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0)

 

【本章大雨情節以銘記2009年八八水災的受災戶與受難者。

當我家被大水入侵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這樣的情節可以被寫入屬於我所撰寫的故事之中,算是大水當前的苦中作樂。】

 

是否存在著比強大的力量還要重要的東西?

 

有人說,

 

不可能有那種東西的,有的只是阻礙,非常討厭的阻礙。

 

有人說,

 

想要保護的人,想要保護的東西,比起強大的力量更為重要。

 

如果由你來選擇,你會選擇哪個答案呢?

 

第十二章(12.1)

 

慶國。瑛州。堯天城外城浮民聚集處

 

「這場雨好奇怪,雨裡夾雜了惡意。」青衣伸手觸摸著順著屋簷滴落下來的雨,對坐在身旁的紅袖輕聲說著。

 

兩人正坐在路邊的小攤上避雨與用餐。

 

慶國從初秋起就會迎接雨季,但從初秋起所下著的雨卻沒有像今天所降下的雨一樣,給人的感覺這麼的奇怪。

 

因為雨勢格外地大,所以兩人才會選擇了在小攤上暫時避雨。

 

聽見這句話的紅袖也看著外面,「風的流向也很奇怪。你覺得呢?」

 

自己的師傅還在慶國的時候,是被稱為屏翳君的飛仙,而屏翳的原意是指掌管雨、雷、雲、風等自然現象的神祇,所以自己在學習醫術的同時,也學會了如何觀察這些自然的現象。

 

相較於青衣的師傅,在那個時候則被稱為季咸君。季咸的原意則是掌握著人的死生存亡、禍福壽夭的神祇。所以青衣學習到了占卜以及其他更加高深的玄法與玄術。

 

那是青衣天生所擁有的才能,也是自己窮盡生命也無法到達的地步。

 

不過自己倒不嫉妒青衣,反而將青衣視為自己的弟弟一樣。

 

因為自己很清楚,擁有太多天生的才能,往往橫阻在眼前的阻礙也更加地多,所以自己的角色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了,協助青衣,就像自己的師傅總是協助青衣的師傅一樣。

 

「嗯。」青衣同意了,「就像是有甚麼東西在操控著的感覺。」

 

「要去看看嗎?」紅袖有些擔心地問。

 

這場從中午開始就一直下著的異常大雨已經讓自己和青衣今天所找到的臨時的工作泡了湯,如果再繼續下,會發生甚麼結果呢?國府是不是也已經注意到異樣了?

 

「嗯,走吧。已經開始淹水了。」青衣牽著紅袖的手走出小攤。

 

腳下所感受到的積水已經很明顯地比起中午時分的時候深了許多,即便那也還只是被其他人忽略的程度而已。

 

但因為自己的眼睛看不見,所以其他的感官能夠感受到的東西也比其他正常人更加敏銳,這也是盲眼的自己得以生存的唯一方法。

 

第十二章(12.2)

 

紅袖謹慎地撐起一把傘,一邊牽著青衣的手,雖然因為大雨不曾稍停,而且還有風吹襲著,雨水不停地噴濺在身上。

 

再加上兩人的身高差距,其實兩人的身上已經濕透了,這時候再撐傘與不撐傘沒有甚麼分別,不過是聊甚於無,不過是不讓雨水直接打在臉上而妨礙視線罷了。

 

 

慶國。瑛州。堯天城城外

 

紅袖讓青衣在樹下暫避雨,自己獨自站在堯天城外的一個小山丘觀望著不遠處堯天城的情形。

 

可以很明顯地看得出來,水在包圍著城市。

 

順著堯天山的山勢所建立起的慶國國都堯天,以堯天山麓到山腳的國府為中心,擴張成一個架構龐大的城市。

 

尤其是現在的景王即位後已經有二十八年的時光,可以明顯的看得出來城市的範圍正隨著國家的安定逐漸擴大。

 

這也是為什麼自己和青衣所在的野木的山丘附近距城牆的距離這麼近的緣故。

 

