖不輕不重的說,給了一個像是答案卻其實甚麼都沒說的回答。

 

「那麼你們兩個的師傅們是。。。?」尚隆這麼問,就連陽子也非常期待紅袖會如何回答。

 

師傅們和慶國的淵源非常深厚,這是我可以說的部分,」紅袖沒有絲毫的慌亂,依舊一如以往的回答,看著尚隆、陽子和六太的眼神也絲毫沒有動搖。

 

停頓了一下的紅袖又繼續這麼說,「如果真的要說的話,師傅們並不喜歡這些在雲海之上的宮殿。而且那是屬於師傅們的往事,只能由師傅們述說,並不在我可以說的範圍之內。

 

「是嗎?」尚隆看看陽子又回過來看著紅袖,似乎在沉吟著甚麼。

 

清楚尚隆的想法,紅袖接著說,「師傅們是這麼說的,如果命運之中有所安排的話,那麼或許可以見到師傅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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