如果國家再繼續安定下去,那麼很快地,就連自己所在的山丘也會更靠近城牆,到時候站在這裡就連遠眺也不必,輕易地就可以清楚地看見城市的風貌了吧。

 

只是這是慶國必須要先通過眼前的考驗後才會實現的將來的事情了。

 

這場從中午起就一直降下的異常大雨,讓堯天城的低漥處現在已經陷入水鄉澤國之中,估計再過不久,就會驚動國府,並且派出士兵來協助解決了。

 

否則堯天城很快就會落入水中,那麼因此而受害的百姓們,可就是進退無路了。

 

這一定是術者已經發現了師傅們正在獵捕虺、正在破解所施加的實體幻術所做出的反撲。

 

這個為了反撲所進行的雨術, 造成眼前不曾停歇的雨,還有強勁的風勢。

 

這個術法的源頭,恐怕就在城市外另外一邊的野木上了。只有解除野木上的幻術才能夠停止大雨。

 

除了王宮中的路木之外,茈師傅在慶國的每棵野木與里木上做了印記,之所以會擁有茈玗師傅玄術的特有標記,那是因為為了區辨哪一個上面是附著了被渲染的虛假術法,而哪一個又是附著了實體幻術的術法所做的標記。

 

第十二章(12.3)

 

在堯天城裡城外附近的幾棵野木與里木,只有那個地方是實體幻術。

 

自己曾經問過茈師傅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因為師傅只要觸摸就能夠知道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要特地不嫌麻煩地每棵野木與里木都做上印記。

 

茈師傅那時看著自己沉默了一會,才說,「這是為了預防萬一。你們兩個的術法都還不夠成熟,想要正確判別與解除還有很長的學習之路要走,所以沒有讓你們兩個也進行術法的解除工作。不過為了預防萬一,除了區辨的的印記之外,在具有實體幻術的野木與里木上都刻有特殊的印記,如果有甚麼緊急的時刻,必須要解除幻術的時候,那麼你們兩個也可以有方法可循,不致於慌亂。

 

那時候茈師傅已經預料到這樣的情形了嗎?

 

只是除了幻術,是不是還有些別的東西呢?

 

因為水淹沒城市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就堯天城的排水設計與地勢來看應該不會如此才對,就連排水的樞紐也被破壞了嗎?

 

那就不只是幻術而已,恐怕還加上了實際的人為因素,是被控制心智的人嗎?

 

紅袖思量著這其中所代表的危險性,抬頭看著聳立在眼前高不見頂的凌雲山。

 

所以茈師傅才會要自己和青衣在有需要的時候去拜訪那個老人嗎?

 

那個自己曾經在師傅們的洞府見過一次,據師傅們的說法,是慶國的飛仙,自力昇山的飛仙-松伯。

 

青衣輕扯著陷入思考中的紅袖,「得快點了,否則堯天在黎明之前就會被淹沒的。」

 

「嗯。」紅袖回過神來,點點頭,「才短短的時間就有這麼嚴重的災情,我擔心恐怕不僅只有幻術而已,恐怕要解開沒有那麼容易。」語氣中有著濃濃的憂慮。

 

聽見這句話的青衣皺起了眉頭,「那麼要把硥和冞叫來嗎?」說著摸上左手上繫著的小木牌。

 

硥,音ㄇㄤˇ,高大;,音ㄇ一ˊ,越、更

 

紅袖與青衣的右手和左手上同時都繫著一條細細的用赤色與黑色絲線交錯編結的繩子,繩子以八字型的樣子繫著手腕與一個小木牌。

 

第十二章(12.4)

 

在平常的時候只是會被認為是簡單的裝飾的繩子與普通的陳舊木牌罷了。

 

只是小木牌上藏著的,是呼喚兩人各自騎獸的咒術。

 

出了黃海就由師傅們保管、照應著的屬於兩人各自的騎獸。

 

硥和冞。

 

「也好,」紅袖點點頭。

 

兩人將左手上的木牌折成對半,隨即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一個細微的鳴音。

 

這陣鳴音只有被聽見非常短暫的時間,然後就被持續下著的傾盆大雨的雨聲所淹沒、掩蓋,聲音就這樣消散在大雨之中。

 

被折成對半的木牌並沒有掉落,反而就像是吊飾一樣掛在手環的兩端,仔細看才發現,原來木牌的兩端原本就是繫在手環上的,所以就算折斷也不擔心會掉落。

 

「那麼走吧。」紅袖說,「硥和冞要到達我們所在的位置還要一段時間。」

 

兩人的騎獸會往小木牌所在的方向前進,就如同使令是按照著麒麟所發出的特殊亮光的方向確認麒麟的所在位置一樣,硥和冞也是一樣。

 

 

「怎麼回事?」陽子才打算結束一天的政務,想要回寢宮去休息的時候,卻被突然響起的急切的聲響嚇到了。

 

「主上,」被景麒派來傳訊的使令從腳下出聲。

 

陽子因為這樣也緊張了起來,「怎麼回事?」

 

「堯天城快要被水淹沒了!台輔想請大司馬緊急調派部分禁軍去協助,台輔已經先過去瑛州州廳坐鎮指揮了。」傳訊的使令好不容易把話說完。

 

看來是非常緊急的事件。

 

以往景麒就算是多麼緊急的事情也都會親自來向自己報告,然而這次卻指派了使令來傳話,可見得情況有多麼的危急。

 

光靠瑛州州師已經無法處理了嗎?

 

陽子想著軍隊的分配。

 

也是,真正駐紮在首都堯天附近的士兵數量其實以君王,也就是自己所直接擁有的禁軍數量為多。

 

而瑛州州師是分布在瑛州各地,有緊急需要的時候才會調集。

 

這是指正規的訓練有素的軍隊而言。

 

除了正規的軍隊之外,必要的時候還會從一般的百姓去徵兵。

 

第十二章(12.5)

 

如果是這麼緊急的情形,那麼景麒一定是考量到要調集士兵需要花上太多的時間,這段時間內或許會造成不可收拾的災禍,才會向自己提出請求的。

 

「我知道了,我會立刻讓大司馬過去提供協助。堯天的情形怎麼樣了?」陽子問。

 

「外城已經有一半在水中,內城雖然地勢較高,但恐怕也很快會被水淹沒。州師正打算讓百姓先暫時安置在從宮城的入口皋門到國府後面的雉門這片地勢較高,市民原本就可以自由進出的地方。」使令很快地說明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訴景麒吧。」陽子很快地打發使令,隨即喚來下官通知已經退朝的冢宰與大司馬。

 

陽子看向窗外的雲海,雨應該是從中午過後開始下的。

 

原本這並不是甚麼大的事件,因為進入初秋的慶國本就會下起季節雨。

 

雨量已經那麼驚人了嗎?

 

雲海之上和下界不同,是不會如同下界一樣感受到天氣的變化的。

 

陽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從那四個陌生人口中得知的訊息,至今仍舊一無所獲。

 

遠甫也似乎因為某個難言之隱,所以遲遲不肯告訴自己和其他人關於那四個人的身分。

 

而現在,就連自己所在的堯天城,也下起了莫名的大雨。

 

疫病、妖魔、反常的天災,再再都顯示了亡國的前兆。

 

究竟這是怎麼回事!

 

慶國難道真的要滅亡了嗎?

 

自己所做的一切難道有違天道?還是自己在無所覺的情形下做出了甚麼違反天綱的事情了呢?

 

所以才會遭受到這樣的災禍?

 

就像許多年前在自己意圖拯救泰台輔的時候,遠甫曾經告訴過自己的,有關於才國遵帝的故事。

 

遵帝雖然是出於善意出兵他國,雖然只有在邊界駐兵,但仍違反了天綱所規定的,不得進兵他國的規定,所以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形下,就連王與麒麟失道之前所會經歷的過程都沒有出現,而是直接無預警的面臨死亡。

 

慶國,現在就是這個樣子嗎?所以才會有這樣無法控制的情形出現?

 

第十二章(12.6)

 

但遠甫卻說那四個人所說的話是可信的。

 

到底哪一方才是正確的?水禺刀也無法給自己答案。

 

陽子無奈地再度坐回椅子上,放棄回寢宮休息的念頭,靜待著關於堯天城陷入大水之中的後續消息傳來。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被控制的人破壞了排水的系統,再加上不停下著的大雨和不曾稍停的強風,所以堯天城才會在轉瞬間陷入大水之中。

 

紅袖看著橫阻在自己和青衣跟前的一群人在心中苦笑。

 

眼前的這一群人應該是受命要保護那棵具備實體幻術的野木,不讓任何人破壞這個狠毒的計畫吧?

 

而眼前的這一群人也不是出自於自願來保護,而是被控制了心智,不得不這麼做,就連反抗的力量也被封鎖了。

 

紅袖彷彿看見了重疊的熟悉的身影。

 

那時候也是這樣,被控制了心智的人所做出的事情,讓自己在那個夜晚痛失了三個生命中最重視的人。

 

也因為這個緣故,自己下定決心拋棄原有的一切,拋棄原有的榮華富貴,離開那個雲海之上的宮殿。

 

會後悔嗎?

 

自己偶爾會這樣問自己。

 

尤其是在那時候自己奉還仙籍出走後,在短短的時間內又再度痛失一個重要的人以後,這樣問自己的次數越來越多。

 

只是,每當自己的心中產生了懷疑的時候,每當這樣的疑惑席捲了自己的心,只要自己想起自己拋棄所有一切後所得到的東西,能夠再次阻止相同的悲劇發生,自己就會把所有的疑惑排除,然後繼續邁步向前,把這些疑慮丟在腦後。

 

「小心點,」紅袖拿起掛在腰間的竹杖,擺出應戰的姿態,提醒著站在自己身旁的青衣。

 

「嗯,不過都被控制了吧?只要讓他們不能行動就可以了吧?」青衣也拿起手中的竹杖這樣問。

 

那是把人當作傀儡的術法。

 

「嗯。」紅袖點頭。

 

在很久以前,自己就再也不想殺戮了,尤其是那晚之後,這樣的心情總是滿溢在自己的心中。

 

只要能夠不靠殺戮就能解決事情,那麼自己會選擇不殺戮,就算因此必須要花上更多的功夫才能解決也不要緊。

 

兩人在大雨滂沱與強風肆虐下艱辛地迎戰眼前受控制的人們。

 

普通的人會因為痛楚而退縮,但受控制的人不會。

 

受控制的人不會因為身上所受到的痛楚、所受到的傷而有所退縮或是逃走,這也是最可悲的地方。

 

人在這個狀態下變成了人偶,沒有痛覺的人偶。

 

第十二章(12.7)

 

所以只有兩種方法可以解決,一種是解除讓人受控制的玄法,然後讓這些失去玄法控制的人暫時失去行動能力;一種是把這些受控制的人殺了,失去性命的軀體就不會再動彈。

 

紅袖一邊應戰一邊想起那年的事情。

 

那時候的自己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解除這種玄術,只能夠將眼前受控制的人都殺害,而那當中,包括了自己最重視的人。

 

沒有任何解決的方法,只有殺戮才能解決,那時的悲哀,直到現在,直到自己的性命終結之前,都不會忘記。

 

兩人透過筇杖,也就是用白骨竹的芯所作成的竹杖,藉由原本就已經附著在杖上的玄術,不斷地解除這個把人當作人偶的術法,然後讓那個人暫時失去行動能力,以防能夠知覺自己行動,卻無法控制的人,在術法解除之後,因此發狂或是做出不利於自身的事情來。

 

筇,ㄑㄩㄥˊ,一種竹子。實心節高,適於作枴杖。廣韻˙平聲˙鍾韻:「筇,竹名。可為杖,張騫至大宛得之。」

 

等解除了野木上的實體術法後,再來處理吧。

 

紅袖與青衣兩人的想法在沒有言語溝通之中達到一致,這也是兩人相處多年的默契。

 

在一陣混戰之中,讓人感覺沒有盡頭的夜,也已經快要過了一半。

 

「這是最後一個了,」青衣在自己打倒毫無畏懼來襲的人之後,這麼對紅袖說。

 

「嗯。」紅袖環視四周,有些攤倒在地上的人眼中帶了無限的困惑,有些則是已經失去了意識,所以看不出眼中的情緒。「沒事吧?」問著青衣。

 

這裡的地形是一個小山丘,暫時不需要擔心這些無力倒地的人會被大水所吞沒,雖然雨與風不停地打在倒地的人和自己與青衣的身上,或許醒來、或許恢復行動自由後會罹患風寒,但是還不到危及性命的地步。

 

「我不要緊,然後就是術法的解除了。」青衣稚嫩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不安。

 

就算有師傅的印記作為引導,但自己是否能夠正確的解除呢?

 

自己知道師傅沒有讓自己和紅袖負責這件事情是有他的道理的。

 

就算自己擁有天帝所賜與的天生的強大的力量,就算自己已經跟隨師傅們三百多年的時光,但還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尤其是因為自己的眼睛看不見,學習的速度再也無法像自己還擁有光明時那樣了。

 

第十二章(12.8)

 

「別擔心了,動手吧,」紅袖安撫著青衣。

 

自己知道青衣的擔憂,但是師傅們現在不在身邊,就算能夠緊急連繫上師傅們,就算師傅們的黑騶虞比一般的騶虞的速度還要快。

 

一般的騶虞的速度在一日內就能跨越一個國家,是最高等的妖獸,而師傅們的黑騶虞在半日內就能夠飛越一個國家,速度上來說整整快上一倍。

 

但自己和青衣從那日在師傅們的洞府分別後,彼此就沒有再連繫,就再也沒有收到師傅們的消息,無法確定師傅們現在在甚麼樣的情形下,是否能夠前來支援,而堯天的百姓是不是能夠支撐到師傅們來的那一個時刻。

 

眼前只有自己和青衣來做解除的動作了。

 

沒有其他的選擇。

 

「我知道了,你稍微退後一點,」青衣把手放在野木之上,把自己所有的感官聚焦在感受師傅所留下的印記上。

 

紅袖退出了野木所能遮擋的範圍,站在雨中,守候著。

 

術法的範圍會以野木為中心,然後在青衣開始施術時,術法的陣式會隨著術法的擴張而展露,等完全展露後然後才能從中破解。

 

展露的術法,最大的範圍也就是野木的枝葉所能遮擋的範圍。

 

這段時間內,自己的工作就是守候著青衣。

 

完全施術的狀態下,青衣對於其他的攻擊是毫無防備的,因此自己的守護角色與青衣的施術角色是一樣的重要。

 

青衣和紅袖脖子上所掛著的陳舊木牌,不知道在甚麼時候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黑色的剛玉,就連手上的用赤色與黑色絲線交錯編結的繩子原本的位置,也是由黑色剛玉的手環所取代。

 

看上去質樸無華,光滑透亮的黑色剛玉,是力量的象徵。

 

青衣低聲吟詠著從師傅們那裡習得的咒語,隨著咒語的吟詠,順著野木所能遮擋的最大範圍,地上出現了奇怪、複雜的紋樣。

 

然後就像是被甚麼強大的力量挖掘出來一樣,在野木樹幹的原本位置上開始出現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洞穴,原本野木的樹幹已不復見。

 

青衣也順著術法的展開,一步一步緩緩退出所展開的陣式,最後和紅袖站在一起。

 

第十二章(12.9)

 

「這就是完全展開的陣式了。」青衣輕聲說著,一邊維持著被展開的陣式的安定。

 

紅袖看見眼前的陣式,有些傻眼,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師傅們沒有要求自己和青衣要解開術法了。

 

這個具有實體術法的陣式,破解的地方在最深處的中心,那是單憑人手的長度絕對無法到達的地方,因為在從外到內的陣式裡,有著無數的尖銳荊棘就像是活著的生物一樣,交錯在其中。

 

就算想用弓箭射擊的方式,恐怕也會被那活動著的尖銳的荊棘擋下吧。

 

唯一的方法,是由人親自穿過那個會把人刺成千瘡百孔的通道,然後到達中心破壞那個術法。

 

師傅們所面對的就是這樣明明知道是陷阱,卻一定要逼人踏進去才能解除的惡劣術法嗎?

 

這就是為什麼師傅們這麼久沒有和自己連絡的原因嗎?

 

青衣也感受到了在這個術法當中的陷阱,和紅袖一樣面露難色。

 

「沒有時間了,」紅袖考慮了一下,不再猶豫,「在我出來之前,你要好好維持住呢。」

 

「紅袖,」青衣輕聲叫喚著,語氣中帶著不願意讓紅袖前往的憂慮與猶豫。

 

自己知道的,如果不解除,那麼勢必有許多無辜的人會在黎明來臨前失去家園、甚至是失去性命。

 

但是,解除的話,必須要踏進陷阱中的紅袖又該怎麼辦呢?而面對相似術法的師傅們,又會怎麼做呢?是像紅袖一樣的決定嗎?

 

「就拜託你了。」紅袖的語氣中不再猶豫,反而多了肯定。

 

眼前自己該走的道路已經很明顯了,師傅那時候一定看見了現在的窘境了吧?所以才會告訴自己和青衣去找遠甫,那個現在在雲海之上的老者。

 

紅袖說完,趁著青衣還能夠維持陣式的穩定的時候,順著術法所形成的氣流漩渦跳進了布滿蠕動著的荊棘的眼前的洞穴之中。

 

過了沒有多久,青衣能夠很明確的感受到,術法開始在崩潰了,同時從紅袖跳進洞穴之後就傳出來的血腥味也突然變濃厚。

 

第十二章(12.10)

 

解除了。

 

就在青衣這麼想的轉瞬之間,紅袖被完全崩潰的術法硬生生地從洞穴中拋出,就連青衣自己也被解除的術法氣流推倒在地,伸出所想要拉住紅袖的手也因此撲了空。

 

在此同時,原本的野木又恢復了原先的姿態,那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洞穴就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消失了。

 

「紅袖!」青衣急切地向四周呼喚著。

 

受了很重的傷,又被這樣拋出,會怎麼樣呢?青衣連想像都不敢想像。

 

熟悉的吼叫聲在此時傳入青衣的耳中。

 

「硥、冞,」青衣急忙呼喚。

 

聽見呼喚的兩隻騎獸,也不約而同的向青衣所在的野木方向而來。

 

兩隻騎獸似乎是在紅袖被推出洞穴時才到達的,原本的速度應該可以更快,只是下著的大雨以及颳著的大風阻礙了前進的腳步。

 

也所幸是如此,所以在紅袖被推出洞穴時,兩隻騎獸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接住了被拋出的紅袖。

 

在聽見青衣的呼喚之後,兩隻騎獸叼著紅袖往青衣所在的野木處而來。

 

「要不要緊?」青衣急忙詢問著被硥和冞救下的紅袖。

 

傷勢非常的嚴重,青衣探索著的手在微微發抖。

 

青衣的心中浮現出了那個也是一樣下著大雨的夜晚,那個自己失去所有家人的夜晚。

 

這種時候就會非常怨恨,為什麼自己的眼睛看不見!

 

失去視力的自己,再也看不見外界風光的自己,在平常的時候並沒有這麼深的感觸,然而,每當遇見了這種緊急的時刻,自己就會非常的怨恨這點。

 

「勉強避開了要害,」紅袖喘著氣,用著非常輕的音量這麼簡短地說著。

 

好痛,身上的痛楚清晰,卻也讓意志更為地清明。

 

就像那時候一樣,被師傅們在黃海救了的那時候一樣,身上的痛楚是如此的清晰,讓人無法忽略。

 

青衣急忙地掏出九理水,想要讓紅袖服下,卻被紅袖拒絕了,「不。」

 

九理水能夠迅速的止血、解毒,卻有無窮的後遺症,就現在的情形看來,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浪費,這是紅袖之所以拒絕青衣的理由。

 

明白紅袖的顧慮,所以青衣也沒有堅持的道理。

 

那麼試試別的方法?

 

第十二章(12.11)

 

在青衣還沒有想到還可以用甚麼藥物之前,「輕掬水。」紅袖輕聲地說。

 

兩個人身上帶著的都是九理水,如果硥和冞來了的話,兩隻騎獸的身上都一定帶有另外的藥盒。

 

青衣很快地反應過來,摸索著硥身上的包袱,從包袱中拿出一個木盒,從盒中拿出一顆淺青色的藥丸。

 

輕掬水,是一種雖然名為水但是狀態卻不是液體,而是固體的藥劑,藥性相對於九理水的急遽猛烈,溫和許多,藥效卻不輸給九理水。

 

在吞入口中後,固態的藥劑會在一瞬間化成水,為人所吞服,吞嚥的感覺,就像是捧起了一口水後吞入的感覺,所以才會被命名為輕掬。

 

只是,相較於九理水的服用對象沒有限制,可以服用輕掬水的人卻有嚴格的限制。

 

必須要是仙人的體質才行,一般人絕對無法承受輕掬水過於迅速的藥性。

 

而且因為輕掬水會和身體內的血液產生共鳴的效應,在吞入藥劑後,到藥性完全發揮的這段時間內,吞服的人會感受到劇痛,那並不是誰都可以承受得起的疼痛感。

 

九理與輕掬都是緊急時刻使用的藥劑,各有利弊也各有風險。

 

在紅袖吞下輕掬水後,青衣在硥和冞的協助之下,把紅袖搬移到不會被淋到雨的野木之下。

 

雨依舊在下,只是比較起剛才的傾盆大雨,現在只剩下綿綿落下的雨絲,就連原本狂襲著的風也趨緩了。

 

看來只有解除實體幻術還不夠,就連附近被感染的幾棵里木與野木都要一併清除才行,青衣在心中估量著。

 

只是不能夠讓受了傷的紅袖一個人在這裡,而且沒有紅袖保護的自己,也絕對不敢輕易地施展術法。

 

不是害怕自己不能做到,而是要考慮到如果連自己都無法保護,那麼接下來的事情要讓誰去做才好呢?

 

而且,在施術的過程中,誰也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情,如果無法保護自己的安全,那麼又要如何確保這個術法能夠完成,又怎樣能夠確保自己能夠拯救自己想要救的人?

 

一旦開始施行術法,就要抱著一定要成功才行的意念。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單打獨鬥、一意孤行。

 

這是某次自己問茈師傅,為甚麼不管甚麼時候施術,身旁都得要有人守護時,師傅給自己的回答。

 

「遠甫。」倚著野木,靜待因為藥性發揮效用所產生的劇痛過去的紅袖勉強說出這兩個字。

 

第十二章(12.12)

 

在這個遙遠凌雲山上的老者,會幫助自己和青衣的,而這場雨要讓他在黎明前完全停下,只有依靠那個老者的協助了,自己是沒有辦法再幫青衣。

 

所幸擁有實體術法的野木已經清除乾淨,只剩下其他受感染的野木與里木雖也需要清理但方法簡單許多。

 

青衣對此抿起嘴沒有說話。

 

不能拋下紅袖不管,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自己的心中也非常地清楚這點。

 

兩邊都難以取捨,青衣的心中雖然非常的掙扎,還是勉強打起了精神,時間不多了,要把握才行,青衣呼喚著,「硥。」

 

聽見青衣的呼喚,原本就在紅袖身旁守著的騎獸抬起了眼,靜待著青衣接下來要說的話,「紅袖就拜託你了。」

 

騎獸低低的吼了一聲,就像是在說,「不需要吩咐,這是我本來就該做的事情。」

 

青衣接著趨前把繫在硥身上的包袱解了下來,倚靠在紅袖身旁的野木上,「墨陽在這裡。我和冞去求救,紅袖和硥留在這裡,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墨陽是紅袖的劍,但紅袖卻不喜歡用他。

 

自己的劍術是紅袖教給自己的,就自己所知紅袖學習劍術的時間,在自己和師傅們和紅袖相遇前就已經有數百年的光陰。

 

在不知道紅袖的過去之前,自己有些無法理解為什麼紅袖不喜歡用劍,不過後來逐漸知道紅袖過去的自己,也逐漸能夠理解紅袖的想法。

 

就像自己擁有的沉重過去一樣,紅袖也擁有著和自己相仿重量的過去。

 

自己也很確信硥會好好地照顧紅袖,一如冞無論如何絕對不會捨棄自己一樣。

 

硥和冞是分別屬於紅袖和自己的騎獸,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一旦認同了主人,那麼就會對主人忠心不二,不離不棄。

 

硥和冞都是具有不輸給騶虞的靈性的妖獸,師傅們這麼說。

 

紅袖只是輕點了頭,然後將手觸及倚在身旁的墨陽劍,甚麼話都沒有再多說,痛楚讓意志清明,卻也暫時奪去了其他的行動能力。

 

想要勉強出聲、想要克服痛楚而移動並不是辦不到,只是考慮到若是要找來遠甫,那麼現在應該要做的事情是保留體力。

 

第十二章(12.13)

 

輕掬水的藥性已經替自己不停流著血的傷口止住了血,再加上師傅們所給的護身符也正在發揮作用。

 

慶國的重寶裡也有和這個師傅們給的護身符有著相同功效的東西。

 

碧雙珠。

 

那是一顆散發著青色色澤的珠子。

 

那是一顆擁有治癒能力的珠子,同時拿著它也能使持有者感到溫暖。

 

而之所以被稱為『雙』,據說是因為那是兩位師傅所共同打造的珍貴冬器。

 

『雙』,有兩人的意思。

 

兩位師傅很難得會一起合作打造冬器,而碧雙珠就是其中的一件。

 

自己還在雲海之上的時候,有一次到金波宮訪問的時候,曾經有幸見到那顆碧綠色的珠子。

 

自己還記得,珠子所散發出的柔和光線,讓看見的人也覺得安心起來。

 

只是不同於碧雙珠並不會挑選使用者的身分,任何需要的人都可以使用,師傅們給的護身符就有限定使用的對象。

 

自己的護身符只會對自己發生功效,而青衣的護身符也只會對青衣發生功效。

 

那是因為個別的的護身符裡,依照自己和青衣的個別需求與先天條件不同,師傅們所鍛造進的四層咒文的比重與咒印不盡相同。

 

等這陣強烈的痛楚過去,自己也可以使用蔚師傅教給自己治療傷口與疫病的術法,透過護身符與身體的共鳴來自我治療,所以自己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傷勢。

 

自己就是把這點列入考量中,才會冒險跳進那布滿荊棘的洞穴裡解除術法。

 

青衣帶著冞退出野木的範圍之外,然後吟詠著咒語,轉瞬間野木之下已經看不見紅袖與硥的蹤跡。

 

不能就這樣把紅袖曝露在野木之下,誰也說不準那些倒在遠處的人是不是又會被控制,但單憑自己的力量,就算有硥和冞的幫忙,也不知道該把受傷的紅袖安置在哪裡,這裡距離師傅們的洞府太過遙遠了。

 

只好借助了野木的力量,暫時性地設置像是平行異界的空間,讓紅袖可以安心休息。

 

不過自己所施展的術法能夠維持這個異界的時間,就算有野木的力量幫忙,也無法持續太久,得快點回來才行。

 

這麼想著的青衣在跨上冞之前,雖然看不見,但還是再度回頭看了一眼原本紅袖應該在的位置,然後就和冞頭也不回地往堯天城裡的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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